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末,天下大亂,藩鎮割據混戰。其中,楊行密所據淮南,乃江南最具實力之藩鎮。


    然其子楊渥繼位後,政治混亂,人心不穩。大將徐溫獨掌大權達二十年之久。其間楊氏雖立國稱王,然不過徐氏控製下的傀儡而已。


    中原後唐天成二年,亦遼天顯二年(公元927年),徐溫去世,其養子徐知誥囚禁徐溫親子徐知詢,奪其位而繼之。並以大丞相、齊王掌控實權。同年,扶吳主楊溥稱帝,但實權仍握於徐知誥手中。


    徐知誥一麵對楊氏舊臣竭力懷柔;一麵扶持自己的勢力。經十年苦心經營,羽翼大成。終於中原晉天福二年、遼天顯十二年(公元937年),廢吳帝楊溥,登上帝位,國號“齊”,改年號“昪元”。


    次年,徐知誥自稱唐太宗子吳王李恪之後,改姓名為李昪,改金陵府為江寧府,定為國都,改國號為“唐”。


    唐立,李昪以保境安民為國策,休兵罷戰,敦睦鄰國,同時結好遼國以牽製中原政權。又輕徭薄賦,勸課農桑,鼓勵商業。商人經海路以茶、絲與遼國交換羊、馬。


    因“息兵安民”之策,江淮和平安定,文化繁榮,民生小康,好一番歌舞升平。然於軍事,李昪以自守為策,並無爭雄中原之心。


    唐昪元七年、中原晉天福八年、遼會同六年(公元943年)李昪駕崩,其子李景繼位,改名李璟。李璟此人好讀書,多才藝,然治國、用兵皆碌碌。在位其時,不敵周主郭榮三度南伐,江北盡失。


    李璟隻得上表郭榮,自請傳位於太子李弘冀,並請劃江為界,盡獻江北之地。同時奉周之正朔,用其紀年。又為避周之鋒芒,遷都洪州,稱南昌府,自此國力大損,不複昔日強盛。


    不日,太子李弘冀因弑叔心虧,染心疾而薨,又立六子李煜為太子監國,鎮守金陵。


    今年六月,李璟駕崩,受不得南昌府之窮潦的群臣們,便上諫新主遷都迴金陵。將新君登基、先君喪事一並在金陵操辦,免叫南昌府之狹小,禮節不周,叫諸國輕視。


    金陵街道遍服喪白,眼觀之下雖一派慘淡之像,但那素白難掩江南之奢華、文化之彰明。


    金樓銀闕彩雕梁,青板瓢葫詩文彰;羅衣輕旋女子秀,清歌琴韻士子悵。此處,當真是文人墨客之聖地。


    “江南好,風景舊曾諳;日出江花紅勝火,春來江水綠如藍。能不憶江南?”韓德讓望著沿途秀風麗景,不由思起香山居士之詞。


    從前隻識詩文中的江南,今親眼所見,方知那些詩文也未曾將這江南風景寫到極致。江南之富庶、之秀美、之靈動、之曲迴真真是上天所造。


    韓知範捋須苦笑道:“江南之地,景秀人美,最是宜居。再瞧瞧咱北地苦寒,嘖嘖……”


    韓德讓提議道:“既如此,叔翁何不南投養老?”


    韓知範趕緊止道:“誒,休胡言,休胡言。”


    韓德讓打趣“嗬嗬”一笑,轉而說道:“叔翁可莫隻見金玉其外,不見敗絮其中。”


    韓知範問道:“何有敗絮?”


    韓德讓說道:“人秀景美、物豐糧足、詩華文麗、民富不爭;夏不燥、冬不寒。著實安逸也。”


    “安逸不好?”韓知範挑目,他家這小子還真是怪。世人都巴不得日子安逸,他反嫌安逸不好。


    韓德讓隻笑笑不語,不是安逸不好,而是太安逸了不好。猶記得初入江南時,除了來接待的鴻臚寺小吏,入眼的便是一眾僧佛。


    一路行至金陵,所見最多乃書院、僧廟、酒肆、舞坊。此處之紙醉金迷,著實令他這北地來的鄉巴佬開了眼界。


    但是,實在太安逸了!安逸到他不禁自思,這江南的男子都舞文弄墨、念經誦佛去也。戍邊者誰?守疆者誰?為這繁華做長城者誰?


    國,好戰必亡,忘戰必危!安則安矣,可一朝不安了,那些紙醉金迷、清歌秀舞,哪裏禁得起鐵蹄一踏!


    正思著,小吏引著一行人往四方館交接。四方館之設置自隋唐而起,專司四方使者事及貿易對接。


    這四方館之下又有客省司,專司接待使節下榻住宿。而各使館邸皆處一巷之中,那巷子便被俗稱為“客省巷”。


    韓知範一行於四方館登記之後,便由客省小吏引往客省巷中契丹館下榻休息,以備三日後為先君吊祭出殯。


    這行到契丹館,韓知範頗為不滿起來。十年前他也曾出使過唐國,那時的契丹館非在此處,而是巷頭那座朝向唐國皇宮的大宅。


    韓知範遂指著巷頭問小吏:“那處何國所居?”


    客省小吏迴道:“宋國。”


    韓知範一聽更是不悅,這宋國才立國幾年呐?便將老牌強國大遼給擠到巷尾來了。


    眼見韓知範不悅,那小吏倒也機靈道:“頭亦尾,尾亦頭,自那邊看是尾,可自這邊看,便是頭。”


    韓德讓聽罷,一笑:“如此說來,豈非要將貴國皇宮搬來才是。”忽又想到什麽,說道:“啊……如今稱不得皇宮,當稱……王宮了。”


    客省小吏聽著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小聲嘟噥道:“還說哩,這般變化,不得怨了爾契丹去。”


    聽得這一嘟噥,韓知範與韓德讓自也是沒臉來。當年唐國連盟遼國製衡中原,兩家南北牽製,戰略不可謂不得當。可偏偏著,遇上了遼帝耶律璟上位,這還不算,更是遇上了蕭思溫做南京留守。


    於是便有了當年郭榮攻唐時,唐遣國使奉蠟丸書渡海來遼國求救,耶律璟卻言:“爾等漢兒內爭,關我契丹何事?”


    耶律璟鼠目寸光,嘔得唐國使吐血。好在耶律屋質、蕭海璃等老臣通曉其中利害,好說歹說之下,才說服耶律璟為唐牽製,隨即令南京留守蕭思溫攝周軍之後。


    若拋卻蕭韓兩家姻親關係來說,那蕭思溫就是個紈絝子弟。不知軍事偏還來占了個軍職,且是鎮守南境重鎮。得皇帝之詔令後,他畏懼上前線,竟行行止止,畏縮不前。


    就在他兜轉之間,唐國水軍全軍覆沒,江北盡失,不得不去帝號對周稱臣,李璟也給生生抑鬱死了。遼也失了一戰略盟友,隻能眼睜睜看著中原日益強大。


    而郭榮經那一役,對遼國君臣、內政、邊事也摸出個大概,旋即北上攻燕雲,才造就了兩年前那一場幽州之圍。


    韓知範歎息一氣,街尾便街尾罷,誰叫自家君臣理虧來著?誰叫自家昏君庸將喂強了周、宋來著?見韓知範忍了,韓德讓更不好吱聲,畢竟是自己的嶽父害得唐國如此。


    至夜,那街頭宋館喧囂熱鬧,各國使節紛然踏至,拜會宋吊祭使張延範。


    韓德讓屈膝坐於牆頭,眺望宋館之通明,宴宴笑道:“瞧那宋使,好神氣。”


    “契丹不不治久矣,中原愈強,自然然如此。”王彌生說道。大宋國強,他這南歸漢人自也欣然。


    韓德讓瞧他那暗喜之色,自是知他所思。隻可惜,這世間事,哪是這般簡單的。


    他跳下牆頭,又是宴宴一笑,說道:“咱亦湊個熱鬧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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