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年,庚子,宋國宣和二年,遼國天慶十年,金國天輔四年,方臘永樂元年,倭國元永三年。


    這一日,五月初十。


    十日前,梁山泊一百零八位首領在忠義堂歃血盟誓,隨後山寨大肆慶賀。


    慶賀的氣氛尚未完全散去,五月初十清早,神行太保戴宗和拚命三郎石秀來到忠義堂上,報告道:“前番兗州那裏知府蔡得章蔡九貪酷害民,公明首領派遣我二人去那裏打探,如今已有消息了。”


    二人談起那裏世事,原來鬧荒的是兗州府管下滕縣。去年兗州年景不好,各縣先遭旱災,後遭蝗災,都有饑荒。唯獨滕縣知縣陳文昭愛惜百姓,報荒到府裏與知府蔡九知道。不料知府蔡九卻將陳文昭撤任候辦,強說報荒的是地方上的痞棍,和知縣串通一氣,想要抗糧冒賑。


    滕縣那裏民風彪悍,曆來就非比一般。見蔡九如此行事,他們都不服氣,一起鳴鑼聚眾,把新任知縣嚇跑了。


    蔡九趁機指揮兵馬,任意拿人,還要追繳百姓們本年錢糧。百姓們哪裏敢真的造反,全都散了。蔡九借口兗州府兵馬總管彈壓不力,將他撤了任,自己護了總管的印。自此蔡九身兼文武兩職,格外威風起來,更是大肆搜刮。


    戴宗和石秀兩人在兗州細心四處打聽,才知雖然民怨沸騰,但兗州的兵防全無半章法,府庫裏都還滿滿的。待二人把城池攻守進退的道路一一看清,便迴梁山把打聽消息呈明宋江、吳用。二人順便告知林衝:“果如江湖傳言,高俅不知為何,被謫在兗州監酒稅。”


    宋江笑道:“越是府庫滿滿,越是好。隻是我們需要約束好手下軍兵,不要害了蔡九性命,以免惡了朝廷,將來招安之事添幾分為難。”高俅一事他不好明說,隻得避過不談。


    吳用心中冷笑,暗中想道:“就是要殺了蔡九,才好攔你投效奸黨的路!”他雖然內心裏不太情願梁山泊招安,但也知招安乃梁山泊許多首領所向,一時阻攔不得,便打定兩個主意,一個是‘攔’字訣,阻攔梁山泊被朝中奸黨招安;一個是‘拖’字訣,招安一事拖得越久越好,拖到最後說不定便會有什麽變化。梁山泊定職司和差遣之時,他曾探過眾首領的口風,不管是軍官出身,還是山頭出身,有一些人明確表態不願投奸黨,其中座次靠前就有唿延灼、武鬆。


    唿延灼也是臥底,當初上梁山泊是因晁蓋勢大,宋江便求時任京東路職防院的張叔夜,調派統軍將領為臥底,一並運送刀甲器械到梁山泊。唿延灼便在殿司太尉宿元景舉薦之下,行了個瞞天過海之計,上了梁山泊。


    話說唿延灼、楊誌這等老派軍官,在朝中時一直不得升遷,都是因為不肯阿附奸黨。如今費盡周折,到頭來如果還是投了奸黨,還不如當初就和奸黨沆瀣一氣的安穩。白白蹉跎這麽些年,還冒著做臥底掉腦袋的巨大風險,又是何苦?所以唿延灼等人,自是不願被奸黨招安。


    武鬆那些人相比之下就單純了許多,他們是另外一派,純是因奸黨害民,心中不喜。


    吳用略一思忖,覺得還是有幾分底氣,便對宋江說道:“公明首領說的是,前日我聽柴大官人說,因了置辦羅天大醮的緣故,又耗費了許多錢糧。我便叫他迴去整理賬冊,清點倉庫,好報與公明首領並眾兄弟知道。”


    宋江便叫呂方前去忠義堂左邊房屋傳喚柴進,不多時便見撲天雕李應和神算子蔣敬一起來到忠義堂上。


    原來自從雁台分定執事,李應是掌管錢糧頭領,蔣敬專管考算錢糧支出納入,都是經手山寨人吃馬喂之人,因此二人一起來了。


    宋江不解,便問李應道:“柴頭領怎麽不來?”


    柴進這卻是故意懈怠之意,排位次時,宋江為拉攏他,與了他第十的高位。然而,分派職司時,原本柴進的後軍寨中第一位首領卻被褫奪,換成了掌管錢糧首領。雖說柴進在後軍寨時,也不甚得誌,但好歹是執掌一寨領軍之將。宋江叫他去掌管錢糧,抬到天上去也不過是賬房兼庫房,他心裏如何痛快?因此借口打獵散心,整日不在梁山泊上。


    除此之外,柴進還有些勢力在江湖上,借著下山打獵的機會與他們聯絡,可以避開宋江的耳目。


    至於宋江讓柴進管錢糧,卻是為招安方便,想叫他去江南方臘那裏。柴進是大周後裔,朝廷多有忌憚,有他在梁山泊上,招安之事妨礙太大,不容易成。而方臘那裏,梁山泊去個高位之人,正是又敲腦袋又踩腳,是兩頭下注之意:若是方臘得勢,梁山泊和那裏交好,萬一招安不成,朝廷進剿,可連手方臘自保;若是朝廷得勢,可作為內應破了方臘,多少能掙一份功勞。然而事到臨頭,宋江又有些猶豫,生怕縱虎歸山,因此便將柴進暫時閑置在掌管錢糧之位上。


    這番情形,柴進卻不知道,又如何指望他上心?因此一應事務便全在給同掌錢糧的李應那裏。李應上山之前就和柴進是一路,見宋江問起,便替他遮掩道:“柴頭領連日抱有微恙,安先生勸他散散心,今日病愈,引數騎下山打獵去了。”


    “柴頭領在山寨歇馬本就是委屈了。我另有大任給他,隻是時機未到,又事關機密,因此還沒和他說。”宋江含混說道。


    李應怕露了陷,不敢繼續這個話頭,便道:“山寨錢糧,打東昌府和東平府迴來後蔣敬曾細算過一次,那時還夠半年用。前一陣子羅天大醮花費了不少,如今還剩三月之用。糧草之事不比別的,頭領得早早設法準備。”


    宋江聽了,不由歎口氣。這糧草一事,一直是梁山泊的棘手難題,而且隨著梁山泊壯大越來越棘手。


    具體如何棘手,且待下文分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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