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已經退到了二線,前線震耳欲聾的炮聲依然清晰可見,聲音也一樣大。不過這支軍隊真的太累了,在這種環境下,大家依然唿唿大睡。時不時會有幾聲雜音,例如磨牙聲、放屁聲、唿嚕聲等等。不過都影響不了大家的休息。因為大家真的太累了,太需要好好休息了。大家東倒西歪地睡在大通鋪上,相互之間誰也不嫌棄誰,擠在一起睡覺不但暖和而且安全。


    除了幾個值班的哨兵之外,也隻有這支部隊的軍事長官還醒著。不是這個某軍某師某團的團長睡不著,而是他需要連夜寫出這次戰鬥的小結報告出來上報上級。平時這種事情歸這支部隊的政委或者是參謀長做,不需要他這個大團長親自抄刀。再說了他狗爬一樣的字,真的不好拿得出手,他的報告幾乎和天書沒有區別。不過這支軍隊剛剛和敵人打了一次硬仗,團政委犧牲了,團參謀長重傷,不得不由他這個團長親自寫戰鬥小結。


    連續七天七夜的急行軍,十三天的堅守,大家頂著饑餓、彈藥跟不上、嚴寒和敵機不停不間斷轟炸等多種難關,堅守陣地等到了上級休整命令。大家這才可以安心把陣地交給友軍,退到二線就地進行休整和補充。二十多天前剛剛接到任務的時候,他這個團剛剛補充完新兵,人數剛剛恢複到整編製,現在又成了一個需要統計的殘疾部隊。


    麵對鋼多氣少的美軍和李承晚部隊,氣多鋼少的誌願軍真的很吃虧。大家需要忍受饑餓和嚴寒,在彈藥補給不夠的情況,對付數倍的敵人,本身就是被動挨打。美軍不但有飛機大炮,而且有充足的彈藥和武器。陸地上還有坦克協助地麵部隊防禦和進攻,誌願軍幾乎一點優勢也沒有。隻能依靠大家的戰鬥意誌,和敵人拚命,用自己的生命守衛自己的陣地。


    他作為團長已經多次向各個上級匯報過自己的看法,他覺得我軍不能和敵人死磕。不能拿戰士們的生命當作代價,消耗和消滅敵人的有生力量。我軍善於打遊擊戰,可以把敵人引進我們準備的陷阱裏麵,然後對敵人進行“包餃子”。打得贏就打,打不贏就暫時後退,等有機會了再上。不但可以發揮我軍靈活機動的作戰特點,而且可以讓敵人的重武器沒有用武之地,可以大大減少我軍傷亡。


    他的建議被上級直接否定,說他們不再是當年的遊擊隊了,他們是正規軍了,不能再用這種作戰方式了。這裏的陣地都是大家用鮮血換來的,必須做到寸土不讓,必須要死守。哪怕拚光了家底,也需要遵守這個命令。這是誌願軍總部下達的大兵團作戰計劃,不準中下級軍官擅自修改計劃,更加不允許有人陽奉陰違。


    他這個團長就因為不遵守命令,已經第三次被降級處理了。第一次,他違抗上級命令,擅自殺害敵方俘虜。原因是他的老搭檔團政委戰死了,他要給老戰友報仇。結果全團功勞沒了,他個人被降為營長,軍首長在總結大會上點名批評他這個團。第二次,師部下達的命令不夠清楚,導致他的團損失過半。近一半的老兵和幹部因此犧牲了,他去師部找領導要說法。他不但頂撞了師首長,而且打了一個參謀部的幹事,差一點燒了師部作戰室。為此他剛剛恢複的團長又被拿下了,降為連長不說,而且要他作出深刻檢討。不過瞎指揮的師首長和那個犯錯的參謀幹事,也被上級處理了。第三次,他為了補充的物質不夠數,直接大鬧軍部後勤部門,揚言要燒了這個地方。氣得軍首長拍桌子罵娘,他這個代理團長直接變成了一個夥夫。


    因為要打仗了,而且是惡仗,團部所有的人集體為他擔保,團政委甚至於向上級立軍令狀,上級這才恢複了他全團指揮權。不過這場仗打下來,團政委死了,參謀長重傷昏迷不醒,全團活下來的人不足一半。陣亡的戰士,連上重傷員加上殘疾的,全團起碼要少七成。一千多號人的主力團,又一次變迴了原樣。要是不補充新兵的話,他這個團長直接可以降為營長,甚至於是連長了。全團不但嚴重減員,而且主力和骨幹都沒有了,幾乎一點戰鬥力和戰鬥經驗也沒有了。


    為了這些戰友,為了減少損失,他這個團長再一次提到了老問題。我軍真的不能和敵人硬碰硬,不能把戰士的生命當作武器,作為對付敵人的工具對敵。如果不適當改變作戰計劃,依然硬是和地方打陣地戰的話,我軍就算贏了也是慘勝。他建議一部分部隊依然堅持和敵人打陣地戰,一部分人穿插到敵人後麵或者是內部,從裏麵對付敵人。不但可以讓敵人的重武器沒有用,也可以用我軍不怕死的戰鬥作風,消滅敵人的有生力量。


    他知道這份報告一送上去,如果不被上級認可的話,等待他的將是繼續降職,甚至於上軍事法庭。他個人安危並不重要,隻不過他放不下手下兄弟們。來朝鮮的時候,全團都是自己的老部下老戰友。大家不但關係好,而且都是作戰經驗豐富的老兵。他不用多說,大家都知道他的意思,相互之間的溝通很順暢也很直接。雖然不能說是心意相通,但是可以說是心領神會。可是戰鬥減員和部隊重組,老戰友少了不少,全團還算可以控製。


    這一年多來,走了不少人,死了不少兄弟,來了不少新人。如今入朝後加入他的團的人,都算是老兵或者是骨幹了。真正和他一起入朝的的老戰友,現在在團裏麵的人兩隻手都不到了。他親手培養出來的骨幹幾乎都死光了,他當連長時候的新兵也成為了團政委。如今他這個老部下也因為保護他死了,他真的很傷心很傷心。痛恨敵人的同時,他也不得不記恨那些上級,要不是他們一定要堅守陣地,不允許後退一步的話,他們不會傷亡這麽大。


    他和政委以及參謀長曾經想到過一個計劃,讓參謀長故意打開一個口子。放部分敵人進入陣地,然後大家在敵人重武器暫時停止的時候,把進入包圍圈的敵人消滅了。用這種方式,一部分一部分消耗敵人的兵力,拖延或者是抵禦住敵人的進攻。他的計劃其實十分符合當時的敵我雙方作戰實際情況。可是上級不但不同意,而且說他作戰不勇敢,差一點就地免去了他的職務和指揮權。


    既然上級不同意,甚至於要處分他這個團長了,大家隻好硬著頭皮和敵人硬幹。陣地雖然保住了,但還是大家傷亡真的很嚴重。雖然據圖數字沒有整理出來,但是一部分已經統計了一下,團政委犧牲了,團參謀長至今昏迷不醒,全團連以上的幹部幾乎拚光了,班長以上的骨幹損失七成。現任加上曾經擔任過幹部的人,加起來不到二十個,剩下的都是幾乎沒有經曆什麽戰火的新兵。這個團的戰鬥意誌和戰鬥能力,已經到了最低點。實際戰鬥能力,還不如他當年的一個連的戰鬥實力。


    不知道自己將來能不能再帶兵打仗了,他鬼使神差地附上了他的自傳。沒想到他的戰鬥小結和自傳後來被誌願軍一個首長看見了,這份報告被他帶迴了總部不說,而且在小範圍流傳。上級經過研究和設想,反複推敲之後,覺得他的作戰思路和方案並不是一無是處。在一些戰鬥之中,可以加以利用或者是靈活機動的使用。至於他的自傳和過去的經曆,經過組織秘密調查之後,證實了敘述都是真的。大家沒想到這個年紀不大的人,經曆了這麽多的事情,首長決定給他壓壓擔子。


    “我叫謝念,生於民國三年,也就是公元一九一四年。家庭成分富農,父親謝雷是一個讀書人,母親謝蔣氏無業在家相夫教子。我出生在湖北,但是我的祖籍卻在浙江上虞。我從小沒有見過父親,母親和奶奶也從來不在我麵前提及父親。後來我隱隱約約知道了一些,父親和母親不合,父親一直在外地生活。”


    “我對父親幾乎沒有什麽印象,甚至於忘記了父親的樣子。六歲之前我幾乎沒有叫過父親,直到那一年我和父親不但見麵了,而且有了一段對話。我剛剛對這個父親有了一絲絲的親情,他就因為病重過世了。當時我並不知道什麽叫死了,更加不知道我永遠失去了這個親人。我隻記得父親瘦瘦的,不但黑而且骨瘦如柴。他身上有淡淡的煙味,還有醫院的消毒水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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