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雲鼎山“意外”死在小妾房中後,雲府門可羅雀,街坊少不了閑言碎語。

    但先前還克製著,隻是雲老夫人下葬後,那些長舌婦便不安分起來。

    昭容先前聽到了隔壁宅子裏的下人嘲諷雲君,氣不過上去理論,哪想被追著打了一頓,會到府上又不想煩擾雲君,便忍氣吞聲沒有提及。

    此番給李瑾瑜開門,卻被一眼看了出來。

    “昭容?雲姑娘訓斥你了?”

    李瑾瑜看她一臉不悅,雖仍禮數周到,卻甚是勉強。

    昭容先是一驚,隨即拚命搖頭道:“小姐待我極好,怎會訓斥我?就算是訓斥,也定然是我做錯了,裕親王何出此言?”

    看她護主心切,李瑾瑜倒很是欣慰,笑道:“我看你一雙本甚是好看的眼睛掛著紅,不是挨了訓還能是什麽?”

    他打趣說著,可眼角卻悄然掃了宅內一周——此刻的雲府看起來風平浪靜,籠罩在一片祥和的氣氛之中。

    看李瑾瑜主動問起,昭容一麵引路一麵小心道:“旁的一些閑人,看雲家式微,主子趾高氣昂臉色不善也就罷了,做奴才的也跟著狐假虎威,讓人瞧了真是惡心,我氣不過,說了兩嘴,那些狗腿子竟開口譏諷小姐,我當然要……”

    說著,她一個哽咽,李瑾瑜當即猜出了大概是怎地迴事。

    “原是此,本王會替你出頭的。”他當即允諾道。

    聞言,昭容一驚,忙攔道:“萬萬使不得,都是些小事罷了,若被大小姐知道昭容勞煩裕親王出手做這等雞毛蒜皮的小事,恐怕大小姐會將昭容趕出雲府的。”

    看她擔驚受怕的樣子,李瑾瑜笑道:“好,那我暫且給那家人一些薄麵,但是昭容,最近你有沒有發現……”

    說著,他悄然朝四周晃了下,確認方才看到的身影應當不在,在低聲道:“最近雲府可曾出現可疑人影?”

    “可疑的人影?”昭容擰眉仔細思索一番,搖搖頭道,“大小姐為了節省開支,將一些奴仆的賣身契交給了他們、給他們以自由,僅留了幾個貼身的人在身邊,日常在府裏做事,當真沒遇到過眼生的,況且這雲府也並非隨便一個人想進就能進來的,不知裕親王所問為什麽人?”

    聽她如是迴答,李瑾瑜依舊不放心,隻笑道:“沒什麽,我還是先見一見雲君吧。”

    轉眼,他就在聽濤水榭見到了雲君,恰雲君在繡花。

    “大小姐,裕親王來了。”

    雲君手下一頓,不小心刺破了指尖。

    “嘶——”

    顧不得仔細查看指尖的傷口,她忙放下了繃子,起身道:“雲君見過裕親王。”

    “怎地忽然如此生疏?”

    李瑾瑜已然皺了眉頭,上前一步就牽了雲君方才受了傷的手,低道:“讓我看看,紮哪兒了?”

    一旁的昭容見狀,滿麵笑顏忙退了出去。

    “沒什麽。”雲君用了力氣想要將手從李瑾瑜手中抽出來,哪想竟被捏得死死的。

    不僅如此,李瑾瑜手臂一開一合,竟將雲君整個人圈入了懷中。

    耳鬢廝磨。

    他臉上沒有半分尷尬之色,極為自然親昵地在她耳畔問道:“你不告訴我,我可就自己看了。”

    說罷,寬厚溫柔的掌心稍一用力,就將雲君五根如削蔥根般的手指攤了開。

    隻見雲君白皙的無名指尖上,立了一滴晶瑩血珠,乍一看竟似一朵山茶花的花蕊。李瑾瑜看了先是心疼,隨即心底又浮現起一絲異樣,渾身也像是跟著熱起來了似的。

    他深吸口氣,終將手放了開,凝視雲君片刻,眼神又落在了被放在一旁的繃子上。

    “在繡什麽?”話未落音,他的手也跟著將繃子拿了起來。

    “不要!”

    雲君想要阻止已然來不及,眼睜睜看著李瑾瑜將她繡了一半的刺繡拿在了手中。

    “這是……”李瑾瑜細細端詳著,嘴裏跟著說道,說了一半,唇角帶了笑。

    而雲君卻羞得滿麵通紅。

    她繡的不是別的,恰是一對鴛鴦,不止如此,鴛鴦頭頂還有一株桃枝,上麵點綴了幾多桃花。

    “桃花?”

    李瑾瑜佯裝沒看到那鴛鴦,隻雙眸含笑道:“桃花甚好,可以釀了桃花液讓佳人敷在臉上。”

    聽他如是調笑,雲君更羞了幾分。

    怒而將李瑾瑜手中的花繃子奪了去,背身不再同他說話。

    這怕是李瑾瑜第一次看雲君如此尋常女兒家的一麵,隻是看著她的背影,也覺得心頭似灑了一盅桃花酒。

    半晌,待體內那股燥熱終於褪了去,他才開口道:“雲君,我今日來可是為了正事。”

    “正事?裕親王若當真有正事,方才何以還捉弄雲君良久?”

    “我哪有捉弄?”

    “堂堂親王竟不肯承認……”

    雲君又急又惱卻沒有法子,那繡花繃子就在眼前,她表現得再若無其事,可隻消看那繃子一眼,心底就跟藏了頭小鹿似的,砰砰跳個不停,思來想去,隻好作罷,不再同李瑾瑜計較,冷道:“那裕親王有何正事?”

    說著,他衝國夫人緩緩搖了搖頭。

    聞言,國夫人一臉心疼,抬腕輕輕撫摸了李瑾瑜的麵頰,道:“是娘拖累了你。”

    “怎麽會?”李瑾瑜亦揪心應道,“當初娘是拚了命護住了孩兒,瑾瑜銘記在心。”

    “可娘現在卻幫不上半點兒忙。”國夫人依舊滿臉愧意。

    “當下的局勢誰都看不清楚,除了壽春郡王和江夏郡王勢不兩立之外,暗中埋伏的那股勢力恐怕更難纏,況且,還有雲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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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雲君?雲君又是怎麽一迴事?”國夫人很是驚詫。

    李瑾瑜鄭重看了自己母親片刻,不願將雲君是前朝皇上的外孫女一事說出來讓她平添煩惱,於是隻笑道:“沒什麽,瑾瑜知道娘想讓雲君做你的兒媳婦,瑾瑜會盡力。”

    聽他終於說到了心坎兒上,國夫人笑逐顏開。

    “娘就是這個意思,所以你大可在京城買個宅子安穩住下,雖說你身份特殊,但之前畢竟也算是護駕有功,事到如今,娘相信聖上不會為難你的。”

    “好,瑾瑜會派人去城內查探一番。”

    勸好了國夫人,李瑾瑜對雲馨墜湖一事卻放不下心來,思來想去,還是決定去雲府走一趟。

    李瑾瑜抵達雲府之時,天色已變暗。

    他正要從後門入府,卻忽然發覺頭頂似閃過一個人影。

    雖並未真切看到,但僅憑感覺,他也知道那人輕功在他之上,絕非普通人。

    耳畔風聲響起,李瑾瑜不動聲色敲響了雲府的後門……

    “聽聞今日宮裏出了事。”

    “出事?”雲君轉了身過來正色道,“出了什麽事?”

    “你那不省心的三妹,不幸在宮中墜湖了。”

    “雲馨?”雲君似不敢相信。

    李瑾瑜點了點頭。

    “死了嗎?”

    雲君此話一出,李瑾瑜竟忍俊不禁。

    憋了笑應道:“要讓雲君姑娘失望了。”

    “我想也是,都說好人命不久、壞人活千年,她那般蛇蠍心腸,怎可能輕易就喪了命呢?”

    “你不覺得此事有蹊蹺?”

    聽李瑾瑜如是發問,雲君才細細思索一番,抬眸問道:“裕親王方才說她是在宮中墜湖的,那定然是隨江夏郡王一起入宮的了?”

    李瑾瑜笑著搖了搖頭,道:“江夏郡王可是在自己的府中安穩度日呢。”

    “雲馨獨自入的宮?”

    李瑾瑜點了點頭道:“正是。”

    “奇怪,”雲君眉頭緊蹙道,“她同宮內之人沒有任何交情,難不成是皇後宣入宮的嗎?”

    “當然不是,但她入宮,恰是為了探望月華郡主。”

    “什麽?”雲君忽地冷笑一聲道,“豈不是黃鼠狼給雞拜年?”

    “正是。”說著,李瑾瑜忽地走近一步,幾乎真個人貼在了雲君身側。

    雲君想要躲閃,卻是已來不及,整個人都被牢牢抱在了李瑾瑜的懷中。

    “裕……裕親王還請自重……”雲君一臉倉皇。

    可李瑾瑜卻在她耳畔輕聲道:“別動,隔牆有耳,我有話跟你說。”

    雲君當真不動了。

    耳畔幾乎感受到李瑾瑜的鼻息,讓她感覺一陣難捱,可李瑾瑜的話卻是結結實實砸在了她心上——

    “方才我從後門進府時,看到一個可疑身影,那人功夫不在我之下,你要多小心。”

    說罷,李瑾瑜就放開了她。

    雲君在原地怔愣片刻,又盯著李瑾瑜仔細端詳,確認他沒有半點兒玩笑的意思,心底不免一驚。

    倘若他所言非虛,很可能那可疑之人已經在雲府埋伏許久了,但這些日子,雲君從沒覺察出半點異樣,如此一思量,怎能不害怕?

    “謝裕親王。”她畢恭畢敬道了謝,不禁又陷入沉思。

    “本王今日來就是要告訴雲姑娘令妹的事,她雖已是王妃,但好歹是你名義上的妹妹,本王覺得——”說著,他頓了頓,遂笑道,“若雲姑娘不嫌棄,大可隨本王進宮去探望一二,更何況你同月華本就是舊識,見一麵,解開之前的誤會也好。”

    聽李瑾瑜說到斷手斷腳的月華,雲君愁從中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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