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聽完蕭和一番解釋的李渭,此時內心卻是十分震驚的。借著昏暗的火光,他細細的打量著眼前這位看起來似乎未滿弱冠之年的士卒。雖然他早已從知州郭勸那裏知道了一些風聲,但卻從來沒有想過即將攪動西北邊事的人居然是西夏的山遇惟亮!直到城中潛藏的西夏騎兵縱火焚燒延州城內的房舍,並且延州州衙的之內發生挾持之後,郭勸才將事情的原委對他和盤托出。而眼前的這個小子居然完全依靠一枚小小的印章便推斷出如此之多的細節,著實讓他驚訝不已。


    “嗯,很好,想不到這延州城中還有你這般有心之人,才讓奸人無法得逞。”李渭壓製住自己的心情,麵無表情的對蕭和說道。而後者似乎知道李渭為何顯得如此平淡。畢竟自己現在身在行伍,又是年少輕狂。而古代的老學究們普遍認為少年人年少得誌必然飄飄然而忘乎所以,最終難逃傷仲永的結局。於是一般對於出色的年輕人都會采取明裏打壓暗中提攜的手段。當然也不排除會有嫉賢妒能的家夥存在。不過這些,蕭和卻並不在乎。


    於是,聽完李渭的話之後,他隻是禮貌的點了點頭,便不欲在此事上作過多糾纏。此時,最讓他頭疼的事卻是胡威的逃跑。在蕭和的記憶之中,胡威此人在這延州城中關係極為複雜,之前的蕭二隻知道他在軍營之中有些勢力。至於他是如何同西夏那邊扯上關係的,蕭和一時半會自然也是無法得知。不過現在,他卻是必須將方才發生的事情向這位李大人好好訴說一番才行。


    “李大人,小人還有事情相告!”蕭和並未多想,便開口道。


    “喔?但說無妨!”李渭說道,語氣稍顯柔和了一些。


    “西夏人能夠如此情輕易的將山遇惟亮從州衙之中劫出,隻怕······”說道此處,蕭和故意拖遝不語,拱手看著李渭。


    “你是說,這延州城內,尤其是在州衙之中,定有內奸配合?”李渭假裝恍然大悟道。其實,二人都明白,如此明顯的事實一定不止他二人看出來。隻不過,礙於身份,蕭和不便說破罷了。


    “大人英明,小人方才在救下山遇惟亮其人時,便同那內奸有過遭遇。”說完,便將那支差點射中自己的箭拿了出來,遞到了李渭的手中。後者也不愧為鄜延路兵馬鈐轄,對於軍隊之中的武器配備十分清楚。待他拿到手中一看,便沉默不語。原來,這支箭居然正是西北軍專用的弩箭。而在西北軍中,弩箭是缺乏戰馬騎兵的步兵用來對付西夏騎兵的殺手鐧,管理和使用一直十分嚴格。而現在居然被用來通敵。看來事情的嚴重性已經超出了李渭之前的想象了。


    “是誰?”半晌,李渭這才抬起頭來,緩緩而又低沉的吐出這兩個字。


    另一邊,計劃失敗而隻身逃走的胡威,此時手中還拿著從軍中盜來的弩箭,戰戰兢兢的潛伏在了城中的一處角落裏。自從上一迴第一次將西夏刺客放進延州城刺殺知州郭勸未遂後,他的心裏一直十分害怕。可是黨項人卻抓住了他的把柄,若是他此次不合作,便將上一迴的事情抖落出來。而胡威此時自然是萬般後悔當初為何要為了那一點點錢而將自己陷入這個無底洞之中。眼下自己身份已經暴露,而那群西夏蠻子在計劃失敗後隻是自顧自的衝出城門,扔下他不管不問。而今之計唯有神不知鬼不覺的逃出城去,才有一線生機。


    然而,天亮之後他才發現,延州四門的守衛足足多了一倍,而且進出城門會遭到嚴格的檢查。胡威此時才意識到自己已經是走投無路了。萬般無奈之下,他想到了一個人。於是,咬了咬牙,稍稍壓低了頭頂的大鬥笠,胡威便向著延州通判的家而去。


    “大人,州衙裏傳來消息,說是昨天夜裏有西夏騎兵夜闖州衙劫走了一名犯人。郭大人派人來請大人過去商議。”通判府中,一名仆役對著此時正坐在桌前,一臉愁容的周堅說道。


    “知道了,下去吧。”周通判用手指重重的按壓著自己的太陽穴,頗為疲憊的說道。半晌,這才起身換好衣服,鑽進早已準備好的官轎,心事重重的朝著州衙而去。而在通判府外,胡威則是躲在了暗處,警惕的看著周通判離開。


    來到了州衙的周堅,看到郭勸同李渭二人早已經在二堂之中等著他,連聲抱歉。而郭李二人似乎並不在意,三人坐下之後,李渭便拿出了昨夜蕭和交到他手中的弩箭,沉默不語。


    “周大人,這是昨天夜裏西夏騎兵在城中襲擾之時,城中內應使用的弩箭。你看看是否熟悉。”郭勸說道。而周堅聞聽此話,心中不由的一驚。看來,自己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不過,他還是表現出一無所知的接過郭勸是手中的弩箭,貌似細細的查看了一番。


    “這似乎是我西北軍中的軍用弩箭。”周堅放下弩箭,一臉凝重道。


    “周大人,這弩箭乃是軍中之物,而延州軍需一直都是大人你執掌,難道是······”未等郭勸接話,一旁沉默不語的李渭似笑非笑的說道。


    “李大人,你這是何意!難道懷疑本官同那城中奸細有何關聯不成?”一聽李渭將問題引到了自己身上,一下子便失去了方才的那份冷靜。


    “周大人不要誤會,李大人隻是玩笑而已。”見氣氛有些緊張,郭勸連忙出來打著圓場。而李渭似乎並不在意周堅方才的失態,依舊安靜的坐在一旁。而周堅此時也冷靜了下來。接著,郭勸說道:“昨夜這支箭差一點射殺了我延州城內的一名效用,依本官的意思,不如讓他來說說昨夜的情形,如何?”


    “有人見過那個奸細?”周堅再次有些驚訝道。


    “不錯,此刻他正在城中值守。”郭勸說道,於是,他便吩咐下人去將正在延州城西門值守的蕭和喚來。而此時的蕭和,卻正在西門暗中搜尋著其他的線索。雖然昨夜他已經將城中內奸是胡威的情況告知了李渭。但是他知道,還需要有更多的證據才行。


    “二郎!知州郭大人急喚你前往州衙!”正當蕭和在昨夜胡威藏身的那塊陰影中細細搜索的時候,一同前來值守的柴福跑過來對他說道。


    “找我?”蕭和不禁有些意外,未及多想,他便隨前來傳喚的人前往州衙。而在等待蕭和前來的這段時間裏,周堅的內心卻是十分不安。不過,為官多年的他表麵上還是顯得十分平靜。這時候,下人前來傳話,蕭和已經到了。


    “讓他進來吧。”郭勸淡淡的說道。昨夜,李渭早已經將蕭和對他所說的一切告訴了自己。自然,郭勸同樣十分震驚,想不到一個軍中的小小士卒居然能做出如此精準的判斷。隻不過,自己的女兒對這樣一個出身行伍的武夫如此眷顧,還是讓他心中暗自不快。所以,對於蕭和雖然沒有了之前的排斥,但是也遠談不上喜歡。


    於是,在二堂之中的三位州官麵前,蕭和大步走了進來。


    “拜見三位大人!”蕭和似乎並不緊張,拱了拱手,不卑不亢的說道。


    “免了!”周堅斜著眼瞄了一下一身軍士模樣的蕭和,頗為不屑的說道。蕭和卻並不在意,一臉微笑的站在三人麵前。


    “將你昨夜看到的一切,在對周通判說一遍吧。”李渭此時卻是微笑的看著他,似乎十分欣賞他的表現。


    “這老頭,怎麽和昨天夜裏的表現不太一樣?”蕭和心中暗自嘀咕了幾句。而正當他整理了一下思緒,打算開口的時候,周通判卻搶著說道:“你一個未滿弱冠的小子,如何能成為效用?”


    “這是在給我個下馬威嗎?”蕭和心中不由冷笑。這時,郭勸說道:“這個小夥子雖然年齒未到,前段日子卻為州城將一封重要的軍情送到了金明寨中。是以破格提拔為效用。”這時,蕭和有些得意的看了此時啞口無言的周堅一眼,頓時覺得十分舒心,後者也頓時啞口無言。因為此事他是知道的,隻是一時情急,他並未想到眼前的這個小子就是那個死裏逃生的幸運兒。


    “你繼續說道。”李渭說道,同時有些鄙夷的瞟了周堅一眼。看起來,他對其故意打斷蕭和的做法十分不滿。在他的印象之中,宋軍中的士卒在見官的時候,其實同老百姓沒有差別。因為身份低下,原本就是一副唯唯諾諾的模樣,如是再經過言語刺激,隻怕會嚇得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隻不過,蕭和豈是那種沒見過大陣仗的毛小子。他深吸了一口氣,將昨夜自己看到的一切行雲流水一般的再次述說了一遍。


    “依你說,城中的那名奸細就是同為軍中效用的胡威?”聽到此處,周堅似乎是鬆了一口氣。看來知州郭勸和兵馬鈐轄李渭二人似乎並不打算接著這件事將火燒到自己的身上,心中不由竊喜。隻不過,這個胡威同自己的關係匪淺,若是他狗急跳牆將自己再牽連進去,隻怕······一時間,周堅的臉上頓時五顏六色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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