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知樂對於自己親生父母的印象已經不深了,不過他記得自己家住在船上,家裏有不少的兄弟姐妹。一家人為了吃飯問題,經常吵架甚至於打架。李知樂的父親總會讓大家分批吃飯,男孩子和男人第一批,小一點的孩子和女人第二批,女孩子第三批。李知樂永遠屬於第二批吃飯的人,不要說是魚幹了,就連能夠吃飽就不錯了。第三批的女孩子永遠隻能吃剩飯剩菜,而且永遠不能吃飽。因為吃不飽,因為為了給大家找一條活路,李知樂的父親才把孩子賣給別人。隻可惜李知樂養父隻要男孩子不要女孩子,李知樂的父親隻好賣了李知樂這個兒子。


    李知樂隻記得自己要離開的那天,自己的母親一直哭。那一天李知樂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第一批吃飯。李知樂的父親不準別人動筷子,任由李知樂一個人吃好吃飽後,大家才允許吃飯。許多李知樂的兄弟姐妹十分羨慕李知樂,卻不知道李知樂從此要離開家了。李知樂的母親一直抱著兒子,說了一夜的話。可是李知樂當時年紀小,又吃飽了,馬上睡著了,忘記了母親的話。後來李知樂怎麽迴憶,都迴憶不出母親的話,不過李知樂猜得出母親的意思,她一定希望李知樂過的好好的,將來吃飽飯,有自己的家庭。


    李知樂唯一記住的一件事情,就是關於疍民的故事。這是他作為疍民後代,幾乎刻印在自己身上的永久記憶。李知樂的父親曾經十分嚴肅地告訴每一個疍民男孩子,一定要記住自己的過去和家族曆史。疍民有疍民的規矩和曆史,也有疍民自己的故事和未來,每一個疍民家的男孩子都是這個繼承人和曆史見證人。


    疍民有五支:第一支是百越人的後代。他們是據說是商湯後人,因為西周戰勝了商人,一些不願意臣服的商人逃到了南越。他們在當地組建了百越族,也有一些人從此生活在了船上。他們是疍民中最老的一部分,也是資格最老的一些。不過他們後來在南洋開枝散葉,組建了南洋華人組織。


    第二支是殘唐後人。唐朝走向滅亡的時候,一些人跟隨一個李唐皇族逃亡南方。在南方組建了一個所謂的南唐小朝廷。他們依然尊李唐皇族的後人為自己的主子,而且使用李唐的年號和旗號。但是他們馬上被敵人消滅了,隻有少數人逃出了包圍。這些人相互在對方身上刻下記號,讓大家記住自己的過去和曆史。他們生活在船上,後代幾乎忘記了文化和知識,但是他們身上的記號在。他們所謂的記號,就是李唐的名字和字號,每一個男孩子都要在身上留著記號。


    第三支是南宋末年的趙氏子孫和他們的追隨者們。蒙古人把南宋逼到了海南,南宋最後一個皇帝和五百親隨一起跳海自殺。從此南宋滅亡了,趙氏子孫從此死光了。可是疍民中有一個傳說,趙氏子孫沒有死光,他們跳海的人還有人活了下來。他們不願意承認蒙古人,所以一輩子生活在水上,他們就不算是蒙古人的順民。


    第四支是陳友諒的後人。傳說元末明初的時候,南方出現了三個大英雄,他們共同推翻了蒙古人組建的元政府。蒙古人退出中原之後,三個人為了爭奪天下發生了激戰。他們分別是朱元璋、張士誠和陳友諒,都是有大本事的人。朱元璋是紅巾軍出身,支持他的人有徐達、常遇春等武將,還有劉基、李善長等文臣。他們不但得民心,而且善於戰鬥,所以最後朱元璋奪得了天下,建立了明王朝。


    張士誠是鹽梟出身,背靠鹽幫和揚州地方勢力。雖然是三股勢力之中力量最大的,但是他也是三股勢力之中最好對付的。張士誠為人太過直爽,又是一個少計謀的人,朱元璋利用張士誠的大意和自作聰明,首先吃下了張士誠。當朱元璋吃下張士誠後,朱元璋的勢力大大增加,朱元璋由三股勢力之中力量最小的,變成了實力最為強大的一個。


    陳友諒的本意是坐山觀虎鬥,想看著朱元璋和張士誠兩敗俱傷之後,一口氣吃下兩股勢力的。沒想到張士誠這麽不堪一擊,也沒想到朱元璋這麽塊打敗了張士誠。當陳友諒插手的時候,朱元璋已經整合了兩股勢力。朱元璋不給自己休養生息的機會,借這個機會一口氣吞並陳友諒的勢力。這種做法不要說是陳友諒,就連朱元璋的手下也反對。可是事後大家討論這個問題的時候,大家都覺得朱元璋真的很正確。要是朱元璋緩一緩的話,陳友諒的軍隊殺到,朱元璋隻有坐以待斃了。


    陳友諒不愧是最狡猾的人,在他準備和朱元璋決一死戰的時候,他把一些家屬和親信送到了海邊。當他們聽說陳友諒失敗之後,他們帶著陳友諒的財寶出海,準備東山再起。朱元璋當上皇帝之後,下令封海不讓他們有機會上岸。雖然有一些人最後屈服了,上岸向朱元璋投降了,但是朱元璋依然下令封海。朱元璋下令,凡是陳友諒的後人或者是陳友諒的部下的後人,不準他們上岸,也不準他們當順民。他們隻能一輩子生活之海上,不準在陸地有房地產,也不準他們雙腳站立在大明朝的地麵上。這條規定一直沿用,陳友諒的人的後代永遠不準上岸登陸,也不準和陸上老百姓結親。


    李知樂的父親告訴李知樂他們,他們的先人就是陳友諒的後代。雖然他們沒有自己的姓氏,但是他們的老祖宗姓陳。隻不過他們對不起祖宗,沒有資格姓陳,所以他們成為了沒有姓氏的人。他們有規矩,不但不準名字中有“明”字,而且永遠不準和姓朱的人結親。


    第五支是南明台灣人的後裔。當初國姓爺鄭成功帶領大家奪迴了台灣,許多南明軍隊的軍人和當地人結親。一些人退役後,成為了當地的漁民,甚至於成為了當地人的女婿。後來清政府占領了台灣,一些不願意服從清政府的人,直接下海當了疍民。他們不但不願意剃頭,而且不承認什麽清政府。他們不和清王朝來往,吃住在船上,以海貨為食,不承認自己是清王朝的順民。


    這些人因為是軍人的後代,所以他們有各自的密語和暗語確定身份。隻要是他們的自己人,他們就會像家人一樣相互照顧。不是自己的人,他們都不會接待或者是接受,甚至於會拒絕和外人接觸。他們後來創建了紅船,以賣藝為生,其實一直做著反清複明的事情。清政府對於這種人處理很殘酷,許多不是這一支的疍民,也被清政府的人殺害。其他幾支的疍民痛恨這一支疍民害了大家,所以紛紛不願意和他們來往。


    疍民很少就知道近親結婚不好,所以每一個疍民相親的時候,都要問清楚對方的來曆。近親,或者是家裏關係不好的疍民,是不會組建新家庭的。李知樂的父親以為自己的孩子永遠是疍民,所以告訴他的孩子們,他們疍民在這裏有七個大家族,相互之間通婚。到了李知樂這一代,有三個家族的人可以通婚,其他家族需要三四代之後才可以結親。


    疍民有三個特點,第一是光腳。他們一年四季都是光著腳的,幾乎家裏沒有鞋子。就算是大冬天,他們都不喜歡穿鞋,也不會穿襪子。第二,他們不吃飯,所謂的飯不是一般的米,而是一些海米。第三,他們不吃活魚。抓來的魚一定要做熟才吃,絕對不會生吃活魚。沒有一個疍民會吃生魚,更加不會有一個疍民請人吃生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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