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白,他們成日忙朝廷的事,兒子女兒一概沒工夫管教,可遇上什麽事了,又要充大家長的姿態來,這個不好那個不順眼,妯娌幾個不都抱怨麽?”容瀾也笑,隻跟葉氏說,“想必你是外頭挑過了沒見著好的,今日你自己瞧瞧去,有可心的便告訴武婕妤或貴妃,叫她們留心栽培,待日後大選過了給你送去就是,皇上那裏我自然會去說。”


    葉容敏滿心歡喜,福了身致謝,又陪著聊了幾句,便出來了。才過來想看看嗣音和初齡,那小丫頭竟尿濕了繈褓,便幫著抱了一起去花房給孩子換衣裳,瞧著嗣音嫻熟的手勢,她笑道:“初見你的時候那麽年輕稚嫩,如今也什麽都會了。”


    嗣音也道:“才懷著她的時候怕自己不能照顧好她,彼時安慰自己總有奶娘宮女在,可是她真的到了眼前,很多事就舍不得假手他人,非要親力親為才放心。也不是不信任誰,就是覺得再累心裏也高興。”


    “做了娘都這樣。”葉容敏笑,又說道,“才剛和皇後娘娘說想給我家泓昕選一個人,聽說梁淑媛家裏的堂妹也在今屆的秀女裏頭,不知怎樣的品貌,我倒想看一看。”


    嗣音有些訝異又有些無奈,迴頭見屋裏隻是穀雨她們,便直接地說:“那孩子不好,王妃還是看別人吧。”


    “不好?”葉容敏愣住,但隨即也明白嗣音的意思,一個“不好”能涵蓋太多的東西,她再深問就實在沒意思了。


    那裏初齡換好了幹淨的衣裳和繈褓,嗣音抱了正要出去,卻見外頭幾個宮女擁簇了一個女子進來,那女子渾身濕漉漉的,發髻淩亂鬆散、衣裳都被扯了似的,卻是張生麵孔,嗣音並沒見過。


    有宮女瞧見嗣音和葉氏在這裏,便過來請安,葉容敏問她怎麽迴事,宮女道:“來的這位是馮秀女,才被孫秀女推到湖裏去了,這才撈上來。”


    “推到湖裏去了?”梁、葉二人同時驚唿。


    宮女被嚇了一跳,戰戰兢兢地說:“也不曉得她們怎麽吵起來了,等發現動靜馮秀女已經在湖裏了。”


    “就她們兩個?”嗣音問。


    “還有梁秀女。”


    “哪個梁秀女?”


    “秀女梁如雨。”宮女答。


    葉容敏瞧見嗣音臉上不好看,心想她是不是多想了什麽,打發了那宮女便說:“別管了,讓貴妃娘娘去教訓她們吧,她那裏最有手腕對付這些麻煩的孩子。”


    嗣音頷首,與她一起迴到席上,忍不住有心地往秀女那裏看了看,卻見梁如雨安坐在自己的位子上,麵上神情有些奇怪,說不出來的味道。而她並不認識孫夏菡,且席上一切如常,並看不出哪兒不對勁,便更加分辨不出那孫秀女是哪一個。


    “你去問問小滿,叫她指給你看哪一個是孫夏菡。”嗣音將穀雨叫到身邊低語,穀雨離去不久便迴來,低聲說,“小滿講孫秀女不在這裏,貴妃娘娘把事情壓下去了,隻叫她一個人跪在湖邊,等宴席散了再處置。”


    “一個人跪著?”嗣音皺眉,心想貴妃也有些偏見,為什麽受罰的總是那個孫夏菡,再抬眸看梁如雨,那孩子眼眸閃爍好像腦中想著什麽複雜的事,旁人與她說話她也隻是敷衍。嗣音越想越覺得心裏不舒服,也許梁如雨和自己那些關係,她多少有一些自我保護的感覺,不想等將來出了事,她還什麽都不曉得。


    “主子去哪裏?”穀雨見嗣音起身,忙過來問。


    “你在這裏和奶娘照顧初齡,我去走走,初齡若有什麽事就找我迴來,或去問古昭儀該怎麽辦,皇後娘娘那裏沒事別去驚動。”嗣音吩咐一句,便隻帶了祥兒離開。


    因今日女眷眾多,嗣音離席並不惹眼,隻是她這一去,卻是徑直往湖邊去了。


    “主子,那兒呢。”祥兒眼尖,來到湖邊一眼看到涼亭外跪著的女子,雖然她們都不認得孫夏菡,但此刻能跪在這裏的,就隻能是她了。


    “倒是個俏麗的女孩子。”嗣音遠遠看一眼,便慢步朝她走過去。


    孫夏菡見這主仆模樣的兩個人過來,那主子衣衫雖素樸,卻透著十足的貴氣,心裏也不曉得是哪個來看她笑話,隻是俯身行了禮,也不曉得如何稱唿。


    “我家主子是符望閣梁淑媛。”祥兒自報了家門。


    孫夏菡顯然一愣,盯著嗣音看了片刻,才俯身叩頭,周正地行了禮。


    “你起來,我們到亭子裏坐坐。”嗣音溫和一笑。


    “奴婢……貴妃娘娘說不能起來。”孫夏菡尷尬地一言,雖然倔強,眼眸裏到底掠過幾分委屈。


    嗣音已斂了裙擺拾級進入亭子,一壁說:“貴妃那裏自有本宮在,你且過來,本宮有話問你。”


    她坐定後,才見孫夏菡慢慢地要爬起來,因跪了一陣子麻木了膝蓋,踉蹌著險些跌倒,幸祥兒眼疾手快地來攙扶,她便感激地衝祥兒一笑,卻是那一笑,叫嗣音莫名地喜歡上了這個姑娘。


    孫夏菡上來後又施了一禮,嗣音要她落座,她謝過後方淺淺地坐了,一舉一動都規規矩矩很有禮貌,與想象中的模樣並不相同,興許她是什麽都懂的,隻是脾氣一上來就不管不顧了。可是這樣的個性雖直爽,但不適合宮廷或皇家生活。


    “我沒記錯,你都被娘娘罰跪兩次了吧。”嗣音問。


    孫夏菡尷尬地一笑,伸出手指來比著說:“不瞞娘娘,是三次了。”


    嗣音搖頭說:“三次了你還不服氣?”


    “服氣的,隻是……”孫夏菡的聲音漸漸輕了,埋著頭沒有看嗣音。


    “本宮聽說再一迴娘娘就要逐你出宮了,你不怕?”嗣音瞧她的模樣,倒生出幾分心疼。


    “怕的,怕給爹爹丟臉,不過迴去了也好,可以一輩子陪著爹爹了。要是留在宮裏,爹爹臉上雖然有光彩,可是他將來的日子會很寂寞,奴婢舍不得。”孫夏菡緩緩地迴答,似乎想起了父親,麵上的神情更柔和了。


    “你抬起頭來說話。”嗣音道,又問,“為何隻是父親?母親……”她意識到什麽,到底沒說下去,便轉而問,“你是夏天生的?”


    夏菡搖頭,終是有了笑容,“奴婢的母親娘家姓夏,爹爹說這樣她喚我的時候,就會想起娘親。”


    難得這孩子能笑著說,嗣音有些心酸,又問她為何總是和馮秀女過不去,夏菡便告訴嗣音因為馮氏每迴吵不過自己就拿亡母來戳她的痛處,她一輩子什麽都能忍,唯獨這件事不能忍。


    嗣音不予置評,她臥室裏那一句父親所書“事有可忍有不可忍”不正是應了這裏嗎?


    “方才真是你推她下去的?”嗣音問。


    “是。”孫夏菡的聲音有一絲顫抖,嗣音聽在了耳裏,便再問,“撒謊可不是好事,今日那麽多人的宴席,以你的教養即便要與她爭吵,也不至於做這樣的事,真的是你嗎?”


    孫夏菡不語,隻管低頭揉搓衣袂。


    嗣音起身,她也跟著站起來,年歲不大身量倒和嗣音差不多。


    “你們這些秀女不過一期一會,留下的自然一輩子要在一起了,留不下的四處散了去,將來誰又認得誰,不要傻乎乎地對別人掏心掏肺,迴頭叫人賣了你還以為她是恩人。”嗣音冷聲說著,就差直接問她是不是梁如雨推的人了。


    孫夏菡懵懂地看著嗣音,似乎不大明白。


    “往後來符望閣坐坐,自然隻是你一個人。不過今日本宮幫不了你,既然犯錯就要受罰,一會兒我離了,你再跪迴去吧。”嗣音說著便要走了,卻聽孫夏菡低聲說,“怕是不能去符望閣給您請安了,估計等不到明天,貴妃娘娘就要趕奴婢出宮了。”


    嗣音隻是一笑不語,帶著祥兒離去了。


    迴到席上,卻不見女兒,穀雨說皇後那裏抱過去了,她便也跟著進去,果然見葉容敏抱著女兒挨著皇後坐著,容瀾那裏看著初齡便滿麵的笑容。


    “你去哪裏了?”容瀾問一句,嗣音笑道,“替王妃相兒媳婦去了。”容瀾便問葉氏:“你也同梁淑媛講了。”


    葉容敏笑道:“本是想著梁淑媛品格性子這麽好,想瞧瞧她家的妹子,結果人家不讓。”


    “哪裏是不讓,可不是有更好的。”嗣音一笑,坐下來接過絡梅端過來的茶水,卻隻管喝茶也不說話。


    容瀾對葉氏嗔笑:“你瞧瞧,如今也會勾著人了。”


    葉容敏已當真,將初齡給奶娘抱去,端了一碟點心來送到嗣音麵前,殷勤地說:“娘娘還不說嗎?我腸子都癢了。”


    眾人大笑,嗣音也隻道:“我看著好而已,王妃自己也要瞧瞧。”正要說,外頭織菊進來,麵色很不好,仿佛是顧忌著她家主子。


    容瀾很敏銳,問:“怎麽了?”


    織菊道:“王府裏遞來的消息,說十四爺那位周主子身子很不好,怕是要出事了,要王妃娘娘趕緊迴去。”


    容瀾果然變色,絡梅等忙著來安撫,葉容敏不敢耽擱,勸皇後保重自己,便匆忙離去了。之後眾人再無心思玩笑,直等宴會散了後各自迴殿閣去。


    也因了這件事,嗣音竟把孫夏菡忘記了,若非淑慎問她先頭離席去了哪裏,她險些耽誤了事,便連衣裳也不換,徑直就往景陽宮去,不管賢王妃最後能否相中那孩子,人總要先留著才好,既然是她求情,再不是著人帶句話的事,年筱苒畢竟是貴妃之尊。


    年筱苒見嗣音出麵來為那個麻煩的丫頭求情,竟是好生的疑惑,笑著問:“你那麽靜的性子,怎麽瞧得上這樣麻煩的孩子,你瞧她那脾氣,看著我就一肚子火。”


    嗣音笑道:“娘娘若真心不待見的人,豈會這樣去教導她?丟在長春宮裏不管就是了。”


    年筱苒笑而不語,片刻才道:“我也沒打算送這孩子出去,皇後娘娘那裏早跟我說了,今屆這些孩子如有好的挑一些指給宗室裏適婚的孩子,我冷眼看著,這個麻煩精卻是最好的,平素她不犯渾的時候,樣樣都出挑。我這麽針對她,也不過想磨磨她的性子。”


    正巧武舒寧抱著泓暄過來,泓暄和嗣音也親昵,便撲過來膩著問初齡怎麽沒來。年氏便指著舒寧說:“呶,她也覺得那個孫夏菡是個好孩子。”


    嗣音笑道:“下午與她說了幾句話,她那裏一心惦記您要趕她出去。”


    “還是要嚇唬她才是,就她這樣的性子,便是去了宗室世家,也過不下去的,你當那些府裏比宮裏強多少?”年筱苒這樣說著,便讓舒寧派人去傳孫夏菡過來,可舒寧還未出門,梨樂那裏就帶了外頭的消息來說:“怪可惜了,十四爺那位新人小月了。”


    眾人皆是一唬,年氏忙對嗣音道:“你一會兒迴去先過去坤寧宮看看,怕娘娘心裏不自在,她那麽疼十四爺呢。”


    嗣音頷首答應,便也不久留,離了景陽宮後便往皇後這裏來,那麽巧彥琛忙完了朝務過來看容瀾,三人便撞在一起了。


    彥琛那裏也有些可惜,隻道:“他再過幾天就到京了。”


    嗣音聞言朝彥琛遞了眼神,意在要他顧忌皇後,果然容瀾那裏好不悲傷,一來她心疼晏珅,二來她一個年輕孩子尚不能挺過孕期,她該如何度過之後的日子。


    “聽家母說太年輕的孩子頭一胎保不住的也常有,娘娘不要想太多,您保重自己才是。”嗣音這樣勸一句後,便退開了,彥琛那裏又與她說了幾句,容瀾才緩過來一些。嗣音隻道皇帝今夜會陪著皇後,便早早告辭退出來,但才走了不遠,彥琛那裏就跟過了來。


    “皇上不多陪陪娘娘?”嗣音問。


    彥琛臉色沉沉地,隻說:“她遇見不開心的事喜歡一個人靜靜,過些天就好了。”


    “皇上看起來也很不高興,雖然說那樣的話太殘忍,不過懷孕的女人多少都會遇到這樣的事,看個人的運氣和保養。”嗣音倒看開得很。


    “朕隻是在想,如果早幾天叫他迴來,是不是會好些。”彥琛淡淡一語,再不說話,嗣音看在眼裏,方知他是為了這個自責,便曉得他對弟弟,又豈是真的冷酷無情。


    “明日你去瞧瞧光景,朕怕老七家裏那位不敢說實話怕惹皇後傷心,你瞧著若是有什麽不好的,告訴朕。”彥琛那裏麵色凝重,竟是說,“朕對他也算有個交代。”


    “娘娘怕是自責接了周桃過來卻不能照顧好,後悔不如將她留在東北。”說著兩人已迴到符望閣,嗣音挽著彥琛,一邊說,“可這並不能怪娘娘,她若身體不好早晚還是會出事的。何況在京城她隨時都能知道定康親王的消息,在家裏她隻能幹著急。”


    彥琛微笑道:“今次你倒平靜得很,心腸竟是硬了。”


    嗣音隻笑:“瞧見您和娘娘都那麽難過,臣妾這裏就是為她可惜,也自己留著私下感慨吧,總要有一個人說些寬慰的話才好。”


    “難為你。”彥琛心裏高興一些,臉上愁雲也淡了。


    淑慎那裏過來請安,說起聽到的消息,也是一臉惋惜,不過興許她並不喜歡周桃,竟然也就淡淡的,不多久就纏著彥琛討恩旨,準她出宮去看明源。


    皇帝逗她說:“明源大師要修行,你總是去打擾人家算什麽?”淑慎也沒道理,就是癡纏著撒嬌,彥琛便問嗣音怎麽把個孩子教成這樣,嗣音說還不是皇帝自己寵的,此時奶娘又把初齡抱來,兩個小丫頭一鬧,彥琛總算不去想那煩心的事,一家人樂嗬地用了晚膳。


    翌日梁淑媛奉旨出宮去探望那周氏,葉容敏親自在宅門前相迎,一路往後頭去時說,“她屋子裏不幹淨,娘娘也不必進去,我會讓小丫頭帶您的話給她。昨晚哭了一夜,這會兒好些了。想著她一來年輕,二來懷孕時間也不長,總不比生出來見過再沒了要難過,所以總算沒有悲傷得叫我們束手無措。”


    嗣音到了周桃的住處,見一切都是妥帖細致的,幾個丫頭老媽子也是幹練的模樣,一應過來請安,嗣音囑咐幾句便散了。她本有心進屋去看看周桃,可是葉容敏把話說在了前頭,她也無奈,二人便離了那一處到前廳說話。


    葉容敏卻說:“娘娘可還記得當年武婕妤懷著孩子,後來也沒了的事?”


    嗣音心裏一震,隻是點頭。


    葉氏又道:“那會子聽說武婕妤精神就不好,總是掉眼淚什麽的,也不曉得為了什麽終日愁眉苦臉,後來不就滑胎了嗎。”


    “王妃的意思是,周桃也這樣?”嗣音嘴上這麽說,可分明記得當年舒寧滑胎是有外力所致,那件事後來不了了之,竟這麽淡了。


    “她才來的時候見人還能笑笑,到後來就越發悶了,不瞞您說,丫頭老媽子我都給她換了好些人,就是她各種不習慣,也不能說挑剔,就是她受不了被人伺候,拿不出主子上人的架子來。”葉容敏絮絮地說,“平日裏醫藥飲食都是幹幹淨淨的,防著朱家的人來鬧,我囑咐了外頭送的東西一概不能用,她們若來探望也都擋了,自然那朱家根本沒有誰來過,也因周桃身份不明,宗室裏也沒什麽人送東西過來,一切都是很平常的。若是別的女人受這樣的照顧安胎,斷然是不會出事的。如今她這樣,我瞧著就是身子不好,再有心情不好。”


    嗣音很不解地說:“可是王爺沒事的消息早就送迴來了,而且不日就要抵京,她做什麽這樣沉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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