盤庚遷都於殷,後傳七世及商朝第二十六位君王庚丁子囂之手。


    適時,外有方旨作亂侵擾九州以西,內有巫祝勢大不斷奪權。


    在位僅一年光景的子囂在家國內憂外患之際,於某個夜黑風高的夜晚溘然長辭死不瞑目,傳位於武乙子瞿。


    這位統治大商長達三十五年之久的帝王,於內不斷打壓蠢蠢欲動的巫祝勢力,將王權牢牢握在自己手中,於外聯和四方諸侯遠征大荒驅逐方旨。


    這位天縱之才英姿雄發的大商之主,從祖輩留下的瓦礫當中,重新建立了起了一個更加強盛的國度。


    中央集權達到了一個以往曆代君王想都不想的空前程度,而此時野心勃勃的他將自己的目光從這凡間九州,放到了高高在上的青冥蒼穹。


    他曾以九州為棋盤,山川河流為脈絡,邀這天上仙人與之對弈。


    他曾以浩瀚陽燧為弓,大日之光為箭,一記射出天地為之變色。


    “我不知後世會如何評價這樣一位君王,是用荒唐狂傲暴戾無道,還是經天緯地雄才大略。”


    “但我知道,當年神靈下凡猶如瓢潑之雨,金戈鐵馬刀光劍影,殺氣騰騰直指這位狂妄無知的凡間君王。”


    “那一日天昏地暗狼煙遍起,神靈低眉铩羽而歸,蒼天泣血地湧黃泉,唯有子瞿一人殘袍作響傲嘯人間。”


    說到這裏商容痛苦的搖了搖頭:“可就是這樣一位正值壯年,欲一吐胸中錦繡慷慨激昂,遍尋史書也找不見幾位能與之相提並論的君王,卻在某一天突然暴斃而亡,而他的死卻是那麽滑稽可笑。”


    “自此開始了一場,波及幾代人還不罷休的罪孽。”商容語氣幽幽道:“而這場罪孽裏邊,始終繞不開的一個人,當年子瞿的肱骨之臣,更是他知己好友,也是你的曾祖姬亶。”


    平定方旨之亂的第一十六年,時任西伯侯的姬亶邀武乙子瞿秋獵天下,就是在那個平平無奇的秋日正午,突然天降驚雷。


    一代霸主武乙子瞿,竟是在青天白日之下,被一道雷霆劈死!


    “所以你們懷疑是我們姬家,暗害了當年的商王子瞿?”


    商容不置可否。


    “如果武乙子瞿真如你所言,能令神靈低眉蒼天泣血,試問這等人物,我曾祖豈能加害分毫?”


    “有沒有這樣的心思我不知道。”商容冷冷一笑:“但是你們姬家有這樣的能力,那就是你們的罪!”


    商容放下手中茶杯,身體向前一傾直迫姬旦:“懂嗎?!”


    察覺到這商容身上的殺機,站在姬旦身後充當侍衛的武吉臉色一變,伸手摸向腰間鋼刀,目露不善看向這蠢蠢欲動的前者。


    “不要大驚小怪,他老人家要是想動手,又何必如此大費周章!”姬旦朝身後武吉抬手,示意後者稍安勿躁。


    然後繼續身體也向前一傾直麵商容:“閑暇之際,我也曾聽奶奶提起過當年一些片段,武乙子瞿暴斃於渭源之上,我曾祖返迴家中,不日便驚悸而亡,死前張口欲言卻難吐一字,那一雙手在臨死之前活生生挖穿了自己咽喉!”


    “事後有人推斷,此般慘狀似是受了拔舌之苦!”


    商容向後一躺又恢複了先前波瀾不驚從容萬分的模樣:“那你們的老祖宗太任,有沒有跟你提及後續?”


    “後續?”姬旦一時枉然:“自己也是從奶奶口中那些支離破碎的片段中拚湊出來,關於當年的大致情況,卻從未聽說有過後續。”


    見姬旦目露疑惑之色,商容嗤笑一聲:“你以為一命換一命就可以抵消掉,這段大商王族視如禁忌的曆史?”


    “不!”商容斬釘截鐵的說道:“死在了你們西秦雍州養馬的渭河平原之上,那就是你們再怎麽用鮮血,也洗刷不掉的孽!”


    姬亶身死,其子姬厲,也就是姬旦的爺爺即位。


    當年那個曾被武乙子瞿抱在懷中笑言曰:“等你爹老了,換你繼任西伯侯之位的時候,叔叔親自給你主持加封儀式。”怎麽也想不到,或者早就想到,卻甘願以身赴死,隻為平息大商王族怒火的姬厲。


    受新任大商之主太丁子托,也就是當今大商之主帝辛子受的爺爺的征召,入殷都述職,被施秘法折磨,周身骨骼寸寸折斷,手腳經脈盡數被挑,關節粉碎,雙目被挖,雙耳被割,舌頭被剪。


    是為手不能提,腳不能走,腰不能直,眼不能看,口不能言,耳不能聽,如是栽種木樁般,被生生苟活三年而死。


    死後其肉被剮,其骨被拆,僅有一條死後的裹屍布被送往西岐。


    話還未說完,姬旦雙拳已然緊握,骨節泛白劈啪作響。


    “自從有了你爺爺的前車之鑒以後,你奶奶太任就將你爹保護的太好太好。商容繼續說道:“女子本弱為母則剛,這句話說的是一點都沒錯。”


    帝乙子羨在位二十六年,曾多次宣召姬昌述職,竟一次都沒有上鉤。


    轉眼,就來到了現在。


    王叔子幹借著當今王上入媧皇宮進香一事,又看到了些許希望。


    一封內容相同,隻不過稱謂措辭略有改動的密信,被送到了四大諸侯的手中。


    “佯裝共同邀請四大諸侯入朝歌,實則目的僅有一位,那就是你爹!”同為三朝元老經曆過姬厲事件的商容哪能不知道子幹心中所想?


    再說,西伯侯姬昌在位多年,麾下能人輩出,帳下猛將如雲,對外南征百戰,對內放民修養,如今已經積蓄到了一個可怕的程度。


    哪怕沒有當年那樁禍事,但是有了能夠威脅到上天玄州的能力,那便是他的罪!


    “吃驚嗎?生氣嗎!”商容不以為意道又道出一個驚天秘聞:“當初我和子幹一同書寫那封密信的時候,本來也打算用相同的辦法折磨你爹,最不濟也要將他軟禁起來,直至老死之時,胸中英氣消磨殆盡之後,再準許他返迴西秦雍州!”


    “你!”聞言姬旦已從石凳之上坐起身來。


    “坐下,坐下!”商容笑道:“隻是沒想到,四大諸侯同氣連枝,竟然全部派出自己的兒子前來參加盛會,倒是打了個王叔子幹措手不及。”


    “你不是想知道我和王叔子幹之間,到底商議了些什麽嗎?”


    聞言,姬旦心中又是一驚。


    今日早晨之事,隻有他與武吉知道,何來第三雙耳朵?


    “館驛本就是一個龐大的監聽建築工程。”商容重新沏上一杯茶水慢悠悠的說道:“館驛主事吳喜功就是這竊聽機構當中的一環!”


    輕抿一口茶水,潤濕有些幹涸的喉嚨:“他能傳遞情報給王叔子幹,那我自然也能看到!”


    “就像你之前的推測,我和他話不投機。”商容晃了晃杯中浮浮沉沉的茶葉,漫不經心的說道:“我已經受了王上囑托要對你提醒一二,自然不會答應同他一起對你出手。”


    “兩刻鍾的功夫夠幹什麽?”似是怕姬旦不相信自己所說,商容直接重複其造成姬旦所說之話:“還不夠向你三哥姬鮮發個毒誓。”


    看了看依舊不肯落座的姬旦,調笑一聲道:“還不夠焐熱你屁股底下的石凳呢!”


    “雖然我不出手,但是王叔子幹一定不會放任你離開朝歌,從他的字裏行間我可以看出,他對你們,不,對你,很感興趣。”商容放下手中茶杯直接送客:“若是不想死在朝歌,聽我一句勸,趕緊逃!”


    說完這些,商容搖搖頭自言自語道:“就像是王叔子幹說的那樣,我也想不清楚當今王上到底要幹嘛!”


    聽到這些血淋淋的陳年往事,嗅到不久之後肅殺之意的商邑薑,從頭到尾沒有一絲神情變化,臉上帶著如同初見時的燦爛模樣,一招手輕聲道:“四公子請!”


    時值正午,大日懸空。


    在那燥熱的陽光之下,姬旦卻感覺不到一絲溫暖。


    和這些老狐狸比起來,自己還是太嫩了啊!


    “公子,咱們接下來該怎麽辦?”在這朝歌城被束縛太久,今日被商容言語間的殺氣,重新點燃胸膛當中那滾燙熱血的武吉,躍躍欲試道:“不如殺出一條血路來!”


    姬旦深吸一口氣,摸向腰間“執命”。


    “還是那句話!”


    我的命,隻能握在我自己手裏。


    容不得他人指手畫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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