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府尹看了宋江一眼道:“宋從義郎,你的機緣到了。”


    宋江身上一震,臉色頓時難看起來。這“從義郎”是宋江在職方司衙門中的官階,雖然官階不高,但委實是宋江心中了不得的一件大事。且不說他的秘密身份,單隻他外號“唿保義”都曾惹過江湖好漢非議。如今竟然聽人叫他“從義郎”,如何不吃驚。


    宋江失聲道:“你……你怎知我是從義郎?”他隨即轉口混賴道:“我外號山東唿保義,做不得真。”


    張叔夜如何不知宋江心思,道:“不要抵賴了,本官已得了京東西路職方院知事的差使,你還如何抵賴?要是正經打,單那二十杖就要了你半條命,如何還刺配你到江州去?”


    宋江大喜,拜倒道:“多謝相公暗中維持,宋江感激不盡。相公此番深夜來訪,不知有何事吩咐?”


    張叔夜道:“你以後的正管就是本官,這次讓你去江州,是要你在那裏招攬些水戰高手,而後再上梁山泊做臥底。”


    說起水戰,實乃張叔夜坐鎮濟州府之後的第一苦惱事。整個政和六年,濟州府一直與梁山泊對峙。梁山泊有水泊天險,加上阮氏三雄精通水戰,濟州府根本無法對抗。梁山泊上馬步軍趁機乘了船四處出擊,雖然張叔夜能征善戰,但也疲於奔命。好在晁蓋等人無意騷擾地方,大多以練兵為主,這才勉強維持住局麵。


    “還要上梁山泊?”宋江說不上是歡喜還是懼怕,隻語氣平平問道。


    張叔夜伸出三個手指,先屈起一根道:“你前番引上山九個首領,秦明、花榮、黃信是馬軍正牌軍官,可分林衝權柄。”


    宋江道:“不是八個人嗎,哪裏來的九個?”


    張叔夜不理會他,隻頓了一頓,屈起第二根手指道:“燕順、呂方、郭盛、石勇、花雕雖然算不上步軍高手,但比起山上眾人,可算勢均力敵。”聽了他的話,宋江心道:“花雕竟然也得了個首領之位,是晁蓋的主意還是吳用的主意?”


    “眼下最差的便是水軍,也就鄭天壽勉強是個會水的,別的都是旱鴨子。”張叔夜最後那根手指隻屈了一半,在宋江眼前晃道。


    宋江又是一身冷汗,想不到這幾人連帶花雕底細都被這張府尹查的一清二楚,生怕自己別的秘密也被他知曉。


    宋江定定神,順著他口風聊了聊,發現張叔夜隻是翻來覆去說這九個人,偶爾提上宋清、孔明、孔亮等人一嘴,別的人比如飲馬川孟康、裴宣,桃花山李忠並未提及。尤其是從沙門島救出來的人,更是一個也沒提,這才放下心來。


    宋江附和道:“府尹真是不出門,便知天下事,我還以為自己做的隱蔽,想不到全落在府尹眼裏。”


    張府尹並未察覺,道:“我這一年往山上安插了不少眼線,隻是還能聯係上的不多,這些是剛剛傳來的消息。這些人晁蓋眼下隻排了座次,過一陣子才會根據各人長處和功勞安排職司。你正好借此機會往江州去,招攬些水戰高手再上山。等立穩腳跟時,梁山泊可就半在你手。”說罷他似笑非笑看了宋江一眼,目光中大有警告、威脅之意。


    宋江幹笑道:“宋江何德何能,不過是府尹相公馬前卒罷了,但凡府尹令來,宋江便下山全寨來投。”


    張府尹哼了一聲,道:“江州有個叫混江龍李俊的,他與當地幾個水上高手都是交好的,你先招攬他們上梁山泊再做道理。”


    宋江連聲答應,忽然想起一事,猶豫再三,才問道:“前番高副使也有臥底在江湖上,不知府尹知道有哪些,有熟習水戰的麽?”雖然時文彬說無人再知道高世德一手聯絡的臥底,但宋江仍然不死心,因此問道。


    張府尹搖頭歎道:“這就是職方司的特異之處——因為行事要機密,所以連自己人都互相瞞了。高副使派出的臥底隻有他自己知道,眼下他既然死了,那些人身份就成了迷,不僅用不得,還得提防他們反水。不過此事不是全無轉機,那些臥底還有你的履曆都存在一個精鐵盒子裏。那盒子被一把機關鎖鎖了,得用特定文字才能打開,若是開鎖文字錯了,或者用蠻力破開盒,盒中毒液會把裏麵文本全都損毀。汴京城職方司衙門正請了幾個巧匠琢磨如何打開那鎖。要是能打開,那些臥底就有重見天日的一天。然而人心都是會變的,他們到時能否為我們所用,也不好說。”


    宋江聽了,有些物傷其類,他反倒幸虧知道他身份的人多,不然也隻會是同樣下場。這個事情又一次提醒了宋江,別人終究是靠不住的,隻有把實力牢牢握在自己手中,日後才有機會。


    宋江問道:“不知汴京職方司衙門那裏情形如何,有新官到任麽?”


    張叔夜想起此事就是一肚子氣。高世德死後,天子本想要張叔夜接掌職方司,但職方司一團亂麻,許多事都說不清楚,尤其是化匪為兵的大方略,實施的細則也是漏洞百出。張叔夜廢寢忘食花了大半個月做出來的變革方略天子隻虛誇一番,全然置之不理。因此張叔夜連續推辭幾次。最後顧及濟州防務,他退而求其次,才勉強接受了京東西路職方院的知事一職。汴京的職方司衙門暫時空印。


    張叔夜安奈下焦躁,隻斥責宋江道:“你我同屬京東西路的職方院,別說汴京的事,就是隔壁京東東路職方院的事,都不該胡亂打聽。”


    宋江道:“小可受教了。”


    張叔夜出到牢房門口,鎖上牢門,隔著欄杆對宋江說道:“你以往行事,上官命令從來都是敷衍,我本來不想用你,隻是念在人才難得的份上,才留你性命,給你這個機會。日後你好自為之,不要自誤。”


    宋江看著冷冰冰的欄杆,咽了一口唾沫,道:“宋江知道。”


    “你還有什麽話沒,沒有我就走了。”


    “還有幾個事。”


    不知宋江說出什麽事來,且待下文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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