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德讓咬牙憤恨,他料到建州不會讓難民入城。難民若入了城,建州人的糧食就不夠了,是以才叫耶律賢來,以親王的身份讓他們分糧。


    但他太天真了,他以為建州隻是閉門拒入而已,萬萬沒想到會對百姓下殺手。


    韓德讓、蕭燕燕、韓壹及一眾護衛前後左右護送著耶律賢穿越難民潮,擠到城門下,高舉晉王印向城頭喊話道:


    “孤乃永興宮晉王!命令爾等放下弓箭聽令!孤乃永興宮晉王!命令爾等放下弓箭聽令!”


    但他的喊話,在一片嘈雜喧囂中,根本傳達不出去。箭雨還在下,越界的流民還在倒下。耶律賢望著此情形,彷徨失措。


    而他們身後,一支軍旗高懸,隆隆過來,軍號“高平”,正是蕭保寧的高平軍。


    韓德讓趕緊扒著人潮過去,見著蕭保寧,請道:“舅父,救救這些百姓。”


    蕭保寧白眼,冷嘲道:“日前,爾於我府上逞兇時,未有此態。”


    韓德讓央求道:“甥兒知錯,求舅父救救百姓。”


    眼見著蕭保寧被人攔住嘀咕,趙阜踏馬過來。瞧著韓德讓,片刻倒想了起來,他是那位美娘子的丈夫。


    趙阜奚落道:“緣是蕭世伯外甥韓郎君,怎與流民一處,如此狼狽?”


    韓德讓迴看一眼,思起那日街頭,百姓說此人乃保靜軍趙節度使之子趙郎君。韓德讓突感心冷,蕭保寧竟是來做建州援軍的!


    韓德讓惶恐,勸道:“舅父,此乃大是大非!萬莫做錯!”


    趙阜冷笑道:“鎮壓叛亂豈是錯?縱容反賊,才是逆!”說著,望向蕭保寧,笑道:“煩勞蕭世伯出手。”


    蕭保寧對旁側旗鼓手,下令道:“攻!”


    旗手得令趕緊打起旗語,鼓手也擊起衝陣鼓。高平軍聽鼓號令,各自雙峰馬刀出鞘。


    見這齊刷刷的馬刀,刀刃透著寒氣,韓德讓汗毛倒豎、頭皮發麻。他趕緊轉身跑向流民,揮舞雙臂大喊:“跑!快跑!!”


    他喊聲未止,兩隊輕騎已揮舞著馬刀,縱馬自他身側躍過,那刀鋒在速度的加持下破人如破瓜。前有保靜軍的箭雨,後有高平軍的刀鋒,那些百姓被夾在中間,如枯柴一般,脆弱而無力。


    這是一場以鎮壓叛亂為名義的屠殺!


    耶律賢見著高平軍與保靜軍合力屠戮百姓,對那些軍士大聲唿喊:“吾乃永興宮晉王,爾等膽敢擅殺百姓,不畏其罪乎?!”


    然而,無人理會。


    在絕對暴力麵前,一切呐喊皆是徒勞!


    他們像是被啟動的殺戮機器一般,隻顧對手無寸鐵的百姓砍瓜切菜。


    “怎會如此?怎會如此?!”


    耶律賢喃喃念著,他不敢相信,這些人就在他的眼前屠戮百姓。而他,一個人也救不下來。


    原來,身份與權勢,並不完全關聯。不是身份賦予了權勢,而是權勢賦予了身份。


    唐末遺風下克上,隻認同袍不認君。


    韓德讓轉迴頭,一雙怒目瞪著他的舅父和那位趙郎君:“滔天之虐,罪無可恕!!”


    蕭保寧冷哼一聲,轉看它處。倒是趙阜不屑,笑道:“區區小民,韓郎君何必在意。”


    韓德讓行至蕭保寧馬下,斥道:“無黎民黔首,爾等之衣之食,自何而來?!縱人欲,滅天理,當死!!”


    見蕭保寧傲慢,全不防他,他一把扣住馬嚼子,驟然發力,將蕭保寧連人帶馬撂倒。


    蕭保寧未料及他要動手,全然不防,此番被馬壓了腿,疼得他嗷嗷直叫。


    他立時脫了蕭保寧的馬鐙,以免馬起身時又將蕭保寧帶起來。


    趙阜於一旁看傻了眼:“爾作甚?!”


    眼見這外甥打娘舅,他一個外人除了看熱鬧,也不好怎麽著。尤其,一下子連人帶馬撂倒了,他還真有些不敢上。


    而韓德讓並不理他,隻是摁著蕭保寧,抽出他的佩刀,架在他脖子上,喝道:“下令撤軍!”


    作為世族,蕭保寧也是蔭封入仕,雖領著兵,實際跟蕭思溫一樣,文弱得很。這刀刃往脖子上一架,已是嚇得三魂散了兩魂。


    他連忙令道:“撤軍撤軍撤軍!”


    旁側嚇傻的旗手,趕緊舞動軍旗,金鍾也急急敲響。


    那一眾軍士殺得正興起,忽聞鳴金急切,迴望又見旗語,以及被摁在旗下的蕭刺史,他等趕緊收馬迴營。


    城樓上的保靜軍見高平軍突然收營,許是出了大事,也連忙收了弓箭。眺望著高平軍軍旗,好像是有人被挾持了。


    蕭保寧被韓德讓挾持著,憤慨道:“娘親舅大!爾敢殺我?!”


    “大義滅親,有何不可!”不等韓德讓迴話,蕭燕燕趕來斥道:“先前欺人時,可未念及甥舅之親,如今落了人手,便拿舅親壓人了!”


    蕭燕燕說著,又將耶律賢拽了過來,喝道:“晉王殿下在此,爾等逆臣還不下馬跪禮!”


    趙阜及眾將士抬眼看了看耶律賢,不情不願地下馬單膝拜道:“臣等參見晉王殿下。”


    晉王耶律賢,世宗遺子。雖血統高貴,然無勢傍身,光杆一個,群臣對其皆是明重暗輕。較於韓氏親晉王,趙氏家族則與衛王更親近些。


    見眾軍士紛紛下拜,蕭燕燕隨意點出一名校尉,令道:“爾去叫門,通報保靜軍節度使,晉王在此,速來接駕,敢有怠慢,我報陛下處置。”


    趙阜見此良機趕緊應道:“下臣這就去。”


    蕭燕燕見他要逃,卻一把又將其摁跪下,嗬斥:“未叫你,你應個甚?跪下!”


    見那被點名的校尉馳馬而去,趙阜不得以,隻得跪候。


    而因先前的屠殺,令耶律賢屢屢思起火神澱那一幕。他固疾再犯,揪著心口、冷汗淋漓,已是萬般強撐了。


    蕭燕燕見耶律賢神色不對,懨懨欲倒的樣子,忙令韓壹扶著耶律賢,小聲關切道:“藥可帶了?”


    耶律賢艱難著點點頭,蕭燕燕趕緊從耶律賢的腰囊裏,取出一支金瓶。倒了三粒藥丸出來,給耶律賢服下,又讓韓壹扶其往旁側休息。


    趙阜來迴瞧著蕭燕燕、耶律賢、韓德讓三人生疑。這美娘子不是那韓郎君的媳婦麽?怎瞧著倒似晉王妃。不過這晉王的身子弱成這般,保不齊明日就駕鶴西去了。


    他韓氏竟扶持這樣的病秧子,怎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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