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貞慧長蒯蘇誠兩歲,嫁到蒯家後育有兩女,長女今年七歲,小女兒四歲。蒯蘇誠向黃師木介紹道:“這是你嫂嫂。”黃師木起身深鞠一躬,問候道:“大嫂好,兄弟黃師木有禮。”文貞慧微笑著雙膝微曲,頷首低眉,給黃師木行了個萬福禮,輕聲說道:“兄弟安好。”蒯蘇誠又對貞慧說:“這是我的結拜兄弟師木,從京城來的,如今在工部為官。”說道這,蒯蘇誠突然想起來問道:“兄弟,我們談了半天,我還不知道你官職是……,”蒯蘇誠話說了一半停在那裏,文貞慧卻說:“兄弟可是工部左侍郎,正三品。”蒯蘇誠不解的看著妻子,待要問,這時從門外飄來一句話:“還不是曉誠兄弟才到後院說家裏來了貴客,工部左侍郎黃大人。”話未落地,一個敏捷的身影似一陣風般飛旋而來,話到人到。


    隻見此人:身材秀美,英氣流霞溢彩;麵若桃花,果然蛾眉鳳目;孤傲高冷,蓮心猶如滿爐烈火;琴心劍膽,慧性恰如一眼山泉。神態悠閑,不受“女誡”、哪管“內訓”;意在江湖,常思孤旅、仗劍天涯。未曾木蘭請纓,每羨桂英掛帥。在家描眉塗朱理雲鬢,出門提刀縱馬殺惡人。柔情似水,忠情重義英雄夢;剛烈如劍,俠肝義膽兒女情。


    正是:江南武林俏芙蓉,女中豪傑穆紫清。


    來人正是蒯蘇誠二房夫人穆紫清。她性情直爽,古道熱腸。原來,在中午用餐時,她們聽說家裏來了位官爺,當時習俗,家裏來客女眷不能入席。直至酒席散後,曉誠臨走前特意趕到後院,將大哥與工部左侍郎黃師木兩人義節金蘭,結拜成兄弟一事告知兩位嫂子,叫她們做些準備,晚飯後好去西溪遊船。曉誠走後不久,二人整理好妝容、衣飾,這才到中堂來見結拜兄弟。蒯蘇誠將二人一一向黃師木作了介紹。


    要說蒯蘇誠妻子文貞慧也是出身於名門望族的大家閨秀,蒯蘇誠雖家大業大,但並非官員,怎麽就娶了兩房妻子,這裏還有一段堪稱傳奇的故事。


    穆紫清乃揚州穆家莊人,三年前蒯蘇誠到揚州給茶商唐聞禮送家具。由於是一位老朋友介紹的一大宗生意,一船家具器物運過去。唐聞禮在揚州也是一大戶人家,新房落成後訂製了一批紫檀家具,蒯蘇誠帶了兩位工匠前去,到了地方將家具在新房組裝並擺放好,果然華麗高貴,滿室生輝。唐老爺的親戚朋友都過來觀賞,看到大家羨慕的神情,唐老爺覺得很有麵子,非常滿意;而蒯蘇誠也很到位,多送了兩件閨房小件家具。唐老爺宴請喝酒,蒯蘇誠本沒接受,可是這唐老爺家來的親戚朋友都紛紛要訂購家具。蒯蘇誠一看機會來了,就留了下來,等酒席散去,訂單收好後再出發時已經太陽落山。


    由莊園到碼頭須途經一處紫竹林,這要是在白天,過往的行人多,本無大礙。可這是晚上,也是蒯蘇誠大意了,加上酒喝得也有點多就沒聽勸阻。他隻帶著兩個徒弟往迴趕,三人身上卻還背著這一船家具的半數貨款,三百五十兩銀子。若說隻他師徒三人還好說,身上還帶了這麽多銀子,這就有點冒風險了。其實他們早被劫匪給盯上了,走到這紫竹林時,見前後無人,四個持刀劫匪衝了出來;兩個徒弟雖各持一根木棍,要說給自己壯膽還可以,可哪是劫匪的對手,劫匪隻一聲大喊,兩人就嚇破了膽。此時是進退無路,又力不能敵,真是叫天天不應,唿地地不靈,眼看性命不保,就在這千鈞一發之即,救星來了。


    這也是機緣在此,他三人命不該丟,正巧遇穆紫清從此路過。穆紫清住在穆家莊,隨家人去碼頭取貨;穆家子弟將貨物裝車運走後,她因平日裏在父親的約束下很少出門,難得出來一次就沒急著迴去。這瞧瞧那看看,沿河看風景耽誤了時間,待天黑時,她才在貼身丫環的勸說下往迴返。她們迴穆家莊的路上也要經過紫竹林,正遇蒯蘇誠被土匪打劫命懸一線之際。穆紫清乃武術世家,自幼習武,一身好功夫,身手十分了得,要不是身為女姓,萬馬軍中也是一員勇將,如今要對付這幾個毛賊那還不就是個操練嗎,不要說就四個劫匪,就是再來四個會武功的壯漢那也不是她對手。穆紫清一聲長嘯,淩空一躍,拔劍衝了上去,真是輕鬆加愉快,沒遇任何困難,隻是一個照麵四個劫匪就人人帶傷,丟刀棄劍,跪地求饒。穆紫清心善,隻是想給他們一個教訓,手下留情,隻點到為止,沒有傷其性命。可她沒有想到,就是這一念之慈,卻給自己惹下了無盡的麻煩,但也成就了一段姻緣。


    正是:人無傷虎意,虎有害人心。


    這四個劫匪眼看著到手的銀子被穆紫清給攪飛了,還弄得一身是傷差點送了性命,更是心生怨恨,就尋思著如何報仇,好出這口氣。可一打聽才知,這女俠原是穆家莊穆長河的女兒穆紫清,他們頓時泄了氣。不要說他們幾人了,就是來個千百號人,也不是穆家莊的對手。穆長河是我們本部書中天啟三賢士之一,哪三賢:揚州劍師穆長河、中原高士黃河浪、塞北名儒馬寒風。


    在穆長河的教授下穆家莊人人習武,無論男女老少都有一身功夫。且不說穆長河為一代武術名家,威名遠揚,他有徒弟八人,號稱揚州八勇,個個身手了得;尤其是穆紫清的弟弟穆紫霖,雖說年少,卻如同羅成轉世,一杆虎頭槍,一把清風劍,天下無敵。幾個劫匪思來想去,憋氣帶窩火,可又出不了這口怨氣,於是就想了個法子,找人去散布謠言。說穆紫清紫竹林夜會情郎,對方是蘇州的富商,風流浪子,傳得有鼻子有眼。要說這劫匪陰險,竟用起造謠的手段,世間最惡毒的手法是殺人於無形,這謠言一傳出去,比刀劍傷人厲害。也正是基於此事,穆紫霖才特別痛恨劫匪,日後才有火燒清風寨一事。


    再說蒯蘇誠獲救後非常感激,當即拿出一百兩銀子酬謝,但穆紫清堅辭不受,並親送三人到運河碼頭,直到眼見他們上了船後才離去。蒯蘇誠有驚無險的迴到家裏,想起來有些後怕,可這救命之恩哪能不報。妻子貞慧也感慨世間竟有此等奇女子,兩人商量了一下,卻犯起難來。要說以蒯家的現狀來說,報恩的方式隻有贈金銀,可對方偏是分文不受,看來想以錢財來報恩這條路卻是行不通。可又不能送幾件家具吧,這思來想去的,考慮了一整天,也沒想出好的方式來。沒辦法,隻能去找賢者;賢者是誰,此人乃萬曆朝第一高士,大明開國元勳“誠意伯”劉伯溫之後,軍事謀略家劉子清。


    劉家和蒯家是世交,蒯蘇誠素來敬重劉子清,還不僅是逢年過節的往來,平日裏也隔三差五的前去問候,有事也多請教,兩家交情深厚。就這樣,夫妻二人來到劉老先生家裏。貞慧將兩包點心、一盒茶葉放在桌上,施禮問候,然後坐了下來。接著貞慧將丈夫在揚州紫竹林遇險一事的經過講述了一遍。劉子清聽罷,嗬嗬一笑,隨即問蒯蘇誠,你怎麽不當麵酬謝人家,何苦再跑一次路。蒯蘇誠說:“你是不知道,她死活不收銀子,我當時也是被驚嚇得六神無主,荒亂之中想先迴來再說,待到了家裏與貞慧一商量才覺得不妥。”劉子清輕淡說道:“還是你不誠心,你若誠心,她怎麽會不收。”蘇誠一聽不知說什麽好,就盯著貞慧看。劉子清接著說:“不收也就算了,好在你平安迴來,又沒受什麽傷害,這不挺好嗎。”貞慧聽了不解,心想這不是老先生的風格啊,心一急說道:“這哪行,受人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何況這還是救命之恩,有大恩不報豈不是逆天。”


    劉子清看著貞慧,認真說道:“怎麽報,是以身相報,自古大恩不言報是因為大恩實難報,人家明擺著又不要錢,看來隻能是讓蘇誠以身相許了。”聽了劉子清的話,貞慧一下子沒忍住,笑出聲來,說:“以身相許,行啊,人家要是真要他,我沒意見,家裏多個妹妹也好啊,還是位巾幗英雄呢。”劉子清卻一臉嚴肅的問:“你真有這麽大的胸懷,能容得下這個妹妹?”貞慧看著劉子清一本正經的神態,隻當他是在開玩笑,也沒思考就說:“容得下,多個妹妹還不好嗎。”一旁的蒯蘇誠卻苦笑一下,輕歎一聲說:“也是老天保佑我啊,真是黎山老母顯聖了,不早一刻也不遲一分,就在那賊人的鋼刀已經落在我脖子上,我都感覺到冰冷的刀刃了,不知何處來的一道劍光,像閃電一樣,將賊人的鋼刀給打飛,要再遲那麽一點我就沒命了。”


    貞慧看著丈夫猶自驚悸的樣子,安慰他說:“這女俠這般神勇,一人能敵四賊,真如樊梨花再世,世間多少男子不如。”劉子清微笑道:“你們夫妻也真是難得,受恩圖報,古來如此,更何況這救命之恩,恩重如山。”他又問蒯蘇誠:“你隻說救你的人是個年輕女子,你可知她姓甚名誰,家住哪裏?”蒯蘇誠連連搖頭說:“不知,當時我曾再三問她,隻她不肯講,她隻言區區小事,何足掛齒。”劉子清聽罷,沉思片刻,抬頭看著兩人道:“這人叫穆紫清,揚州穆家莊穆長河的女兒。穆家世代習武,忠勇報國,祖先曾在嘉靖年抗倭中立過大功,隻到了穆長河這一代因看不慣官場黑暗,寧可終老家園,也不和官府往來,專一在家習武授徒。他還有個兒子,叫穆紫霖,如羅成轉世更是神勇無比。我與穆長河雖有舊交,但已多年未見,正好借此前往,前世姻緣後世情,這一切都是緣分所定,也罷,我就陪你走這一趟。


    我列個物品清單,你明天照著單子去購置,一樣也不能少。”接下來劉子清將物品清單寫好交蒯蘇誠,蒯蘇誠接過看了一眼交給貞慧。貞慧接過細看,原是“白酒、絲綢、茶葉”三項,脫口道:“這物品我來購齊,隻是這銀子總是要有的,不然豈不難看。”劉子清就等她這句話呢,接著說:“也是,那準備多少合適呢?”他一臉嚴肅的望著兩人。蘇誠和貞慧都沒有說話,劉子清目光看著蘇誠,蘇誠則轉頭看貞慧,貞慧心裏明白了,迴答道:“您看著辦吧,一千兩也不打緊。”劉子清說:“好,就一千兩。”蒯蘇誠一下走了神,沒明白,貞慧愣在那裏,心想這也太多了吧,可話已說出來又收不迴去了,這數目是自己才說出來的,哪知老伯卻認真了。貞慧看著丈夫,蘇誠這才明白是一千兩,可不是一百兩,也有些不知所措。劉子清看夫妻二人緊張的樣子,淡淡一笑說:“是多了嗎,”夫妻二人齊道:“不多,不多。”劉子清又問:“那是家裏一時湊不齊嗎。”二人又說:“這不難,家裏有。”劉子清這時看著貞慧,重複問道:“真有,要是一時湊不齊也就罷了,”這銀子並不是一定要有。劉子清是給貞慧一個台階,意思隻要她一鬆口,也就算了,哪知貞慧此刻反倒鎮定起來,堅定的說道:“老伯請放心,銀兩絕無問題。”這文貞慧是誰啊,畢竟是出自名門望族的大家閨秀,什麽場麵沒見過,且自嫁與蒯蘇誠後,家裏所有收入開支都由她親自管理。蒯家也是家大業大,這一千兩銀子在蒯家財產中,還真算不上大數目。還有更重要的一點,就是丈夫此次遇險,能平安迴來,那是最大的幸運,若是性命不保,那這家就全完了,人都沒了,要再多的錢又有何用。她是真正出自內心的感激,想報答這位穆姑娘,隻要是家裏有的她都能舍得。


    古人常說破財免災,對於蒯家來說,這所購禮品和一千兩銀子,對蒯家並無多大影響。劉子清看貞慧一臉堅定的神色,隻是微微一笑說:“那好,就一千兩紋銀,都換成二十兩一錠。”貞慧當即允諾。劉子清隨即話鋒一轉道:“人活一世,唯情義二字;前世冤家債,今生兒女情,一切都是緣分。清單上的東西一定要買最好的,做足了麵子,人情也還了,至於銀子,也就是準備一下,錢財如流水,金銀要舍得。要得須先舍,不舍哪能得;今天在你處,明朝歸他家,流來流去最終還是要流迴來的。”


    夫妻二人對劉子清後麵的這一番話雖未理解,但前麵意思明白了。就這樣,蘇誠、貞慧離開劉家後即到街上購物。十壇山東“秋露白”、十壇“淮安綠豆酒”,這都是名冠江南的上等好酒,價值不菲,每壇要五兩銀子;十匹至尊極品江南絲綢,京絨、蘇緞、杭羅一應俱全,有妝花、彩織錦緞、妝花絲絨和金彩絨,色彩鮮豔,光滑亮麗,是人見人喜。這些絲綢簡直就是硬通貨,每匹值十兩銀子。另有天池茶、鬆蘿茶、西湖龍井茶、陽羨茶、碧螺春茶,每樣二包。


    正是:


    更到時來心不謹,終身憑何以報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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