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瞻年紀雖輕,卻也早就聽聞琅琊王氏的名聲,聞言臉色大變,驚道:“王將軍出兵,意欲戰何處?”


    陳午道:“聽聞是欲援壺關,具體伯父也知之不詳,”言語間忽而轉向立於一旁的白衣書生,恭敬道:“還未請教將軍名諱?”


    白衣書生忙揖道:“在下姓周名莊,豫州潁川人士。”


    “哦?潁川與陳留可是相距甚近啊!”陳午撫掌道:“周公子可否透露是潁川哪裏人?說不定離這浚儀小縣僅一日之程。”


    “在下故居於許昌近郊。”


    周莊一時被問的有些不好意思,雖未有隱瞞,可說話間隻遠遠眺望行伍,希望能見到王曠大人的蹤跡。


    陳午卻顯得有些訝異,歎道:“呀,周將軍竟是許昌人士,定是名門望族,卻不知如何輾轉成了王曠大人的左膀右臂?”


    一架青頂小車終於出現在視野內,周莊長長舒了口氣,恭敬迴道:“其實在下不過是豫州的一名流民帥罷了,哪有什麽名門望族,家人皆死於亂兵賊禍,在下不過是僥幸逃得性命而已,輾轉流徙到揚州,幸遇貴人,終能為王大人馬前,已別無它求。”


    陳午聞言麵上的笑容有些僵硬,轉而看了冉瞻一眼,冉瞻自然也有些不自在,隻淡淡地看著萬餘兵士在城門前集結。本想從這白衣書生處打聽些王曠出兵的細節,如此一來,倒是不便多問了。


    這些年戰亂不停,流民遍野,有的流民運道不佳,半道兒沒了性命;有的流民力挽狂瀾,成了所謂流民帥,也算夾縫求存;有的流民本就帶有官身,仗著起家的本錢,幹起了打家劫舍的買賣,打的就是稍有些富足的大戶人家,這些流民,也便是所謂的乞活軍。


    很不巧,陳午便是乞活軍帥,冉瞻則是乞活軍後代,打家劫舍之事也未少做,周莊故居所在的許昌近郊,陳冉兩家皆有搜刮過,很難說兩人與這白衣青年是否有不共戴天之仇。


    周莊自不會多說,但陳午與冉瞻更不敢多言,一時間三人尷尬靜立,注意力似都被莽莽大軍吸引。


    不多時,青頂小車晃悠悠直到麵前,左右兩名帶甲牙將滾鞍下馬,小車帳幕掀開,一中年男子著粗布長衣弓腰而出,時不時有些咳嗽,麵色不佳,牙將立即上前撐傘,護著男子走入細雨。


    “見過王大人!”陳午當先迎上,長揖而拜。


    王曠忙示意周莊扶起,咳了兩聲道:“陳將軍多禮了,是我等叨擾啦,不好意思途中偶感風寒,未能提前拜謁。”


    陳午忙扶住王曠胳膊,笑道:“王大人說的哪裏話,太見外了,先年在帝都曾有幸遠遠見過一麵王大人,風采依舊,風采依舊呀!”


    王曠緩緩搖頭,苦笑道:“不行嘍,老啦,兩鬢蒼蒼,老眼昏花,已經快走不動了!”


    “王大人勤政愛民,當有所累,在下明白。”陳午和顏道,遙遙一抬手:“請王大人入城一敘!”


    哪知王曠卻擺擺手:“不用,不用,行伍過境乃是叨擾,進城擾民更是不該,我等隻在這城外空地駐紮一宿,著兵士入城采買些補給便走,不給陳將軍添麻煩。”


    陳午一時愕然,忙迴到:“王大人身體抱恙,哪能在野外風餐露宿,就別客氣了,請快快入城歇息吧!”


    “不用,真不用,”王曠微笑擺手:“若我自己入城,兄弟們會怎麽看我?隻是風寒小恙而已,沒事。”


    言罷,也不等陳午迴答,隻向身邊兩員牙將示意,一將朗聲道:“眾將士聽令,就地紮營,休整一宿,明日辰時出發!”


    “是!!”萬名甲士齊聲應和。


    陳午望著原地冒雨休整的將士,不禁長歎一聲:“既然如此,那我著左右將些好酒美膳贈予將士,以盡地主之誼!”


    陳午正欲吩咐身後甲士,卻被王曠一把按住胳膊,鄭重道:“不勞陳將軍,如今年歲大旱,人皆相食,這一路我等也見了許多,深知災年不易。我等自有糧餉,不用忍饑挨餓,已算是好命,即便是好酒好肉,將士們想著那一路枯骨,怕是也吃不下。”


    “這……”陳午尷尬道:“王大人不入城又不要糧,這讓我等如何盡地主之誼?實在難堪呀!”


    王曠微微一笑:“自淮南起,行軍已有月餘,沿途情報阻滯。今日得見陳將軍,主要是想了解匈奴人有何動向,想來浚儀與司州相距不遠,陳將軍可有所耳聞?”


    陳午聞言一呆,不禁撫掌而笑:“幸得先前猜算到一二,專程請小侄過來。”


    “小侄?”


    王曠微有些驚訝,但見陳午從身後推出個孩子,滿身舊衣破甲,卻大大落落恭敬長揖:“草民冉瞻,見過王大人!”


    “免禮免禮,莫非冉小公子知曉匈奴動向?”


    冉瞻用力點點頭,鄭重迴道:“家父乃黎陽太守冉隆,黎陽城數日前已然被匈奴石勒攻破,草民也算在那匈奴人的手上走過一遭吧。”


    王曠聞言心中一沉,皺眉道:“冉小公子,那令尊……”


    “已在守城之戰中戰死。”冉瞻抱拳而答,聲音極力克製。


    王曠麵色肅然,輕拍冉瞻的肩膀,沉聲道:“原是英烈之後,令尊高義,實乃吾輩楷模!”


    冉瞻深深一揖,正色道:“王大人,那匈奴兵驍勇異常,主將石勒更是智謀出眾。我父親本以為石勒多遊擊於司冀二州,當以輕騎為主,遂多設弓手以破之,但石勒軍中竟亦有攻城器械,且遊騎善射,百步外便能壓製黎陽城樓的弓手,待衝車行至城下,為時已晚。”


    “如此說來,匈奴軍確實棘手,”王曠沉思片刻,又道:“石勒既取黎陽,怕是魏郡皆落入敵手,下一步若不南下,多半該往並州去與劉聰匯合了。”


    “但其實不然,”陳午道:“有線報迴複,石勒大軍已往冀州方向去了。”


    “冀州?”王曠猝然皺起眉頭:“難道石勒絲毫不在意壺關戰事?”


    陳午道:“此事確實可疑,在下一時也未想明白。如今壺關二劉對峙,正是緊要關頭,若石勒不往,王大人或可一戰建功!”


    王曠放眼一眾兵士,淡淡歎了口氣,拱手道:“但願如此,借陳大人吉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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