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容駿笑而不語。他不願爭辯,這一點意義都沒有,若是人心能由自個兒作主,他就不會動情,就不會不顧一切想將她護衛在他的羽翼下……


    他不曾想過有朝一日自己會將一個女子擱在心上,因為不清楚自個兒身子何時會熬不過去,他不想拖累別人,可是當姝妹妹要他相信她時,說她會保他長命百歲時,她就此落在他心上,然後一點一滴深入他所思所想當中,成了他難以割舍的一部分。


    當他規劃從雁沙鎮離開的路線,明知經由幽州武德最為妥當,但為了她想要關於寒地的書冊,他必須拖延幾日,於是隻能選定曲陽搭船,沒想到差一點落在燕王手上……他未曾如此瘋狂想為某人做一件事,不為什麽,單單因為是她。


    「不知今日夫人找我,為了何事?」奶娘章氏不知道是察覺到今日有麻煩了,還是心虛,整個人看起來惶惶不安,完全不像是人家恭敬請上門的客人。


    「章嫂,我想了又想,實在想不出我何時虧待過你,為何你要如此待我?」衛氏哀傷的神情教人看了心疼不已。雖然聽了兒子從黃石鎮調查迴來的事,她還是抱著一絲絲期待,待見了餘姑娘再說,可是數日之後見了,沒想到真如兒子所言,她一眼就否定對方是自己女兒的可能性,因為餘姑娘身上實在找不到她和夫君的影子,她更深信容哥兒的推測,原來從一開始,她就遭到忠勇伯夫人算計。


    「……我知道自個兒對不起夫人,但是當時真的以為自己活不了了,孩子跟著我隻有死路一條,迫於無奈,我隻能將孩子托付給人。」章氏不自覺地閃避衛氏的目光。夫人是好人,她實在不忍心傷害對方,可是她有口難言。


    「你也是個母親,如何能不為所動的看著我苦苦思念女兒?」衛氏越說越哀婉,想到還不知身在何方的女兒,她的心怎能不煎熬?


    「我已經跟夫人說得很清楚了,我將她托給一位前往福恩寺祈福的姑娘,看那位姑娘的言行姿態,應該是青樓女子,難道夫人還沒派人去找嗎?」


    衛氏輕輕歎了聲氣,「我都知道了,奶娘別再騙我了,當時你手上有兩個孩子,而你托給翠香樓老鴇的孩子並非我的女兒。」


    章氏顯然嚇到了,一時之間腦子一片空白,不知如何反應。


    「我知道你背後有個人,你得罪不起的人,可是若我向你承諾,今日你在此所言,我一個字也不會透露出去,對方絕不知道你已經向我吐露實情,你願意幫我將女兒找迴來嗎?」


    「我不明白夫人的意思……」章氏看起來搖搖欲墜,好像要暈過去的樣子。


    衛氏站起身,走過去跪了下來,「請你向我坦白,我的女兒究竟身在何處?」


    「夫人,千萬不可!」


    章氏驚慌的趕緊上前攙扶衛氏,可是衛氏不為所動,堅持不肯起身。


    「你不知道這十幾年來我是如何度過,她總是出現在夢裏,哭著向我求救,我的心都碎了。」衛氏自責的拍打胸口。


    「砰」一聲,章氏跪了下來,忍不住脫口道:「夫人,求您饒了我吧。」


    「真正難為你的不是我,而是你背後的人,難道你要一輩子受製於她嗎?我向你保證不會追究你犯下的錯,而且信守剛剛給你的承諾,真相不會傳出去,我還會給你一筆銀子離開京城。」


    略一頓,章氏小心翼翼的問:「夫人都知道了?」


    「十之九八,隻剩下孩子的下落。」


    「夫人如何知道?」


    「隻要願意多費點心思追查,總能查出來發生什麽事。」


    這些日子章氏一日也沒能睡好覺,雖然兒子詐賭的事沒有鬧得人盡皆知,但終究不是隱密到無人知曉,一旦被永安侯府查出來,她有所隱瞞的事就藏不住了。可是,眼看一日一日過去,夫人不曾再找她上門,她開始相信自個兒安然過關了,不過,忠勇伯夫人就是個惡毒的女人,不肯放過她,不時找她去問話,想從她這兒打聽到永安侯府有何行動,她想著還是離開京城為好,問題是,沒有銀子,她哪兒也去不了。


    「夫人先起來,我說。」章氏扶著衛氏站起身,伺候她坐下來。


    「當初我抱著小姐跑了不久之後,遇到一個身受重傷的流民,她帶著孩子,眼看就要斷氣了,便將孩子也托付給我,隨後我就帶著兩個孩子來到上頭那位夫人指示的地方——福恩寺山腳下。那一刻我想到夫人寬厚相待,便將流民之子代替小姐交給對方,帶著小姐迴黃石鎮。因為怕上頭那位夫人派人在黃石鎮等著,我不敢直接迴去,躲在附近觀察,果然見到可疑人物,隻好帶著姑娘去了晉陽城,將小姐放到翠香樓後門,因為不小心被一位姑娘撞見了,我隻好丟下小姐匆匆離開,躲在暗處查看,沒想到那位姑娘竟然將小姐抱走了。」


    「什麽?」


    「那位姑娘身著粗布衣,應該是窮苦人家的姑娘,可是生得很漂亮,我想也許是小姐與那位姑娘的緣分,便放心離開晉陽城迴去黃石鎮。」


    「你還記得那位姑娘的相貌嗎?」


    「時間太久了,我已經不記得了。」


    衛氏仿佛失了魂似的往後一癱,章氏嚇一跳的驚叫「夫人」,守在外麵的於嬤嬤趕緊跑進來。


    「夫人,您怎麽了?」於嬤嬤一邊扶著衛氏,一邊喊著外麵的丫鬟請太醫。


    「別驚動太醫,我沒事。」衛氏拉了拉於嬤嬤的衣袖,打起精神的坐直身子,再問章氏一次,「你對那位姑娘一點記憶也沒有嗎?」


    「因為隔著一段距離,又不敢逗留,隻記得生得漂亮,是個有教養的姑娘。」


    無論如何,她的女兒活得好好的,不是在妓館長大,而是在普通人家,她應該感到安慰……衛氏讓於嬤嬤將準備好的銀子拿來,遞給章氏,「離開這兒吧。」


    「夫人……」章氏太感動了,不知道說什麽好。


    「走吧。」


    章氏向衛氏行了一個大禮,便告辭離開,不過離去之前想起一事,道:「對了,我忘了告訴夫人,玉兔並未丟失,還在小姐身上。」


    衛氏意興闌珊的點了點頭,便讓於嬤嬤送章氏離開。


    玉兔未曾丟失又如何?難道靠著玉兔就可以從大海裏撈到針嗎?


    今日,楚昭昀一直在咳聲歎氣,雖是證實了餘芝晴不是楚家的孩子,可是也代表他妹妹依舊下落不明。過去十幾年來,娘以為妹妹已經跟著奶娘死了,沒想到奶娘出現,可以找迴失去的女兒,歡喜的讓他去了一趟晉陽城,豈料轉眼之間又成了大海撈針,盡管妹妹是在晉陽城被人家抱走的,但也不能表示那位姑娘還在晉陽,況且對方長得是圓是扁都不清楚,根本無從找起,知道這消息也著實讓人歡喜不起來呀。


    楚昭昀哇啦哇啦說了一大串,突然發現某人心思不在,不由得懊惱的罵道:「我今日特地來西山大營見你,你能不能別讓我像個瘋子似的自言自語?」


    衛容駿也不知道自個兒怎麽了,為何老想著姝妹妹有沒有可能是楚家的孩子?明明已經否定這個可能了,而且也經由奶娘提供的消息證實,可是,他卻不由自主的老想著一個問題——林神醫真的是在莊子外撿到姝妹妹的嗎?林神醫很疼愛姝妹妹,深怕她傷心難過,若是謊稱在莊子外麵撿到她,這不是不可能的事。且仔細琢磨姝妹妹的相貌,不像永安侯夫人,但眉宇間有幾分永安侯的影子。


    可他不好將自個兒的猜疑說出來,姑姑已經承受不起再一次的錯誤,然而,這也是一個機會,不是嗎?


    見衛容駿還是沒反應,楚昭昀惱怒的在他眼前揮了揮手,「你可有在聽我說話?」


    迴過神來,衛容駿關心的問:「姑姑還好嗎?」


    楚昭昀沒好氣的瞪了一眼,「怎麽會好呢?當然是病了。」


    「請太醫了嗎?」


    「沒用,這是心病。」唯一的解藥是妹妹,可是如今連上哪兒找人都不知道。


    「請林神醫過去給姑姑瞧瞧吧。」


    楚昭昀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你竟然想讓那個蒙古大夫給我娘看病!」


    「我是說林神醫,不是小大夫。」


    楚昭昀冷哼一聲,難道他會看不出來他在打什麽主意嗎?以為藉此抬舉林言姝那個丫頭,他們兩個就有戲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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