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當時,那西門慶聲音小了起來。武鬆不由傾身上前,問道:“那個人是誰?”


    卻見西門慶從靴間掏出把匕首,直直紮向武鬆心口。武鬆躲閃不及,隻得扭轉身用胳膊擋了,那匕首紮在小臂上。武鬆忍住痛,用手略按一按,一把將西門慶推開。西門慶便把手虛指了一指,飛起右腳來。武鬆見他腳起,略閃一閃,那一腳踢在武鬆受傷的小臂上,鮮血直濺。西門慶緊跟著右手虛照一照,左手又是一刀,照著武鬆心窩抹來,武鬆情急之中一個鐵板橋,又躲過了。


    西門慶武藝不高,這幾招不中,偷襲優勢已失,遠不是武鬆對手。武鬆就勢從脅下鑽入來,左手帶著西門慶的頭,連肩胛隻一提,右手兜住西門慶左腳,將西門慶扔了出去。


    那閣兒是個靠窗的,欄杆沒攔住西門慶,隻頭在下,腳在上,倒撞落在當街心裏去了。武鬆鑽出窗子,湧身往下隻一跳,跳在當街上。再看那西門慶,已自跌得半死,直挺挺伏在地下,隻有眼睛還能動。


    武鬆晃了晃西門慶,追問道:“那人是誰?”


    西門慶斷斷續續說道:“那個人說,我……我做事情有二心,收了金葉子不辦事,要我全家都死,已先殺了吳月娘警告我。我苦苦求了他放過我女兒,隻取我的性命,他便讓我殺你,說隻要我……來殺你,不管是否成功,都會饒我女兒性命。”


    武鬆怒道:“告訴我,那人是誰?我嫂嫂在哪?”


    西門慶道:“那人是誰我不能說,不然我女兒便沒命了。應是那人殺了王婆與何九叔。至於你嫂嫂在哪,我……也不知……知……”


    武鬆深吸一口氣,道:“你隻說是誰,我定去救你女兒出來。”


    西門慶緩緩搖了搖頭,眼神決絕,頭一歪,便沒了氣息。


    武鬆知此事再難有個結果,滿腔悲憤,無處發泄,站起身來隻仰天長嘯,聲音淒涼,有若鬼哭。


    嘯不幾聲,錢二叔已下樓趕過來,見西門慶死了,不由呆住了。


    武鬆當下對他說道:“這廝已死了。冤有頭,債有主。我因與嫂嫂報仇雪恨,犯罪正當其理,雖死而不怨,剛才驚嚇了錢二叔。這次必然發配外縣,存亡未保,死活不知。家中還有些粗笨物件,麻煩都變賣了換些錢來,作隨衙用度之資,聽候使用。你和我去縣衙裏自首,隻替武鬆從實證一證,說這庸醫西門慶治死我嫂嫂,被我殺了。王婆與何九叔的事,不可多言,以免惹禍上身。此間事了,你連夜搬到外縣去。”


    錢二叔道:“武都頭,這些事情都被你知道了,那幕後之人應該沒有殺我的必要了,我反而能活。倒是你,三十六計,走為上計。”


    武鬆道:“我與知縣相公有些交情,有他疏通,不會判下重罪來,幾年之後又是一條好漢。何況我嫂嫂落在別人手上,叫我如何敢走?而且這件事流傳出去,西門慶女兒想來也活不長久。這些日子死的人已足夠多,不要再死了。”


    武鬆慘然笑著,卻是打定主意去自首。


    等諸事安排罷了,已是四更三刻,東方既明,街上已零零星星有早起的行人。眾人聽說獅子橋死了人,一傳十,十傳百,都紛紛來街上看。武鬆找附近店家借條繩子自縛了,和錢二叔一同前往陽穀縣衙。


    知縣聽得人來報了,先自駭然,隨即升廳。武鬆在廳前正中跪下,錢二叔跪在右邊。武鬆從頭至尾,隻說西門慶庸醫害死嫂嫂性命,因此前去報仇,動起手來,殺死了他。知縣又問了錢二叔言辭,都說的一樣。知縣隨即喚當值仵作並一員令史,到獅子橋下青樓前,檢驗了西門慶屍身,迴到縣裏,呈堂立案。


    知縣看過仵作填寫的屍單格目,叫衙役取了長枷,把武鬆枷了,收在監內。武鬆求了相熟的幾個士兵,護著錢二叔料理王婆與何九叔後事。王婆因為沒有苦主,隻報了一個自縊身亡,何九叔老婆本就嚇的要死,哪裏敢多事,她得了錢二叔銀兩,隻說何九叔暴命身亡,此事也不了了之。這兩樁事一了,那幾個士兵便送錢二叔去了外縣。


    卻說那日知縣念武鬆是個孝悌烈漢,又想自己要他上汴京去了這一遭,才要西門慶給他嫂嫂治病,心內過意不去,尋思他的好處,一心要周全他,便喚書吏商議道:“念武鬆那廝是個孝悌有義的漢子,把這招狀從新做過,改作:‘西門慶誤醫死人命,武鬆因而相爭,互相不伏,扭打至獅子橋邊,以致跌死喪命。’”


    知縣當廳讀款狀與武鬆聽了,讓武鬆畫了押,寫一道申解公文,將武鬆押解到本管東平府申請發落。


    這陽穀縣雖是個小縣,倒有仗義的人:有那上戶之家,都資助武鬆銀兩,也有送酒食錢米與武鬆的。武鬆管下的土兵,大半相送酒肉不迭。此番送罷,縣吏領了公文,抱著文卷,帶了武鬆上路往東平府來。


    東平府府尹陳文昭聽得報來,隨即升廳。那陳府尹是個聰察的官,已知這件事了,便叫押過這一幹人犯,當廳先把陽穀縣申文看了,又把供狀、招款看過。府尹將武鬆的長枷,換了一麵輕罪短枷,下在牢裏。縣吏領了迴文,自迴本縣去了。武鬆下在牢裏,有相熟士兵早晚送飯。


    陳府尹哀憐武鬆是個仗義的烈漢,時常差人看顧他,因此節級、牢子都不要他一文錢,反倒時不時買些酒食與他吃。


    陳府尹把武鬆卷宗又改了一遍,申去省院,詳審議罪。卻使個心腹人,寫了一封緊要密書,星夜投汴京來替他疏通關係。那刑部官有和陳文昭好的,把這件事直稟過了省院官,議下罪名:“潘金蓮節義烈女,與武大守望門寡,東平府、陽穀縣、清河縣教化俱有功勞,準建烈女牌坊,彰顯於世、。西門慶逼奸不遂,下藥毒死金蓮,擬合淩遲處死。武鬆與西門慶理論,不合西門慶理屈惱怒,悍然動手,不料地滑摔倒,撞破欄杆,跌落街前,以致喪命。武鬆亦則自首,難以釋免,脊杖四十,刺配鄰近州縣。西門慶雖是重罪,已死勿論。文書到日,即便施行。”


    陳文昭看了來文,隨即從牢中取出武鬆,廳前聽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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