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車輪吱呀吱呀的聲響混合著噠噠的馬蹄聲不時傳來,黎兒身上濃鬱的脂粉味,彌漫在車廂裏。鐵蛋低垂著頭,擺弄著手裏的一塊黃泥。黎兒扭頭注視著李大家。李大家閉著眼睛,頭顱仰靠在車廂上。


    “迴府衙很近,走幾條街道就到了。為什麽要出城,再迴府衙呢?”黎兒問。


    “皇城司迴複的折子一定在聚點,我去取折子!”李大家說,並沒有睜開眼睛。


    “那個折子很重要嗎?”黎兒繼續問。


    李大家擺了擺手,“小心隔牆有耳!”他低聲說,睜開眼睛盯著前方。劈裏啪啦抽打馬兒的聲音傳來,噠噠響的馬蹄聲像是急促的心跳聲,不停歇地響著。車夫壯碩的身影若隱若現,他揮舞著馬鞭,馬兒唏唏律律的鳴叫,從地麵上揚起的塵埃,隨著風飄散在空氣裏。兩條深深的車輪印記,像是並行的軌道,延伸到遠方,車廂輕微晃悠著,馬車行駛進樹林,然後一溜煙似地消失在樹林的深處,隻有噠噠響的馬蹄聲傳來。


    ……


    “籲籲……”車夫的嘶吼聲傳來。馬兒停了下來,車廂的晃動感戛然而止,李大家睜開眼睛。


    “前方有蒙古人,我隻能送你們到這兒啦!”車夫說。


    李大家拉開車簾,向外麵張望。兩個戴著麵具的蒙古人手持著兵器正與黑心三,魏老六,魏老五搏鬥。他立刻合上車簾子。心髒撲通撲通亂跳。有一瞬間麵色變得慘白。“蒙古人發現我們的據點了,我現在迴據點,一定會被殺死的!”他這樣想,手劇烈地顫抖。


    “我隻能送你們到這裏了!”車夫催促。


    黎兒說:“我們迴去嗎?”


    李大家額頭滲出冷汗,咬緊牙關,沒有迴複,他在想,躲在遠處看看情況也無妨,萬一魏老六,魏老五,黑心三勝了呢!


    “說話呀?”黎兒瞪著眼盯著他。


    他擺了擺手,“咱們下車!”他說,從兜裏掏出十個銅板遞給車夫。然後拉著黎兒,鐵蛋走下馬車。


    車夫吆喝著馬兒,馬兒調頭,向樊城奔跑,地麵上揚起的塵埃,升騰到空中。嗆人,難聞的泥土氣味彌漫在空氣裏。


    他拉著黎兒,鐵蛋躲到一個大石頭的後麵。他探出頭去。


    酒樓前旗杆上的旗幟獵獵作響。黑心三,魏老六,魏老五身上,臉上有多處刀傷,他們舉著刀,一步步後退。兩個蒙古人步步緊逼。黑心三不退了,他嘶吼著舉刀衝上去。右邊的蒙古人人影晃了一下,就到黑心三身側,他都沒看見這個人怎麽出手的,隻看到一蓬藍茫閃過,黑心三就倒下了。魏老六,魏老五繼續後退。兩個蒙古人步步緊逼。明晃晃的刀劍反射著燦爛的陽光,從刀劍上流淌下來的鮮血,隨風傳播著血腥味。


    魏老五,魏老六雙腿顫抖,舉著刀劍的手也劇烈顫抖,他們凝視對麵蒙古人的眼神裏充斥著恐懼。兩個蒙古人身影一閃,如同兩道藍色的旋風,圍住他們。藍芒快速擴大。地麵揚起的塵埃遮住他們的身影。有時魏老五,魏老六的身影從藍芒中閃出來,有時又隱沒在藍芒裏。釋放著藍芒的人影突然暴起,衝到天際之上,然後像流星一樣砸了下來。遠處看,他宛若一個藍色的模糊影像;近處看,他伸直手臂,推動巨大的藍色氣浪,衝擊下來。他身體溢出的藍芒,劈裏啪啦作響,仿佛要撕裂空氣不斷向四周擴散。一時間天空上氣浪翻滾,宛若驚雷炸響聲彌漫在天際。


    嘭地一聲巨響。藍芒炸裂開來,芒影四射而出。地麵上的飛沙走石,升騰而起。魏老六,魏老五的屍體像是拋出的鉛塊,在空中畫出弧線,砸到旗杆邊上。


    塵埃散去,兩個戴著麵具的蒙古人向屍體走來。


    “這兩個蒙古人是誰呢?竟然有這樣強大的氣場?”他這樣想,把頭顱縮迴到岩石後。


    “他爹他爹!”黎兒輕聲喚他。


    他扭頭看向黎兒。黎兒瞳孔縮小,頭露在岩石之外,手用力抓他的手腕。他手腕顯出五道紅色的抓痕。抓痕四周變得蒼白。他輕輕拍了一下黎兒的肩膀。黎兒扭頭看他。他伸出中指,壓在自己的嘴唇上,做了一個噤聲動作。黎兒指了指前方,然後縮迴頭,倚靠在岩石之上,連續拍著自己的胸脯。仰望著蔚藍的天空。“嚇人呐!”她嘟囔著說,她身邊的鐵蛋依偎到她的懷裏。


    “別說話。”李大家低聲的說,然後探出頭。


    兩個蒙古人拿著彎刀刺入魏老六,魏老五的胸膛。魏老六,魏老五抓住彎刀。鮮血從他們的胸口噴射出來,染紅了彎刀刀身。他們瞪著眼睛,彎刀慢慢在他們胸膛中扭動。他們抓住彎刀的手緩緩放下,瞪著眼睛,盯著蔚藍色的天空。兩個蒙古人抽出彎刀,然後向黑心三走去。黑心三躺在門口邊上。痛苦地呻吟著。當他看見兩個蒙古人向他們走來,他艱難地支撐著身子向後爬。地麵上留下一灘散發著腥臭的血跡。他爬到牆根底下,再也爬不動了,倚靠著牆根,慘淡地笑。“老子他媽死的不值!”他用盡力氣叫嚷,嗓子裏隻發出沙啞的聲音。他的中胸脯劇烈起伏,緊接著他劇烈咳出幾口鮮血。兩個蒙古人走到他身邊,把彎刀插入他的胸膛,他無力慘笑,然後頭一歪,就死了。


    李大家的臉色變得慘綠。他連續拍打著地麵,啪啪的響聲傳播開來。兩個蒙古人向岩石這邊看過來。他們提著彎刀。刀身上流淌著鮮血。他們的目光綻放出攝人的光芒。他一刻也不敢與他們的目光對視。他的心髒撲通撲通亂跳,手不受控製的顫抖,就連唿吸也變得困難了。他拉住黎兒的手,輕聲說:“我們走!”他感覺到黎兒的手在顫抖。他扭頭看向黎兒。黎兒像是受傷的小貓,倚靠在岩石上,顫抖著身子,摟緊鐵蛋。他的心髒突然停止了跳動,一種難以忍受的窒息感,傳遍了他的全身。“兩個蒙古人發現他們,他們活不成了!”他想著,從懷中掏出匕首,想與兩個蒙古人做殊死搏鬥。他探出頭,觀察兩個蒙古人。他耳邊傳來叫嚷聲。


    “這裏也有蒙古人!”一群大宋騎兵從樹林中衝出來。


    兩個蒙古人縱身躍到屋頂,連續跳躍幾次,人像是彈跳的氣球,消失在視線裏。大宋騎兵唿嘯著,從酒樓門口縱馬而過。揚起的塵埃,遮天蔽日地升騰起來。


    他拉住黎兒的手,顫顫巍巍地站了起來。黎兒不敢看,低垂著頭,身子像是篩糠一樣抖動。鐵蛋把頭埋在黎兒的胸膛裏。輕聲說,“媽媽,我怕!”黎兒的臉色在一瞬間裏變得慘白。


    “別怕,他們都走了!”李大家說,拉著黎兒走到酒樓前。


    魏老六,魏老五已經死了。他們倒在血泊中,瞪著灰白的眼睛盯著天空。他們身上散發出來的屍臭味彌漫在空氣裏。黑心三也已經死了,他倚靠在牆根底下,眼簾低垂著,盯著自己胸膛的眼睛裏透露著驚恐的神色。他的胸膛上還在流淌著鮮血。鮮血順著他的胸膛滴落到地上的一棵小草上。草葉上,地麵上沾染著鮮血。他長歎了一聲,然後拉著黎兒走進酒樓。


    酒樓的桌子幾乎都掀翻在地。地麵上瓷碗碎片散落的到處都是。兩個早就冰冷的屍體,一個躺在樓梯口邊上,一個躺在酒樓門邊上。他們身體四周有兩大灘鮮血。


    “你不給他們收屍嗎?”黎兒問他。


    他說:“他們被蒙古人襲擊,有目擊證人,我收屍,會引官府的懷疑!”他拉著黎兒走到樓梯上。黎兒不停地迴頭看兩具屍體。


    “你如何向皇城司交代!”黎兒看向他。


    他拉著黎兒走向臥室。“皇城司會翻看官府的卷宗!”他說,推開門,走進臥室裏。臥室裏顯得淩亂。破舊,散發著臭味的被子亂七八糟地堆放在炕上。地麵上,炕上散落著男人的衣服,破抹布。靠近牆壁的小桌上擺放著兩盤吃剩下的花生米,兩杯殘留的烈酒。“哎!”黎兒皺緊眉頭,捂住自己的口鼻,“我不想進去了!”她說,退出屋子。


    他扭頭看她,“到廚房等我。”


    黎兒抱著鐵蛋離開門口,噠噠的腳步聲迴響在走廊裏。


    他走到炕前,把每一個被子都掀開,嗅聞到被窩裏散發的臭烘烘氣味,他皺緊眉頭。他並沒有發現折子。他走到炕櫃前,打開櫃門,把裏麵的衣服,褲子都扔到炕上,……最後發現了幾袋銀子。他把銀袋子拿在手裏,掂量。銀袋沉甸甸的,銀袋子裏的銀子嘩啦啦響,他臉上露出喜悅的神色。他一邊把銀袋子揣到懷裏,一邊嘟囔,“兄弟們別怪我薄情寡義,你們都死了,留著銀子也沒什麽用!”然後他下炕,走到小桌前。花生米誘人的香味衝入他的鼻孔。他的肚子咕嚕咕嚕叫喚起來。他隨手向盤子抓去,看見花生米盤子下壓著折子。他急忙挪開花生米盤子,拿起折子。


    折子上麵朱批娟秀小字寫著,“停止刺殺行動。賞銀百兩!”他掏出銀袋子,查看裏麵的銀子,他數了一遍。兩個銀袋子一共有五十兩。他又數了一遍,銀袋子還是隻有五十兩,“該死的幾個家夥。你們偷了我的銀子,蒙古人千刀萬剮了你們,才能解我的心頭恨!便宜你們了!”他嘟囔,把折子揣到懷裏,走出臥室。他腦海中悲傷的情緒隨之一掃而空,就是走到樓梯上,看見橫躺著兩個同伴的屍體,他眼中也沒有一絲同情,隻是惡狠狠地盯著他們,然後頭也不迴地走進了廚房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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