迥異於王叔子幹府邸,哪怕是一處微小到不甚起眼的細節當中,都透露著那富麗堂皇膏梁錦秀的模樣。


    同樣在這寸金寸土的止步街,商容府邸當中卻多是些雕欄畫棟水榭池塘,顯得有些雅量高致低調淡泊。


    在那身形富態的管家引領之下,姬旦一行人穿過這千折百迴的廊橋小道,到一處清新雅致的花園當中。


    而這座府邸的主人,大商三朝元老,更是被被文丁子羨賜為國姓的商容,正手捧古卷,坐在那花園涼亭當中,看的是津津有味。


    得管家通傳,這才意識到客人應約而來的商容放下手中古卷,伴隨著一陣爽朗的笑聲,就聽涼亭當中招唿不斷:“賢侄快快上前,莫要拘束!”


    在商容的招唿之下,姬旦與武吉步入涼亭。


    隻看著眼前商容身著一襲青色長衫便服,稍顯體態清瘦,黑白相間的頭發一絲不苟梳到腦後。


    而最令人印象深刻的則是,那雙明亮到仿佛能直接看穿旁人心底所想的眼睛,在開闔之間更顯精神矍鑠。


    麵對這被申公豹治好了怪疾,又在家眷的悉心調理之下,還不到一個月的時間,便已經恢複到這種精神狀態,同樣也是自己二哥未來嶽父的商容。


    姬旦拿出十二分的尊敬,雙手抱拳深施一禮:“晚輩姬旦,見過首相商容!”


    “小女邑薑心高氣傲,一直眼高於頂,卻偏偏對你讚譽頗高!”商容打量著眼前姬旦:“起初我還有些不信,今日一見方知自古英雄出少年,此話非虛!”


    麵對這番突如其來的讚譽,姬旦不喜反疑。


    像商容此等人老為精的老狐狸,每一句話乍看之下,似乎都無關緊要,可實際上卻需要有心人,去仔細揣摩迴味。


    難不成他是在挖苦我當初在城南典獄時的狼狽模樣?


    想起初見嫂子商邑薑時的模樣,自己吃的是滿嘴流油,露出那滾圓的肚皮拍個不停,之後更是抓著人家閨女的手半天都不肯放開。


    額,現在想來,這形象,的確多多少少,有那麽一丁點的拉胯······


    “事後,我根據諸位同僚所說,又站在了你的立場上,複盤了那天的鬧劇。”商容一指姬旦:“對此,我隻有兩個字的評價,漂亮!”


    本以為這商容說的是自己在典獄當中不修邊幅的模樣,哪知人家卻是主動點破自己絞盡腦汁,才製定出那瞞天過海暗度陳倉的計劃。


    而他的言下之意無非就是,那些自己的小聰明小手段,在他眼中就如同小孩子過家家般稚嫩可笑,一看便可看破,隨意便能揭穿!


    一直以來,自以為這件事已經做到神不知鬼不覺,心中甚至還有些沾沾自喜的他,現在才悚然驚醒,莫要小覷這天下英雄豪傑。


    就在這短短一瞬間,姬旦壓下心頭震撼,重新恢複平靜,隻不過臉上已無方才的輕鬆笑意:“做的這麽隱蔽,不還是被您老一眼看穿?”


    “即便是身手最為敏捷矯健的蜻蛉,在捕食蚊蠅之際,點在水麵上邊也會掀起層層漣漪。”商容看到那麵色不由沉鬱下來的姬旦,輕笑一聲繼續說道:“更何況還是當著那麽多人麵前,施展那麽大的手段?”


    “不過不過小小年紀,便已經有了此等謀略。”商容抬手指向身邊石凳,示意姬旦坐下說話:“捫心自問,當年的我不及你十之一二,當真是後生可畏啊!”


    “老首相謬讚了,今日前來還想著讓您多多提點晚輩呢!”


    “提點不敢說,講個老掉牙的故事,還是勉強可以的!”


    就在二人說話間,商邑薑捧著茶具翩翩而來。


    “姐姐!”姬旦頓時眼前一亮。


    此時的商邑薑,一掃先前心事重重愁眉不展,憔悴的臉蛋兒上邊多了幾分紅潤光澤,眉宇間洋溢著少女那股輕鬆灑脫風華正茂。


    初看之下,商邑薑絕不屬美女行列,但卻因身上那股獨特的氣質,還有那精致協調的五官,讓她的骨相極佳,屬於那種耐看型。


    越看越耐看,越看越喜歡!


    見到姬旦,商邑薑淺淺一笑,臉頰上邊的那汪酒窩,令人心神蕩漾。


    難怪能成為將來的大周王後,姬旦心中暗道一聲。


    三人圍石桌坐定,商邑薑鋪設好茶具,不多時就見嫋嫋白煙順著壺嘴蒸騰而出。


    熟稔的用沸水清洗一遍茶具,再用茶匙從瓷罐當中取出茶葉放進公道杯中泡好。


    待茶葉在沸水當中徹底舒展身姿,不斷釋放出那股甘冽清香之氣,再用篦子濾掉殘渣,分倒進幾人茶杯當中。


    姬旦連忙接過自己嫂子端過來的茶杯,輕輕吹拂幾下,正欲小口啜飲之際,就聽商容說道:“但是我不明白,像你這樣的聰明人,為何現在還留在這這危機四伏的朝歌?”


    聞言,姬旦心中一凜,隻是臉上笑容不減:“我就說老首相您太過自謙了,這不,對我這晚輩的提點他不就來了?”


    “你小子先別高興的太早!”商容哈哈一笑,從袖中掏出一方絹帛遞了過來。


    看似在低頭不斷吹拂杯中熱氣,可實際上那雙明亮的眼睛,一直在打量眼前姬旦。


    他倒是很期待,姬旦接下來會有什麽樣的反應!


    隻見這姬旦接過絹帛,隻是攤開隨意看了一眼,便順手丟給身後的家臣武吉:“對於此事,你怎麽看?”


    武吉接過絹帛,視線在看到上邊的文字之後,便再也挪不動眼珠,過了好久似才接受裏邊的驚天秘聞,俯下身悄然在姬旦耳邊低語幾句。


    卻見那姬旦隻是嗤笑一聲便隨即作罷。


    看到自己花費巨大代價截獲而來的密報,竟然對姬旦全無半點影響,商容經不住有些動容,:“大山崩與眼前,而麵不改色者,當為英雄豪傑!”


    一時間對這姬旦是越發欣賞,竟是主動舉起茶杯道:“可與我共飲此茶!”


    殊不知作為商朝九漏魚的姬旦,根本看不懂這上邊晦澀難懂的象形文字。


    商容這番舉動,純粹是拋媚眼給瞎子看,白費功夫。


    至於聽到武吉對自己的匯報,姬旦早就恨到牙癢癢。


    若不是那吃裏扒外的姬鮮與自己一奶同胞,早就對那小子以母親為圓點,親戚為半徑,三百六十度無死角,展開全方位的親切問候了。


    實在是因為罵他等於罵自己,怎麽想,都有些劃不來。


    而這封密報正是由姬鮮寄出送於王叔子幹。


    而信上的內容則是,自己快拖延不住,催促子幹那老家夥快些動手。


    而動手的對象是誰,答案已經不言而喻。


    “很多人都想知道,那日早朝之後,王上獨留我一人究竟說了些什麽。”商容放下手中茶杯:“其實談話的內容很簡單,就是想讓我提醒於你,盡快遠離這是非之地罷了。”


    對於這姬鮮包藏禍心吃裏扒外的勾當,姬旦試問自己,勉強還能接受。


    可與四大諸侯形成一個微妙平衡,任何一方都絕不會放過,可能削弱對方實力機會的商朝王族。


    更何況還是身為這王族代表人領頭羊的帝辛子受?


    這種無異於太陽打西邊出來的事情,說出去誰敢信!


    縱使姬旦腦迴路再怎麽清奇獨特,也感覺自己萬難接受這種情況。


    “是不是很難接受?”商容看出姬旦心中的難以置信:“最開始我也以為是不是自己聽錯了,又或者是王上得了什麽失心瘋,才會有做出這種荒唐的事情。”


    “所以說,我剛開始就說了,要給你講一個老掉牙的故事。”


    那是一個祖輩們犯下的孽障。


    卻牽連到後輩子孫,還要為此付出代價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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