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了蕭燕燕巧力勝蠻力的打擊,蕭胡輦倒也對那些個兵法添了興趣,讀起書來也勤懇多了。倒是蕭燕燕與蕭伊蘭,到底年幼玩心大,整日裏仍是寫不到兩行字,便要惹事生非去。


    未兩日,蕭燕燕、蕭伊蘭姐倆又是掐起架來,而蕭燕燕始終是更剽悍些。見伊蘭被摁著打,韓德讓隻好一把將蕭燕燕拎起來,人已懸著仍是拳打腳踢。伊蘭見燕燕被製住,倒想借機還手。


    韓德讓卻擋著:“何事不得好好說,偏要動手動腳。”


    蕭伊蘭指著蕭燕燕道:“她先動手。”


    韓德讓看向蕭燕燕,蕭燕燕卻不讓道:“誰叫二姊總欺淩人。”


    蕭伊蘭更是氣道:“不過是個漢奴,礙著爾何事?你竟為著一漢奴,打你親姊!”


    蕭燕燕反駁道:“漢奴便不是人了?漢奴便不是爺娘所生了?”


    韓德讓聽著姐倆相互斥責,越是糊塗。他沉聲道:“一個個說來,到底何事?”


    蕭燕燕與蕭伊蘭各是冷哼,努嘴不說。韓德讓來迴瞧瞧姐倆,但見那屋內門後,一女童怯生生地往外瞅著。


    韓德讓凝眉喚道:“出來。”


    那女童聞聲,驚了一下,怯怯地移步出來。觀其貌亦不過七八歲模樣,生得白臉細眉眼,穿著綾羅衣裙,雙丫髻上點著花鈿金步搖,倒不似個奴隸模樣。她躬身碎步,移過來屈膝跪下,垂著小腦袋。此番近了,才見得她耳後還流著鮮血。


    韓德讓挑眉道:“爾來說個前因後果。”


    那女童聽著聲,身形便是一顫,也不敢搭話,隻是伏地跪著,淒淒地哭。


    蕭燕燕見不得她那沒用模樣道:“叫爾迴話,你哭甚!”


    “小人劉氏謹言……”她頓了半晌,不知該從何說起,又磕頭哭道:“貴人恕罪!貴人恕罪……”


    “真沒用!活該受欺淩!”蕭燕燕滿臉嫌棄。


    見著此景象,韓德讓倒還覺著,沂國公主的潑辣教育,也不算得全無可取之處。轉而歎息道:“三妹這般伶牙俐齒的,說說唄。”


    蕭燕燕嘟嘴道:“四哥哥先放我下來,我才說。”


    韓德讓將她輕輕放下,又替她重新綰了綰發髻,她這才說道:“先前,吾與二姊掏鳥窩,她行了過來。二姊見她步搖好看,管她要,她不給。隻說要別的都成,步搖乃是母親遺物,給不得。二姊不信,非是要摘了去。我勸了二姊,不可強奪他人之物,二姊不聽,我才動的手。”


    韓德讓笑道:“嗬,你個小潑婦,倒成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了?”


    蕭燕燕甚是自豪:“那是。”


    蕭伊蘭卻氣道:“哼!不過一對破步搖,誰稀罕!”


    蕭燕燕迴道:“不稀罕,你搶個甚?”


    蕭伊蘭被懟得說不出話來,隻氣道:“你這胳膊肘往外拐的東西!”說著,倒是領著一班奴仆氣哄哄而去,想來又是要告一番狀去。


    見伊蘭走了,韓德讓近前來看看劉謹言那耳後的傷。好家夥,近兩寸長的口子,幸好在耳後,沒落在臉上。


    韓德讓對仆從吩咐道:“給上上藥去,女兒家落恁長條疤,怎了得。”


    蕭燕燕倒是拉起劉謹言道:“隨我去吧,我那兒有凝脂膏。”說著,也不管劉謹言是否願意,牽著便去。


    韓德讓見著,倒覺得這小丫頭自有一股俠氣,越是可愛了。


    待上了藥,蕭燕燕又與劉謹言聊起來,原來這劉謹言當真不是什麽奴隸。其父乃是知製誥、翰林學士劉景(字:可大),是送製誥而來。


    說來,既是公事,也不當攜子女來。隻是,這劉謹言雖出自官宦之家,卻也命苦,兩歲時死了親娘,其父後續一妻,又不待見她這先妻之女。現今後娘懷了胎,聽信術士言,認定此女衝克腹中胎兒,便逼其父將其遣送幽州舅家暫且撫養。


    這暫且說得是暫且,誰不曉得,那一送怕就是永久了。且舅家自有嫡親子女,對她這沒娘的孩子又能有多待見了去?


    見劉謹言那淒淒苦的模樣,蕭燕燕倒動了些惻隱之心,說道:“不若,汝與吾做個侍讀吧。”


    韓德讓倒是嗤笑道:“爾不尚讀書,要侍讀何用?”


    蕭燕燕抱著劉謹言道:“那我讀書,我讀書。”


    “當真讀書?”


    “當真。”蕭燕燕點點頭,見韓德讓還是不信,舉起小手指道:“不信拉勾。”


    韓德讓倒也配合著與她拉了勾,又說道:“如若反悔……”


    “如若反悔,再也吃不著蜜果兒。”


    韓德讓不禁失笑,在她這兒,吃不著蜜果兒就算天大的事了。


    沂國公主府收了劉謹言做侍讀,倒一下讓劉景受寵若驚,本憂著女兒去處。不想這陰差陽錯的,竟給女兒奔了個金枝來。隻是這公事一完結,父女垂淚而別,不忍多顧,終歸心疼著對方。


    而蕭燕燕得了侍讀,倒也新鮮有趣,連日裏往課堂坐著,沒再惹事生非。蕭伊蘭見姐姐妹妹都讀書去了,沒人再與自己作對,也是好生無聊,渾身不得勁。


    終於將這姊仨都拐著讀書來,介於三姊妹的基礎太差,韓德讓當先從《字林》《爾雅》《論語》《孫子算經·上篇》授起。


    授課間才知,劉謹言年僅八歲,竟是連《孟子》《史記》《詩》都學過了,出口成詩亦不在話下,真不愧是翰林學士家出來的。


    這日,韓德讓端著書本往課堂去,眼見姐仨互扔著書籍嬉鬧,唯有劉謹言認真奉讀。


    他入門將教案上的戒尺一拍,喝道:“沒規矩!”那姊仨各自驚了一下,倒是停了手。韓德讓又惱道:“我往日裏如何說的?”


    仨姊妹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全然不解。好片刻,蕭燕燕低聲嘟噥道:“四哥哥往日裏說過好多話,我可記不全。”忽又似想到什麽,欣喜道:“噢,我曉得啦,往日裏四哥哥常說‘下課啦,玩兒去吧。’”


    “玩兒?!”韓德讓給氣得七竅生煙,他沉了沉氣,卻先對劉謹言招唿道:“過來。”


    劉謹言低著頭,趨步上前,韓德讓拿起戒尺,冷眼道:“二十個,伸手出來。”


    劉謹言望之不解,小聲道:“小人沒錯。”


    蕭燕燕見事不對,趕緊解釋道:“謹言未曾嬉鬧……”


    韓德讓不理蕭燕燕,俯視劉謹言,問道:“何為侍讀?”


    劉謹言怯怯道:“伴主子讀書。”


    韓德讓冷聲訓道:“你與我記好,所謂侍讀,乃隨侍左右,勸主之言行,糾主之過錯,諫其善言,摒其劣性。莫隻曉得自個兒埋頭,左右皆不得罪,卻忘做本分。我將三妹交予你,學生有一分過,爾侍讀便有兩分,我為執教則三分。掌你二十尺,我便自掌三十尺。伸手。”


    劉謹言雖覺委屈,卻也隻得怯怯著伸出手來。韓德讓舉起戒尺,“啪啪”地打著,每一下都鑽心般疼,叫她淚落不止。


    二十尺罰完,那手不自覺顫抖,竟是連伸握也不能了。而後,韓德讓也自掌三十尺作為懲戒,打得比劉謹言還重些。


    蕭燕燕不忍道:“既是我之過,罰我便好。”


    蕭胡輦也道:“我等一人做事一人當,何要他人替罰。”


    韓德讓卻道:“莫著急擔當,自有爾等的。”自罰完,又訓斥道:“爾等有三過,一過:踐踏書本,不敬先賢;二過:課堂喧鬧,不守紀律;三過:連累他人,不識大體。各領十尺,再往後院掃院子去,一間一間地掃!”言畢,挨個打了十尺。


    這般下來,仨丫頭倒不敢再頂撞了,自覺著領罰掃院子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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