妓奴心裏有了火:“奴才願意。”


    “那你說,胡牙說的可是真?”


    銷雪樂意給手底下的人公道,可若手底下的人自己不想要公道,那就是沒出息。


    這樣的人,銷雪也不會要!


    所以,與其說是幫助,不如說是考驗。


    在強權之下遭遇霸淩,多數人從反抗到絕望,就再也生不起一點氣。


    但宮中殘忍,不論是奴才還是主子,都要自己立起來。


    妓奴指甲掐進掌心,掩下眸子裏的陰翳:“迴娘娘,胡牙滿口胡話!花房裏的人抱團欺人,花盆碎是因為他們把奴才推倒在花盆上。”


    “胡牙,你好大的膽子,竟敢欺騙本宮!鷞鳩,把人帶去尚宮局,問問這樣蔑視本宮的奴才,該如何處置!”


    胡牙是含恨而走,其他的小嘍囉,銷雪沒管。


    “勸君莫惜金縷衣,勸君惜取少年時,金衣,吉利喜悅,本宮希望金衣悟已往之不諫,知來者之可追。”


    金衣能聽懂這話,更曉得是貴人給他賜了名。


    其實琉璃並不能理解銷雪為什麽要沾惹金衣,畢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雖說是個小奴才,可頭一迴見麵就賜名,有些過了吧。


    琉璃就有些鬱悶,月白道:“算是金衣運道好,撞上了娘娘。”


    銷雪笑了一聲:“倒不是撞上本宮,就當他是為本宮肚子裏的孩兒積福了。”


    大概是金衣長得太美,大概是覺金衣的神情可憐,大概是看不慣這霸淩行為,大概是覺得妓奴這名字酸苦……


    宮裏的可憐人太多,但如此這般的也蠻少,世人見色起意就怪色,實則那意才是真惡心。


    銷雪想,就當她發迴善心吧。


    若金衣得用,並無不好;不得用,雲暉宮這麽多奴才呢。


    鷞鳩牙酸,天曉得,他多努力才走到銷雪麵前,才得了這麽個賜名。


    鷞鳩爽猛……


    可金衣……


    來得這般容易,娘娘還同人說了這麽多好話。


    鷞鳩擰了金衣一把:“你小子得幸,遇上咱們這宮裏最好的娘娘,娘娘的話你聽不懂吧?再華貴的金縷衣在雲暉宮都不稀奇,你要做的是珍惜光陰報效娘娘,娘娘希望你釋然過去,前程似錦的好日子等著你呢!”


    鷞鳩心道幸而他不負娘娘,一直瞧著書呢。


    金衣並不覺得鷞鳩弄得他疼,聽得這話,他就笑,一時間竟晃了鷞鳩的眼:“奴才聽娘娘的。”


    金衣在雲暉宮安頓下來,洗漱一番,上了傷藥,才被銷雪召見。


    這樣幹幹淨淨的人,瞧著順眼多了:“金衣可怪本宮沒幫你做主?”


    “金衣愚鈍,娘娘不是已經處置了胡牙?”


    銷雪嗤笑:“金衣原是這般純善的心性?本宮處置胡牙,隻因胡牙對本宮說謊,並非給你做主。”


    “娘娘處置胡牙,又帶走奴才,還給奴才賜名,就是為奴才做了最好的主。若每個欺壓奴才的人都要娘娘懲戒,那奴才實在有愧娘娘之恩。”


    銷雪吃驚:“讀過書嗎?”


    “奴才不才,曾是名丘書院的伴讀,後因求學的少爺生事,奴才被發賣北地。但押送奴才的看上奴才皮囊,把奴才賣去南風館,恰遇權貴夫人抓奸,一氣之下把奴才送入宮中。入宮後,奴才就入了江明江公公的眼,奈何奴才誓死不從,故把奴才扔去花房搓磨。”


    銷雪有些唏噓,真是世道害人。


    “江明,是哪個宮的?”


    “楊充儀。”


    銷雪納悶:“楊充儀一個瞧著這般柔弱和善的,手底下就養著這樣陰損的太監?”


    金衣苦笑:“許是充儀也顧及不到公公私事;又許是這公公虛張聲勢,畢竟欺負奴才太簡單,即便不是充儀心腹奴才也惹不起;又或許知人知麵不知心,充儀並非如娘娘表麵所見一般。”


    銷雪複雜道:“本宮手底下的人,最重要的是對本宮忠心、誠實,本宮不求你們品性純良,在宮裏,純良怕是護不住自己還要拖累身邊人。你可以借勢,但不能學江明。慢慢來吧,慢慢練吧,不急,你才十五呢。”


    “奴才都聽娘娘的。”


    “那些欺負你的,你跟著鷞鳩,讓他教你怎麽做,把該處置的處置了,這事兒就到此為止。今後你就隻是金衣,好嗎?”


    金衣是不想掉眼淚的,被冤枉被發賣時他沒落淚,被牽連被迫入宮他沒落淚,被虐打被侮辱他也沒落淚。


    男兒有淚不輕彈,雖然他再不是男兒身,可他好歹讀了點書,空有沒用的風骨。


    這時,金衣的眼悄沒聲酸澀起來,確實,他也不過年方十五。


    做人小廝做男倌做太監有什麽差別?


    但他現在卻覺得,做金衣不錯。


    是的,他想做金衣,為貴人在雨中俯下身子瞧他的眼,也為鷞鳩雖嫌棄卻輕柔地為他抹的藥。


    時日愈長,銷雪愈欣賞金衣。


    金衣初入宮,對大多事都不懂,但他聰慧好學,不會就問,至少是能掌握宮裏基本情況了。


    待過去的人,沒有手下留情,也沒有趕盡殺絕。


    倒不是金衣不想,隻是人這麽多,都搞死了,動靜太大。


    讓他們礙不了眼就挺好。


    過個把月,妓奴就會被遺忘。


    更讓銷雪覺得難得的是,金衣作為一個空降下來的,琉璃魚尾尚且納悶,更別提金尾白翎之流會不會對金衣有意見。


    好在每個人心都向著她,向著雲暉宮,這意見還停留在一個小疙瘩階段。


    金衣倒不是討好每個人,而是做自己,不懂的他問並不怕別人煩,漸漸地,各人也曉得他對銷雪是真心的。


    他年紀小,身上又都是傷,魚尾幾人很快沒了脾氣,赤烏金尾到底也真心接受了人。


    當然,有月白的作用在,月白可是提醒金衣如何不動聲色賣慘的。


    金衣在為新生活努力,江明敲開了楊充儀的門:“求充儀救命!”


    按理來說,銷雪收了個奴才不是什麽大事。


    金衣被藏的好,又才入宮,壓根沒多少人曉得他,更沒看見他的臉。


    那日下雨,各人都迴屋,一路也沒碰上人。


    但銷雪風頭盛麽,做點什麽都要被討論的。


    【勸君莫惜金縷衣,勸君惜取少年時——《金縷衣》


    悟已往之不諫,知來者之可追——《歸去來兮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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