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嗬,禁足期間,她可以率一隊死士來我這裏大鬧靈堂,當下卻謹遵李明陽命令,不肯露麵了,”雲君譏諷一笑,又道,“罷了,她買兇弑祖的那天,我就該明白她的心早就被狗吃了。隻是我萬萬沒想到,連雲韻都如此漠然……”

    說著,她搖搖頭,眉目之中皆是傷懷。

    “小姐!小姐!”

    遠處忽然跑來一個丫鬟,一臉驚慌失措。

    “怎地如此慌張?”雲韻斂眉訓道,可心底卻湧起一種不祥的預感。

    “小姐,奴婢方才聽說二小姐要出嫁了!”

    “什麽?你是指雲韻?”

    那丫鬟連連點頭道:“沒錯,消息已經傳開了,二小姐屬蛇,當下恰是她的大利月,聽壽春郡王府的人說二小姐這個月的吉日出嫁,能旺王府的香火,所以……”

    小丫鬟上氣不接下氣說著,一旁的陳豐沉默不語,一雙通透的眼睛卻像是在算著什麽。

    “大小姐,老夫人剛剛下葬,二小姐就要出嫁,這……這實在有悖倫常,也會煞了雲府的富貴,奴婢聽說了就趕忙迴來稟報。”

    “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奴婢再去打聽打聽具體時日。”

    小丫頭跑了開,陳豐在一旁輕道:“表姐,壽春郡王如此著急娶雲二小姐,恐怕不是為了旺府上的香火。”

    “嗯。”雲君點點頭,心中已然明白了個大概。

    低道:“看樣子,他坐不住了。”

    她眉心深斂,似不敢相信。

    “表姐,素來聽聞這壽春郡王德才兼備且愛民,恪守祖訓,極少做逾越規矩之事,此番他忽然娶妻,恰能旺他的仕途,倘若不是他奪嫡之心藏得太深,恐怕另有不可說的緣由。”

    “嗯,”雲君點點頭道,“看來我不得不登門拜訪了,上次雲韻失子,不知是否還記恨著我。”

    “雲二小姐慘痛失子固然惹人憐愛,但與表姐又有什麽關係呢?依豐兒看,大抵是有人下了藥,請君入甕罷了。”

    “你當真這麽想?”

    “當日是裕親王為雲二小姐把的脈,表姐不信,大可問上一問。”

    一聽又要同李瑾瑜商討兩大王府之間的明爭暗鬥,雲君當即很是抗拒。

    “但看表姐似乎不願意將裕親王牽扯到這件事之中?”

    陳豐一語中的,說出了她的擔憂。

    雲君麵頰微紅,敷衍道:“我哪裏有你揣測的那麽多彎彎繞繞?當務之急是去壽春郡王府看看,倘若能解開誤會,自然是好;但雲韻本就待我有敵意,隻怕真相擺在她麵前,她依舊不會相信我對她沒有謀害之心。”

    說著,雲君披上了一件素淨錦緞大氅,意欲前往壽春郡王府。

    “表姐需要我作陪嗎?”陳豐在一旁問道。

    雲君猶豫片刻,不知該如何作答。

    “反正我迴我的探月園,跟姐姐同路,豐兒還是陪姐姐一起上路吧。”

    “也好。”

    少頃,兩人結伴來到了壽春郡王府門前,恰兩個經過的百姓在竊竊私語。

    “聽說這壽春郡王要娶妻了,不知哪家千金有這樣的好福氣。”

    “可當今不太平,嫁入王府未必真有福啊……”

    “但壽春郡王同那江夏郡王可不一樣,再不太平,壽春君王也定能平安度過。”

    “倒也是,倘若時局換代,當真是壽春郡王坐上那位置,也算我等布衣白丁的福分了。”

    兩人聲音很小很低,但子雄耳聰目明的陳豐還是聽了個一清二楚。

    他兀自笑笑,輕聲提醒道:“表姐,這事若當真,於雲府不是好事,但對王府而言,卻是喜事,表姐等下詢問時,還是謹慎些好,免得掉進旁人精心設計的陷阱之中。”

    他一臉溫和的笑,說出來的話卻令雲君感到背後一涼。

    她忽然就想到幾日前雲老夫人托夢之時反複交代的話——“無論那二人走出什麽樣大逆不道的事,你都不要過問,祖母就當沒有那兩個孫女。”

    雲君心下一顫,抿緊唇點了點頭,算是應了下。

    在王府門外拍了門,很快就有下人前來應門。

    那人看到陳豐時露出驚訝神色,可看到雲君卻一副坦然,似乎早已被交代了,正在等雲君的到來。

    “我來探望我二妹。”雲君開口閉口倍覺尷尬,明明是自家二妹,當下卻無名無份住在這王府之中,倘若當真能嫁了去,確也算揚眉吐氣之事。

    “雲大小姐這邊請,”那人將雲君同陳豐請進了王府,道,“奴婢帶雲大小姐去看望雲韻姑娘。”

    “有勞。”

    雲君道了謝,心中卻沒來由地跟著忐忑了起來。

    她每走一步,都感覺周身似更陰冷了幾分。

    走了一陣子,才發現那引路的仆人竟將她引至一條荒廢了的宅門前。

    “雲大小姐,雲韻姑娘正在裏麵等著,有請吧。”

    雲君心底“咯噔”一下。

    “這宅子看起來如此破敗,我二妹身體抱恙,怎會住在這裏?”她不禁問道。

    那領路的嬤嬤笑笑,道:“雲二小姐身體抱恙同這王府又有什麽關係呢?王爺肯收留她,已是仁至義盡,她現在已不是中書令的女兒了,雲府不肯收她,她除了在這壽春郡王府內能謀得一個落腳之處,還有什麽資格挑三揀四呢?”

    她說得分外不屑,仿若自己才是這壽春郡王的主人。

    而雲君,更覺蹊蹺。

    坊間都傳聞壽春郡王要娶雲韻,怎會視之如敝履?

    她想要追問卻無法開口,畢竟一切都隻是傳聞。

    雲君不願再看那嬤嬤狐假虎威的模樣,轉過身,推門而入。

    “表姐當心。”陳豐在一旁提醒道。

    “我無礙,”她溫和道,“倒是你。”

    說著,她朝陳豐身下的輪椅看了去。

    這宅子一看就知久無人居住,門前雜草叢生,她從不知道壽春郡王府內還有這等地方,看起來,就好像是宮裏的——冷宮。

    雲君沒來由打了個寒戰,踢開了阻礙陳豐道路的枯枝,緩緩朝內走去。

    砰!

    一聲鈍響!

    原來兩人剛走進去片刻,門竟被人從外猛然關上了!

    “怎麽迴事?”雲君下意識開口問道。

    此時,二人才發現這宅子不僅破敗,而且極為陰冷,方才走來時隻顧著思索如何盤問雲韻出嫁的事,竟忘了探視周圍的環境,當下迴想起來,想必這裏常年向陰,沾不到半分陽光的沐澤,也許正因此,才破敗至此的。

    此刻的宅子內,昏暗無光,西邊角落有一扇窗,極為窄小,窗外亦是被牆堵了上,根本照不進半點兒光線。

    “把門打開!”雲君當即返身去拍門,這門亦像是常年沒有修繕,散發著一股發了黴的腐朽味道。

    “誰在外麵,將門打開!”

    “有人嗎?”

    接連將門拍得咣當作響,外麵卻沒有半分動靜。

    可門分明就是被人從外麵關上的。

    “表姐,不用再拍門了,”一直沒有開口的陳豐冷靜說道,“這本就是一個局。”

    “局?”雲君不解。

    “方才那人說姐姐的二妹住在這裏,並將她狠狠諷刺了一番,但這裏哪有雲二小姐的身影?”

    聞言,雲君恍然大悟。

    這破宅子中不僅沒有見到雲韻,更是沒有半分人氣。

    也許她和陳豐是多年來第一次踏足這裏的活人,也正因此,腳底的寒意越發明顯。

    “但那仆人為何要騙我們?”

    雲君一邊問,一邊就著極為昏暗的光朝陳豐走去,在他身旁駐足,輕輕撫了撫他的肩頭以示安慰,嘴裏低道:“總之我們不會有事的,有姐姐在,定能保你平安。”

    “表姐,”陳豐的語氣極為淡然,“豐兒不怕,隻是表姐怕是要傷心了。”

    “傷心?此話怎講?”

    “表姐方才問那仆人為何要騙我們,其實騙我們的不是什麽仆人,正是表姐的二妹雲韻。”

    “什麽?”

    雲君難掩驚訝。

    “雲韻自幼同我關係淺淡,但我想不到令她對我痛下殺手的原因,要我死的一直都是雲馨,而非雲韻。”

    “表姐,自打雲府的丫頭聽人說壽春郡王要娶雲韻起,恐怕就是一個局,迴想起來,我也沒能提高警惕發現端倪,方才在府外,我聽到有百姓談論此事,其實仔細想一想,怎會如此之巧?偏偏讓我聽到?”

    “你是說……娶妻之事,根本就是子虛烏有?”

    “是,雲韻派了人散布消息,眾人隻知壽春郡王要娶妻,卻不知娶的是何人,依雲韻小姐的性子,她應當巴不得昭告天下自己將嫁入王府,可她並未這麽做,為什麽呢?因為這一切都是假的,倘若她說壽春郡王要娶她,日後恐怕不好收場。”

    “但若是假的,李明德何以會坐視不管呢?”

    “壽春郡王……若我沒猜錯,他當下大概並不在府上。”

    “不在府上?”

    “他為人做事一向妥帖,雲老夫人仙逝下葬,他卻並未現身,這並不符合他的行事風格,也許他這幾日根本就不在京城,所以雲韻小姐才有機會散布謠言。而她做這一切的目的,就是為了將你騙進來,方才我們在門前求見,那嬤嬤看到我略感驚訝,但看到你,卻是一副意料之中的模樣,倘若這不是局,又如何解釋呢?”

    聽陳豐一番解釋,雲君亦明白了個中緣由。

    “所以今日我是中了計?因為李明德斷做不出讓雲韻居住在此等駭人的宅子裏。”

    “沒錯,而且更可怕的是——”

    陳豐忽地頓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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