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剛好是十五,妃嬪們向赫連漪問過安剛走,孫福來報:“皇後,兩位楊夫人求見。”


    “快請她們進來。”


    不時,兩位楊夫人進來,行了禮後,赫連漪親自將她們扶起,“兩位舅母今日怎麽想起過來了?”


    “臣妾知道皇後日理萬機,平時也不敢叨擾,隻是這兩日不知怎地特別想念皇後,便拉著弟妹一起過來了。會不會耽誤皇後的正事了?”


    “不會的,大舅母,本宮每日麵對政務心裏也是煩躁,今日也樂得和兩位舅母好好說說話解解悶。”


    赫連漪的幾個年紀小的侄女都住在皇後的宮殿裏,此時正要要去聽先生講課,一一過來跟赫連漪道別。


    大楊夫人看著最小的郡主道:“都說侄女像姑,果然沒錯,臣妾看這些小郡主身上都有些許皇後的模樣,將來長大了也必定個個都是像皇後這樣傾國傾城的貌。”


    小楊夫人道:“說起這個,臣妾近日一直在想,陛下和皇後兩個人都是人中龍鳳,將來生下的孩子該會有怎樣的驚人之姿?隻可惜我們離去的時候怕也看不到了。”


    赫連漪本是有些尷尬,卻聽小楊夫人說要離去,不覺奇怪:“二舅母要去哪裏?”


    大楊夫人道:“不是弟妹要去哪裏,是陛下說等到他出征時,我們楊家人都要跟著他一起迴去?”


    “他,他要讓外公及兩位舅母跟著他風餐露宿,東奔西走嗎?”


    小楊夫人連忙解釋:“皇後,此事陛下還沒明說,父親也還不知這事。是臣妾的一名侍女不小心聽到鶴兒在跟別人說起時聽到的。”


    “兩位舅母,外公年歲大了,早前也為陛下受了那麽多苦,如今已是年邁,陛下何忍他再受顛沛之苦?本宮在迴京前,也一直跟隨陛下四處流離,本宮自是清楚這其中艱辛。倘若有一日陛下真要讓兩位舅母跟他同去,本宮也絕不答應。”


    兩位楊夫人互相看了看,她們本以為此事是赫連漪的主意,如今看她竟全然不知,看她這樣真心誠意,一時都對自己的“討伐”感到愧意。


    赫連漪又道:“兩位舅母,本宮自己這邊的親眷已是寥寥可數了,有的也都是平輩或晚輩。所以本宮每次見兩位舅母都倍感親切,本宮是真心誠意拿兩位當自己長輩的。”


    兩位楊夫人見她說得如此誠摯,不由十分感動,幾個人正說著笑著,孫福來稟:“皇後,陛下又派人來催邊軍的事了。”


    “讓他進來吧。”


    兩位楊夫人見她有事要忙,紛紛起身意欲告辭,卻被赫連漪阻攔:“兩位舅母難得來一次,今日本宮不想辦公,就想繼續聽聽陛下以前在大梁的事,等中午一起用完膳了再迴去。”


    兩位楊夫人見盛情難卻,也隻得答應。


    說時,蕭允晏派來的那名使者進來了,赫連漪一看原來竟是羅鵠。


    “臣見過皇後。”


    “羅將軍,是陛下派你來催促邊軍之事嗎?”


    “皇後聖明,陛下確實派臣來催促,陛下說既然皇後這邊久決不下,那請皇後用這份名單來安排。”說著,羅鵠呈上一份名單。


    赫連漪看了看名單,道:“陛下的這個名單跟本宮安排的並無二致,隻是許將軍和張將軍近日身體都有些不適,已向本宮告過假了,你迴去問問陛下,是要等兩位將軍身體恢複還是另行選人?”


    羅鵠明知道赫連漪在這件事上一直是故意拖拉阻擾,卻也隻得應:“是,臣這就迴去稟明陛下。”


    羅鵠一走,赫連漪又問兩位楊夫人,“方才說到哪裏了,好像是說陛下逃學,被任皇後責罰了一天一夜。”


    “陛下年少時,不是被任皇後責罰就是被太子責罰,隻有翊王看他餓了一日,會偷偷塞些吃的給他。不過每次罰在陛下身上,又疼在任皇後自己心裏,她對養在自己膝下的幾名孩子當真是視如己出。陛下他們對皇後也是萬分地敬重。”


    赫連漪不免惋惜:“可惜,我此生無緣一見任皇後。”


    “任皇後若是知道如今得了皇後這樣的兒媳,九泉之下必也是欣慰的。”赫連漪聽著笑了笑,笑中卻又帶著幾分苦澀。


    ******


    下午,赫連漪剛到萬華殿,楊正午便來找她。


    “老臣見過皇後。”


    “外公無需多禮。”赫連漪親手將他扶起,又道:“我剛也想著要去找外公呢。”


    “皇後有事請吩咐。”


    “外公先說有什麽事吧。”


    “老臣想問皇後對於陛下要返迴大梁的事怎麽看?”


    “蕭白城府深不可測,這是本宮認為當世最難對付之人。外公,我真的不想讓陛下去,不是因為擔心國力和財力,隻是擔心陛下的安危。”


    楊正午歎息一聲:“哎,皇後該明白,陛下不是誰想攔就能攔得住的人。”


    “我明白。”赫連漪以晚輩之禮向楊正午躬身,“請求外公,跟我一起想辦法阻止陛下前去。”


    “皇後,此事難辦啊!允晏如今心裏想的念的都是如何奪迴大梁,不過老臣在此事上會一直站在皇後這邊的。對了,皇後是否還有旨意要給老臣?”


    “正是,本宮父皇當年在世時,有心革新除弊,奈何後來發生變故,此事自然不了了之。這兩年因為戰爭,赫連定邦根本不顧百姓死活,橫征暴斂,讓百姓不堪重負。陛下登基時,雖沿用迴了大夏曾經的政令,但對於經曆了兵荒馬亂之後的百姓無疑還是百孔千瘡,如今陛下既然將政務交予我,本宮如今想著要改弦更張,為百姓減輕負擔,還要為陛下日後反攻大梁做到補給充足。”


    楊正午看了看她,一時有些驚訝。蕭允晏這幾個月來,有意讓楊家人遠離朝政中心,一直借故不讓他們過多參與政務。而赫連漪卻總是借故給楊家人更多的機會,不斷地將他們拉迴到朝政中心。楊正午並不知道蕭允晏有心等有朝一日要帶著楊家人離開大夏朝廷之事,一時對赫連漪如此重的委任感到措手不及又感動涕零。


    赫連漪又道:“外公若是願意,本宮這就頒布政令,改製的事由外公領銜主持。”


    楊正午恭敬地道:“既然皇後能信得過老臣,那老臣自然肝腦塗地在所不辭。”


    ******


    陰雨連綿不絕下了好些時日,校場上,蕭允晏和將士們依舊沒有停歇的意思。不時,天上雷聲轟鳴,風雨大作。羅鵠勸道:“陛下還是進去吧,有臣在這裏就好。”


    蕭允晏擺了擺手,“不必,朕會一直跟將士們同甘共苦的。”


    羅鵠見勸不了他,也隻得做罷。所幸一場暴雨過後,雨終於停歇了。


    夜裏,蕭允晏終於進了營帳,羅鵠服侍他將身上濕透的衣衫烘幹。蕭允晏道:“羅鵠,你明日再去京中催一催。”


    羅鵠道:“陛下,如今已查出戕害齊越的正是昌平公主,陛下跟皇後是不是可以緩和一下?”


    “不管齊越是誰戕害的,皇後的事終究也是事實。”


    “可是,臣卻覺得,皇後是舍不得陛下,不想讓陛下離開,所以才一再故意拖延的?”


    蕭允晏聽了羅鵠的話,心有所動,但轉念又想起在冷幽穀裏玄師跟他所說的話,頓時又心灰意冷,“也許皇後隻是擔憂朕連累大夏耗費過多財力、物力、軍力罷了。”


    “也許,皇後當初是為了複國而一再接近陛下,可她對陛下的心意也是不假。”


    “真真假假朕已經不想再追究了。羅鵠,你明日再去催,傳朕口諭:無論如何,朕要在十日內必須見到邊軍前來。至於任命哪位將軍赴任,讓皇後自行裁斷。還有,曾略羽辦事不利,降為七品翊麾校尉。”


    “是。”


    羅鵠剛應聲,有人在外喊:“陛下,陛下。”


    “楊鶴?”蕭允晏聽出是楊鶴的聲音,不由奇怪,從楊鶴火急火燎的聲音中聽出此來必有大事發生,蕭允晏剛站起來,隻見楊鶴已經到了他的麵前,“陛下,皇後她......”


    “皇後怎麽了?”蕭允晏一個箭步衝到楊鶴麵前。


    “前幾日,鷂江一帶洪水爆發,無數百姓因此而喪命。皇後齋戒一日後,又去祈壇祈福,當夜又下起暴雨,皇後立下誓願自己可替那些百姓一死,始終不肯離去,下午終於病倒了,如今高燒暈厥一直沒有醒來,禦醫說:恐,恐有性命之憂。”


    蕭允晏一聽,推開楊鶴奪路而去,羅鵠見外麵雨大,追著喊道:“陛下,穿上蓑衣。”但蕭允晏哪還顧得上這些,依然還是不管不顧地往馬棚衝去。


    營地在京郊,任憑大雨滂沱,蕭允晏還是一路飛馬奔行了數時,終於迴到了宮城。他疾步踏入甘露宮,寢室外,崔和率領著後宮嬪妃及一眾楊府女眷不住啜泣。蕭允晏也顧不上她們,飛身衝入內寢,隻見赫連漪躺在臥榻上,麵色慘白,蓋了幾層被子,身體卻還是不住打著寒顫,像是極冷的模樣。


    蕭允晏見她神誌不清的模樣,喊了喊:“漪兒,漪兒......”卻是喊她不應。而內寢外的柳依依卻聽罷要往內寢裏進,崔和拉著她,一改她往日的溫言細語,厲聲道:“你做什麽?”


    “崔姐姐拉我做什麽,陛下,陛下他叫我。”


    “陛下叫的不是你。”


    “陛下明明叫我。”柳依依不敢相信,瞪大眼睛。


    崔和等人原先看著她自鳴得意心底卻笑她蠢而可憐,如今卻不得不戳破真相:“你難道真的不知皇後的名諱嗎?”


    柳依依聽聞這話,這才如夢方醒,其實她並非蠢笨,而是她就是願意一意孤行地去相信自己願相信的。但直到此時,她已然不得不麵對,想起自己隻有在一片漆黑之下,他最意亂情迷之時,自己被那個男人盡情想象成另一個女人的時候,才能獲取他的熱情......


    “原來,原來是如此。”想起,一直以來她在後宮橫行肆意,有時候甚至對皇後都大不敬,而旁人卻總是冷冷地看著她,也不跟自己計較。她曾經以為是因為自己獨得蕭允晏恩寵的原因,才讓她們對避忌三分,卻不知所有人隻是笑她被蒙在鼓裏而已。


    內寢裏,蕭允晏見叫赫連漪始終不應,問道:“皇後究竟是怎麽了?”


    眾太醫及女醫們連氣都不敢喘,隻有太醫令哆哆嗦嗦地迴道:“迴陛下,皇後在祈福前本就一日未曾進食,又加洪災的事令她急火攻心,皇後的病症也不單單是受寒發燒。臣等恐怕——”


    “恐怕什麽?”蕭允晏望向太醫令。


    蕭允晏眼裏的那道寒光嚇得太醫令生生吞迴他想說的,隻得改口:“臣等定當盡心竭力。”


    “必須盡心竭力,皇後隻不過是受了風寒,若有半點閃失,朕會拿你們整個太醫院是問。”


    “是、是、是。”太醫令哆嗦著迴話。


    此時,大楊夫人進來勸阻蕭允晏,“陛下,看陛下這一身濕漉漉的,若也著了涼,可怎麽是好。陛下不要太過於著急,先換身衣衫再說。”說時,隻見楊夫人拿了身衣衫給蕭允晏。


    蕭允晏接過衣衫,對楊夫人道:“好。皇後會無事的,舅母們都先迴去吧。”


    楊夫人出去後,蕭允晏卻脫掉自己的外袍,鑽進了赫連漪的床帳中,將她緊緊摟住,用自己滾燙的身體給她驅散寒意。他知道這有用,因為當年在軍中,赫連漪被羅鴻投入地牢三日後解救出來時得了溫病,軍醫也是讓他這麽做的。


    果然,偎在他懷裏的赫連漪似好受不少,再也沒有不住的顫抖,又過了一時,她終於靜了下來,唿吸漸漸均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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