遼祖州,位上京西四十裏處,因高祖昭烈皇帝、曾祖莊敬皇帝、祖考簡獻皇帝、皇考宣簡皇帝所生之地,故名祖州。太祖阿保機亦建皇陵於祖州鑒山,崩逝後,太宗又建太祖廟於此,供奉太祖金像禦容、兵仗器物、服禦皮毳;又樹碑記太祖創業之功,叫子孫謹記。


    而今,太祖皇後、應天皇太後述律平也被耶律阮幽禁在祖州白馬山,與太祖日月相伴。雖說是幽禁,畢竟乃皇祖母,既效大漢朝以“孝”立國,便不可不尊祖母。是以其除了不得自由、不施軍政令外,餘皆與在位時同。


    然對述律平而言,她縱橫一世,及老竟被自己親孫子幽禁,心中自來頗恨。於此世上,若說還有其親者,唯二人而已。


    一乃自己最偏愛的小兒子耶律洪古(字:奚隱。契丹字:李胡);


    一乃自己的義子韓匡嗣(字:昌世。契丹字:天你。契丹名:殿寧·堯治)。


    韓匡嗣乃韓知古第三子,而韓知古乃述律平的媵嫁之奴,隨嫁而來,為大遼的開國二十一重臣之一。後又憑著經世之才官至左仆射、中書令,主管漢兒司,封太師,死後又贈尚書令。


    而韓知古能以奴隸身份被太祖破格重用並主管漢兒司,竟也全是賴了這個兒子在太祖皇帝麵前的舉薦之功,算是父借子榮。


    韓知古膝下有子十一人,唯這韓匡嗣是文不成武不就,獨對醫藥和騎射有天賦。起初韓家兄弟倒還笑話他資質愚鈍、不堪用。可述律平卻很是喜愛他,並收為義子,令那一眾兄弟著實刮目相看。


    是日,韓匡嗣受詔替義母應天太後述律平針灸,而述律平則與一個八、九歲模樣的漢家男孩下著圍棋。隻見男孩執黑子,一子正要落下,韓匡嗣故意咳嗽兩聲,男孩舉棋不定。見男孩的手又往邊上移了一些,述律平也故意咳嗽一聲。


    男孩皺皺眉頭,這兩聲咳嗽叫他不知如何是好。他有些埋怨地看著韓匡嗣,便又將手移了迴去。


    “姚哥!”述律平喚一聲,神色不怒自威。


    韓匡嗣見事,忙拉著男孩跪下叩首道:“太皇太後恕罪!”


    “朕當恕何人之罪?”述律平橫眉不悅,將手中的棋子一扔,棋子在棋盤上跳起。那一聲脆響,驚得韓匡嗣惶恐不安,男孩卻是抬起頭來,有些不屑。韓匡嗣見兒子韓德讓(契丹乳名:姚哥)失禮,忙將他的腦袋按下。


    述律平則喚道:“姚哥,起身。”


    韓德讓拜道:“臣謝大媽媽!”


    韓匡嗣見兒子得赦起身,忙將求救的目光投向兒子。這應天太後對自家的子孫不親,但對他的這個兒子很是寵溺,自幼便養在身側,處處教導,仿如親孫。


    不待韓德讓開口替父求情,述律平冷言道:“若請赦,隻可一言,若未說服大媽媽,爾父將於此處跪罪三日。爾慎思,此情求得?求不得?”


    述律平此言倒是在考他應變,韓德讓年紀雖小,卻也聽得明白。他思慮片刻,嘴角微微一揚,端敬拜道:“稟大媽媽,銀針當撤矣。”


    聞得此言,述律平才思起自己的頭上還紮著針呢。韓匡嗣見著也是一臉驚錯,這針灸施針、撤針都極有講究,入針的深淺、角度、時間長短都是半點馬虎不得。


    此時,述律平不想自己的病情加重,就須得赦了韓匡嗣的罪,使其撤針。韓匡嗣叩謝後,忙是起身為其撤針。述律平見韓德讓這小子比其父還機靈,更是喜愛。


    韓匡嗣正撤著,太後宮通事耿紹基進帳拜道:“啟稟太皇太後,壽安王使者延古求見。”


    述律平頓時冷下臉來,冷言道:“宣。”


    少時,耿紹基領延古進帳來拜,隻見其手中端著一份啟文,從容五拜,稟道:“下臣延古,參見廣德至仁昭烈崇簡應天皇太後陛下,陛下萬年!”


    述律平使個眼色,左右侍者忙接過啟文,呈上。述律平卻冷言喚道:“姚哥。”


    韓德讓聞召,趨步上前。述律平將啟文遞與他,說道:“念。”


    韓德讓展開啟文,朗聲念道:“臣耶律屋質泣啟廣德至仁昭烈崇簡應天太皇太後火神澱兵變事,臣昧死言:


    庚申朔,上點將南伐;葵亥,於歸化州祥古山下火神澱祭祖;至夜,上大宴群臣,皆醉。時亂臣耶律察割、耶律盆都等兵逆,弑帝於行宮。


    上及皇太後、皇後、大皇子哀喪賊手,二皇子、三皇子下落未明,臣僅以身免。


    思太祖、太皇太後立國甚辛,臣恐社稷旁落賊手,遂拜請壽安王興兵討賊。


    適王知帝罹難,痛心疾首,即率部困賊三日。王出奇計誘賊,親斬賊於馬下,以血償帝之冤恨。帝罹難,太皇太後喪孫,舉國哀悼。”


    韓匡嗣聽著額頭豆大的汗珠滾落,眼見父親此番表情,韓德讓也心生懼怕,不由忐忑起來:“然家無主必衰,國無主必亡,縱觀宗室……壽安王乃太宗嫡長子,太祖、太皇太後嫡孫聖脈。王年少有為,舉止有度;上合神明,下合蒼黎。為社稷思,臣等奉壽安王……承繼大統……”


    韓德讓正念著,述律平一把掠過啟文,“啪”地一聲拍於案上,眾人頓駭,左右侍者更是伏地顫顫。


    述律平則冷聲一笑:“嗬!果朕聖孫,膽敢如此欺朕。”又冷聲吩咐道:“來人,將此賤奴梟首懸於宮門。”


    延古聽著一駭,卻是不服道:“稟太皇太後!先帝亡嗣,壽安王興兵平亂,依祖製……”


    未及延古言畢,隻聞一聲寒響,述律平佩刀出鞘徑直削下延古頭顱。


    隻見那顆鮮血淋漓的腦袋一骨碌滾落到韓德讓腳旁,他駭了一下,愣了頃刻,卻忍將那腦顱踢開。述律平見其心中有懼,微微凝眉不滿,她的弟子是不該有一絲一毫恐懼的。


    又過得十數日,待述律平冷靜少許,屋質方敢親自覲見。以“皇叔嗜殺,終不宜為君。”屢勸解之。


    述律平自也知曉此理,倒也未多做刁難。僅以複愛子耶律洪古自由為條件,方在詔書上加璽。


    群臣對此雖有疑慮,然屋質進言道:“皇叔有勇無謀,無太皇太後襄持,不得作為。眼下至為緊要者,為陛下正名也!太皇太後不出,天下即安。若再拖延,諸王尋為契機,屆時人竟稱帝,恐亂局難收。”


    群臣倒也知曉,太皇太後並不為自己爭取,已是在為這社稷讓步了。


    在耶律屋質再三交涉下,壽安王釋放耶律洪古,複皇太叔位。述律平亦在詔諭上加寶印,正式授壽安王耶律述律為帝。


    群臣上尊號曰“天順皇帝”,改元為“應曆”,諱“璟”,數年,又更諱“明”。次年,為先帝耶律阮上廟號曰“世”,諡曰“孝和皇帝”(統和二十六年七月加諡“孝和莊憲皇帝”,重煕二十一年加諡“孝和莊憲天授皇帝”),亡後蕭撒葛隻諡“孝烈皇後”(重煕二十一年更諡“懷節皇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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