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三月草長,南京幽州已退去銀裝,樹丫上的花苞漸次開放。南京留守邸中,三個小丫頭在樹下嬉鬧,侍女們則立身一旁說笑。


    眼見蕭伊蘭與蕭燕燕嬉鬧變真打,侍女們忙是將二人分開,不料這兩位少主反是打得滾做一團,而年長些的伊蘭竟被年幼的燕燕壓在身下抓扯。


    蕭胡輦連忙拖開蕭燕燕,哪知三言兩語不和,伊蘭與燕燕又再動起手來,這下也不知是誰出的手,倒是將胡輦的臉上抓出了幾道血印。


    “住手!”


    聽蕭思溫一聲厲喝,蕭伊蘭與蕭燕燕方才同時停了手腳,卻是互瞪著對方,誰也不服氣。倒是兩個侍女見著蕭胡輦的小臉上出了血,驚駭一下,連忙展了絹帕來替蕭胡輦止血。


    蕭思溫看看打得蓬頭垢麵的三個女兒,橫眉怒目道:“混帳!爾等將此院收拾潔淨方可用膳!”


    “世伯,大妹當免。”


    如流水擊石般的聲音傳來,三個丫頭這才見著父親身邊立著一位大哥哥,腳蹬烏皮靴,頭戴軟腳襆頭,一襲靛藍右衽圓領布袍,襯得其麵色若玉,立身在那迴廊之中,如玉樹臨風。


    又見其按著腰間橫刀,別著一柄骨朵,蹀躞上掛著小刀、玉錐、火鐮等物,英姿勃發。


    不待仨丫頭認出來人是誰,蕭思溫慍色道:“喚四哥!”


    三個丫頭各自努嘴道:“四哥!”


    韓德讓隻是莞爾一笑,這三個丫頭的動作他可都是看在了眼裏,蕭胡輦隻是個勸架的,架沒勸開,反被蕭伊蘭抓了臉,這已經夠委屈了,若還要陪著受罰那可就真是冤死了。


    然更令他出乎意料的是,他的小未婚妻跟他想象中相卻甚遠。他私以為蕭燕燕生於公主府,當是大家閨秀、窈窕淑女。可沒成想到,才六歲竟已潑辣至此。


    而沂國公主聽蕭思溫那一聲怒喝,忙是出來,才見得三個打得蓬頭垢麵的女兒。又見韓德讓也來了,隻覺丫頭們這模樣兒可是丟了臉麵。


    見蕭思溫一聲不吭徑直往幕閣去,韓德讓也對沂國公主行過禮後,隨著蕭思溫過去。


    蕭思溫將佩刀往刀架上一放,公主隨後領了婢女端來熱水,給兩人洗去臉上、手上的風塵,並上好茶果點心。順便為那三個小丫頭求情。


    蕭思溫聽著嘮叨卻念上一句:“慈母多敗兒。”


    沂國公主一聽蕭思溫抱怨,秀眉微擰。


    蕭思溫連忙微微退步揚聲道:“無規矩不成方圓!”


    見沂國公主怒氣,再低下一聲,賠笑道:“公主息怒,如此,可使其等將韓郎子住所收拾收拾,算得罰過。”


    見沂國公主仍是不退,又低首長揖道:“公主明鑒,有過不罰,來日必為禍一方。”


    沂國公主見蕭思溫已經做到這般份上了,且有外人在,便也不再多求,當是給蕭思溫麵子。


    目送沂國公主離去,可卻更叫韓德讓心中戚戚,完全可以想象,待與那身份高貴且潑辣至極的蕭三娘子成婚後,會不會也隻有在外人麵前,才能被賞個薄麵。


    待沂國公主遠去,蕭思溫方才迴首問道:“令尊近來可好?自五年前一別,使吾甚為掛念。”


    韓德讓道:“多謝世伯掛念,家父安好。”


    蕭思溫笑著坐下,又疑道:“汝正月離家,何三月方至幽州?臨潢府距幽州,何時這般遠來?”


    韓德讓道:“途中往別處見識少許。”


    “年少玩樂無妨,然必張弛有度,公主尤愛燕燕。”蕭思溫笑著提醒道。


    韓德讓聽著自也受教,忙向嶽丈保證道:“燕燕靈動活潑,小侄自視燕燕若明珠。”


    蕭思溫聽著滿意,笑著點點頭,又問道:“爾時前言急事,乃何?”


    韓德讓見蕭思溫問起,忙將地圖擱在案上。蕭思溫見地圖疑惑,韓德讓則邊指著邊說來:“小侄於邊境聽得些消息。傳言,開年伊始,周發徐、宿、周、單等州丁夫數萬浚汴河。又發滑、亳二州丁夫浚五丈河,東流於定陶,入濟,以通青、鄆水運之路。又疏蔡河,以通陳、潁水運之路。”


    “此水路自南貫北,而我部諜報也有說今年燕北之地將領頻更。此莫非是兵馬未動,糧草先行?”蕭思溫看著凝眉,這顯然是周在為運送輜重與軍隊做準備。


    韓德讓進言道:“恐此兩月之間,世伯需早做籌謀。”說著,端起茶碗挨在唇邊小啜一口:“小侄且安置,不擾世伯部署。”


    韓德讓揖退,剛出幕閣,蕭思溫便將親衛一一喚來,吩咐一陣,又各自分頭急行。


    這一日,幕府謀士往來不絕。韓德讓則由小廝引領往去客房安置,剛轉過迴廊,便聽得那三姐妹又是吵嚷了起來,隻見蕭胡輦跺腳道:“爾等究是來收拾的,還是搗亂了來?!”


    蕭伊蘭指著蕭燕燕高聲道:“休來怪我,有她便沒我。”


    “那爾怎不死了去。”蕭燕燕倒是悠悠道,氣得蕭伊蘭揚起手又要打來。


    蕭胡輦忙是抱住了她,燕燕卻揚著小臉道:“長姊不必攔著,她打不過我。”


    胡輦更是氣道:“汝可少說兩句罷,小祖宗。”


    見此情景,韓德讓背脊發涼。在沂國公主的過分寵溺之下,不僅潑辣還毒舌。瞧這架勢,來日為禍一方未必,但為禍他這丈夫,想必是肯定的。


    韓德讓正是暗歎,沂國公主已是領著仆從來,就當著他的麵兒吩咐道:“駙馬想一出是一出,少主們金枝玉葉,何能做得些低賤之事。烏蘭,使幾個麻利婆子將客房好生收拾。再領三位少主梳洗打扮去。”


    轉又對韓德讓笑道:“韓郎子先往偏廳中暫歇。怨本宮與駙馬太寵溺雅雅克,以至頑劣了些,韓郎子往後多擔待。”


    “雅雅克?”韓德讓疑惑。


    沂國公主嫣笑道:“雅雅克乃燕燕乳名。”


    韓德讓聽著不悅,六年了,自個兒幼妻的乳名,自個兒竟是不知道的。


    自踏進這留守邸起,每個人、每句話都是在明裏暗裏告誡他“蕭燕燕是爾這般奴才高攀不起的,爾得如我等般寵著她,護著她,捧著她,縱著她。否則,我等不高興了,便要叫爾這卑賤女婿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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