二人繼續飲酒聊天,謝承澤興致勃勃的給盛世淮講怎麽開發東北地帶,眉眼之間盡是神采奕奕,直到身體那股熟悉的脹痛感襲來,他臉上的笑容才淡了淡,攥著玉杯的右手微微發抖起來。


    盛世淮立馬察覺到了他的不對勁兒。


    但青年卻恍然未覺,他繼續噙著笑容,暢想著未來,“遼州三地最不缺的便是鐵礦與煤礦,屆時本王為你製作連發弓弩,不僅穿透力更強,還可以連續發射,即便是新兵,上手也十分的簡單。”


    “有了本王的加持,拿下這小小建安,易如反掌!”他的雙臂不受控製的抽搐起來,因為戒斷反應,臉上得意且自豪的笑容變得比哭還難看,他輕哼道,“本王可是建安的福星,擁有本王者,方可成帝!”


    見他這副模樣,盛世淮張了張唇,想說什麽,卻被謝承澤抬手攔住,“我不要聽。”


    謝承澤提起那酒壺,顫顫巍巍地給自己倒上一杯酒,隨後又顫顫巍巍地轉身,想要給盛世淮也倒上一杯。


    “別倒了。”盛世淮微微蹙眉,“你還是……”


    “本王……本王,可以的!你不要瞧不起本王!”青年臉色倔強,低吼道,拚命控製著顫抖疼痛的手臂,給盛世淮的玉杯倒上了酒。


    “你、你看。”謝承澤的眼角抑製不住的淌出淚來,笑得愈發難看了,“沒有灑。區區毒癮,本王控製得住。”


    他雙手抱著小小的玉杯,將酒液倒入喉嚨之中,隨後,再也撐不住一般,身子一軟倒在了地上。


    酒液順著嘴角流淌而出,他顧不得去擦嘴,像條落湯狗一樣蜷縮在地上抽搐起來。


    還是好疼……


    好疼啊!


    那種空虛又焦慮的情緒再度襲來,令人禁不住想要發泄出內心的焦躁不安,他撐著木椅底的橫木想要爬起來,卻是無果,一次又一次,額頭磕到了椅子尖上,瞬間磕破了皮,流出了血。


    一身寡淡染了地塵的白衣,更顯青年狼狽不堪。


    在察覺到盛世淮一直盯著他時,謝承澤慌張地抬手掩住臉,“別看!”


    盛世淮張了張口,終於起身,想要將青年抱到床上,卻不料,他剛伸手,鼻尖便嗅到了一股淡淡的異味。


    青年失禁了。


    似是察覺到了自己的窘迫,青年喝得醉紅的臉蛋更是脹紅得發紫,他倉皇的退後,推開盛世淮伸過來的手,踉蹌地朝著門口外跌爬而去,膝蓋砸落在地上,發出陣陣令人不悅的響聲。


    “別、別過來!”青年抽噎著鼻子,語氣幾近乞求般可憐,“本王去如廁,本王……一個人可以的!”


    男人狠擰起眉,朝他走去,“夠了!好好待著!”


    “盛世淮!”謝承澤幾乎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喊道,迴眸望著他,眼底盡是血紅與乞求,“給我留點尊嚴,好麽?”


    盛世淮腳步一頓。


    他眼睜睜地看著青年推開門,跌跌撞撞地爬出去,隨後拉上半掩的門,靠著大門滑下去蜷縮起身體,發出陣陣隱忍的痛叫聲。


    青年不願在外人麵前露出這等狼狽模樣。


    盛世淮坐迴到木椅上,不禁想起,他第一次察覺到青年變得不一樣的那天。


    那般少年傲氣的喊著要抄家捐銀,一雙雪亮狡黠的眸子如溪水流淌澄澈幹淨,絲毫不似曾經那般渾濁不堪。


    一聲“謀士以身入局”,扳倒了戶部最大的肥魚,懷揣著令人驚豔的才學,先開天府之國,後立冰雪王都,那一身豔麗的紅衣在冰場滑雪時瀟灑又恣意,站在冰雕之上俯瞰民生時更是意氣風發。


    最是驕豔好兒郎。


    可如今,他像條被打斷了腿的瘸狗一樣趴在地上,失去了所有的少年恣意,似是路邊的乞丐都能輕易踹他一腳。


    盛世淮心中難得升起一絲心疼,甚是隱隱有些後悔,為何自己要給青年用那雜熏,親手毀了青年的朝氣,讓他變得這般狼狽窘迫。


    他本該一直明豔。


    男人的眸色愈發低沉,他抬手握起青年剛剛努力倒的那杯酒,聽著門外無法忽視的隱忍痛叫聲,握著玉杯的手勁兒愈發的用力。


    直到某一刻,他終於按捺不住心中的煩躁,仰頭一口飲盡了玉杯中的酒,將玉杯重重的按在木桌上,起身想要去將門外的青年抱進屋。


    可誰知,變生意外。


    盛世淮麵色驀地一變,他猛地咳出一口黑血,伸手迅速在身上點穴,然而這藥效足夠猛烈,似是專門針對習武之人的劇毒,待他反應過來之時,已經遲了!


    他難以置信的迴眸,望著那空了的玉杯,驚疑遍布四肢百骸。


    謹慎細微如他,即便剛剛再怎麽心疼青年,飲酒時也依舊對準了青年用過的杯口,怎會突然中毒?


    更何況,謝承澤的演技那般差,若是他要下毒,自己怎麽會察覺不到?


    到底,是哪裏出了錯?!


    一股再度被背叛的憤怒,灼燒了盛世淮的理智與耐心,他一掌轟開了木門,而趴在門口的青年也如斷了翅的蝴蝶一般,被轟飛出去了數米之遠,跌在地上噴濺出一口血,“咳——!”


    盛世淮大步走出去,望著半死不活卻仍舊努力抬頭、眼眸中露出恨意與狠笑的青年,他抬起右手,狠狠掐上了他的脖子!


    “謝!承!澤!”


    盛世淮怒吼著,雙目滋生出無盡的怒火,幾乎要將青年焚燒殆盡,“你究竟,是怎麽做到的?!”


    “哈哈哈——!”謝承澤笑出淚來,他攥住那雙掐住他脖子的手腕,滿是暢快恨意的眼睛,死死盯著盛世淮,一字一頓道,“乾、坤、陰、陽、壺。”


    在他繼承的記憶裏,二皇子想要殺一個人。


    於是他找到古老,要古老打造出能夠同時盛放清酒與毒酒的乾坤陰陽壺。


    古老自是做不出來,然後被打了十大板。


    而二皇子沒等來的乾坤陰陽壺,在謝承澤教蘇清河製作農具時,順手把設計圖畫給了古老。


    在發現盛世淮蹤跡後給沈淵寫的求救信裏,他讓沈淵先去工部一趟,問問古老是否已經將乾坤陰陽壺做了出來,如果做出來了,就一並帶過來。


    他想把沈淵藏在他耳墜裏的毒藥拿出來,下在酒壺裏給盛世淮下毒。


    他在賭。


    賭乾坤陰陽壺已經被古老做出來了。


    賭沈淵知曉他被困在府衙時,會明白他要酒壺做什麽,而後托人暗中將酒壺送進來。


    賭他毒癮發作之時,能夠靠戒斷反應的身體異常,掩蓋自己想要下毒的拙劣演技,從而騙過盛世淮。


    賭他出門前倒的最後一杯毒酒,會被盛世淮飲入腹中。


    這四者缺一不可,稍一不慎,便前功盡棄。


    而他賭贏了。


    謝承澤一直覺得,自己是個失敗的賭徒,前世他總是會在生日時、周末裏、寒暑放假之時,賭他的父母一定會從國外迴來看他。


    次次賭輸。


    就連他好不容易成年,即將拿到護照出國去找父母,都能在半路上為了賭自己能夠救下那個即將被車撞死的少年,而被車撞死。


    像是前世已經把輸運都用完了。


    所以,他這一次無比幸運的,讓盛世淮這般謹慎之人被自己成功下了毒。


    謝承澤笑得暢快無比,身體的疼痛仿佛都消散了,他滿是大仇得報的目光死死盯著盛世淮,嗓音沙啞道,“盛世淮,本王當時分明說了,讓你把毒香滅了。”


    可你抗令不從。


    既然你敢給本王下毒,那本王便以牙還牙,讓你也嚐嚐中毒的滋味!


    隻是,你要我的尊嚴,我要你的命!


    盛世淮被氣笑了,體內的內力不斷在流失,嘴角溢出的鮮血也越來越多,但他卻甚不在意。


    他隻是很好奇,“謝承澤,你就不怕死嗎?”


    下了毒,還敢留在這裏不逃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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