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晚上,王茂雲沒要大家搞上床前的訓練,催著大家早早睡了。


    早晨,新兵們不是被軍號叫醒的,而是被豬的嚎叫聲弄醒的,有肉吃了!全體精神大振。


    王茂雲喊道:”兄弟們,看來今天是來真格的,昨天我們班掙了個全連第一,今天無論如何大家要紮起,不準裝象,跑下來過後,一塊肉是穩當的。說老實話,我已經兩個多月沒吃過肉了。“。


    中午,全營打牙祭吃肉,全員到達的七個班用盆子裝肉,肉是洋芋坨坨燉肉坨坨,肥肉少,多是瘦肉和骨頭。未完成的新兵,每人去軍法處領了五軍棍,迴來還要把頭夾在褲檔裏挨連長、排長、班長的罵,全班隻有一碗肉,挨軍棍的開始還不好意思夾肉,後來想我軍棍也挨了,不如吃點肉補補,可抬頭一看肉早沒了。這才明白上了本班人的當,眼快的倒點肉湯,沾沾肉味,手慢的隻聞了個肉氣,那個氣呀,趁你幾個還在陶醉吃肉時,狼狼地多吃一碗飯。


    那肉碗被虎狼們傾刻間舔得幹淨,打掃清光,素麵朝天時,來了一群官佐,簇擁著一個五短身材又十分壯實的軍官,個子矮小,偏有長了一副絡腮胡子,說話時故作豪爽。


    譚營長大叫一聲:“旅長到。”


    早就被長官事先打針強訓好了的新兵,起立敬禮,厲聲高叫:“旅長威武”。為什麽這麽叫,這都是投其所好,至於緣由,先按下,後麵再細表。


    那旅長哈哈大笑三個迴合,伴隨的佐官下屬立即附和,也是哈哈大笑,笑時緊盯旅長,旅長笑完,立即收工,不早不晚。


    矮旅長聲音,倒確實如鍾,而且是貨真價實的黃銅鍾,說話嘡嘡作響“兄弟們,辛苦了,喝好,吃好,玩……吃飽!”糾正口誤畢,才想起沒發酒,不能說喝,剛要再說吃好,敞開整,突見幾十個肉碗,象幾十個明月,閃閃發光,與太陽交相輝映。


    旁邊一佐官,察言觀色,立即為旅長緩頰:“這批新兵好,能吃就能戰,好兵!”


    這話墊得好,旅長和譚智明笑得嘴咧到了後腦勺。旅長也迴送一句“李處長好眼光。”


    旅長叫孟青雲,十幾歲上山當土匪,有點武藝,劫道、綁票時,心狠手辣,幾年間做到了山寨二當家,大當家病死後,順理成章掌了印。接受招安下山後,在四川軍閥混戰中如魚得水,逐漸當上了旅長,部下多為三山五嶽人物、綠林豪傑英雄。平生最愛看《三國演義》,不,因字識不到十個,是聽《三國演義》,尤其崇拜張飛、張翼德,自號“猛張飛”。


    他全麵模仿張飛,模仿得最成功的是喝酒吃肉,每頓無肉不歡,無酒不舉筷,即使早晨,也要廚房酒肉齊備,三杯飲後,方才端碗,其他兩頓自不必說。


    模仿得最失敗的是女色上,常言說:矮人好淫。這話在他身上是活生生的體現,已有一妻七妾,仍不斷尋花問柳,凡他帶兵出征,有專門的軍需官“皮條客”為他操辦,選擇當地俏麗少女,供他糟蹋,在性取向上,他出於自己身材矮小的自卑心理,特別喜歡高大健壯豐滿的婦女,一妻七妾全是高挑豐滿白晢的女子。跟與他性取向相同的楊森,私交莫逆。


    至於賭博打牌,那是川軍軍官們的必學殺技、必修課程。


    和大多數軍閥一樣,“猛張飛”對部下掌控很嚴,稍不如意就任意撤換,楊森有吳佩孚這個硬後台,孟青雲也不作他想,時常對楊森表達忠心一片,死心塌地的追隨。楊森軍部安插在他這個旅裏的軍官,他半是無奈,半是自願,給予實權。打仗時,“猛張飛”舍得下本錢,經常親自提著馬刀督戰,殺自己的敗兵如殺豬屠狗,一點不眨眨眼。


    所以楊森看重他,經常保護家眷。但是你要說他的部隊有好大的戰鬥力,那是假話,他的旅部、兩個團部,副官、參謀一大堆,全是親戚爛友類,喝兵血、吃空餉是常態,打仗靠的是硬逼士兵賣命。


    迴到營部軍官食堂,早就宴開一桌。


    部下知他有喜歡熱鬧的習慣,把四個方桌並攏成一桌,上的是殺豬菜、刨湯肉,大碗大缽的菜,紅燒豬腳,熗爆豬腰花,剁椒豬肝、脆肚,鹵豬心、舌、豬拱嘴,大碗的迴鍋肉,最後上了兩大盆巨大的蹄髈,上麵插著兩把明晃晃的匕首。


    每人麵前放著一個粗陶土碗,譚營長嘴角一挑,有幸和旅長共桌的新兵營三個連長,急忙風車鬥轉,開壇,斟酒。


    旅長身邊是旅部的高官,譚營長作為主人,混到個左排第一的位置,端著酒碗,站起來對著上席位畢恭畢敬:“我們新兵營訓練沒搞好,整得旅長和幾位長官,百忙之中來辛苦,添了麻煩,我代表新兵營全體官佐士兵,敬旅長,敬旅部長官,大家隨意,我先幹,我喝不幹的是龜兒子。”說完一飲而盡,亮了亮碗底。坐在下排的三個連長,早就按本旅桌上軍規,後舉碗先酒幹。


    “好,爽快,你譚智明不但兵訓得好,帶得好,人也爽快,我猛張飛就幹了這一碗,哈哈,我也不當龜兒子,那個兒不喝完!”說完就象喝水一樣幹了,還亮了碗底,這下子所有旅團軍官隻好都幹。


    一碗烈酒下肚,酒席一下子就熱鬧了起來,大塊吃肉,大碗喝酒,好不安逸。幾個勤務兵滿頭大汗,大缽的菜,燒白、蒸肉、肥腸,如流水般上來。


    酒過n巡,菜過十幾味,特愛吃肉的猛張飛飽嗝連連,醉眼惺矓地傻笑著看人。勤務兵端上來一盆新鮮的桃子、李子、杏子,猛張飛選了個“萬州脆”李子吃著:“譚營長,聽說你這一批新兵中,有幾個好兵苗子?”


    “報告旅長是有幾個上眼的,……”


    “聽說有個叫一盆飯的是那個李什麽……對,李向奎從夫子裏哐來的兵?”


    譚營長眼望李向奎,李連長喜悅,到了旅長身邊:“報告旅座,確有其事,事情是這樣的……我後來不跟他搶手,一是我看他是個十五六歲的娃娃,我打贏了他也沒得什麽用,不如成全他。再一個是他當時吃了那麽多,餓久了人,怕出事。”


    “天氣熱,吃了有點犯困,去把這個兵叫來,跑步,我看看。”


    “是!”


    吳焜跑著進來敬禮畢,譚營長一番介紹。孟旅長問了家在哪,出身,武功傳承,最後說:“你練點功夫我看看。”


    “報告旅長,我才練幾個月……”


    “扯拐,亮幾個架勢我看,行家一抬手,就知有沒有。我猛張飛沒得幾下子,敢跟別人大戰三百迴合?”敢情這位猛張飛進入了角色,把三戰呂布的事,也當成了自己的了。


    吳焜無奈,隻好拉開椅子,打了他的那套通臂拳。


    猛張飛接過李處長遞來的煙,美美地吃了一口,陶醉地吐了一個煙圈。說:“好了,你娃兒功夫還嫩,不過有前途,好生練。來,你把那個肘子吃了。”


    好大的一個肘子,蒸得稀爛,因菜太多,酒喝得急,眾軍官吃不過來,大部分還在,怕連骨帶肉有四五斤。


    李處長謅媚的道:“旅長,你這是漢高祖鴻門宴戲樊噲麽?”


    “這出戲我看過,我那是劉邦喲,明明是項羽嘛,這娃兒也不是樊噲。”


    李向奎把那盆肘子端到桌邊,說:“你好福氣,旅長親自賜你肘子,快吃,吃不完不是我的兵。”著重強調是他的兵,深情款款。


    經過一個多月的訓練,吳焜對軍人的直率有了些了解,抓起匕首,刀起肉開,右手切,左手往嘴裏送,也不咀嚼,肉就下了肚,轉眼間肘子去了大半。


    孟青雲扔了煙蒂,站起身來,對譚營長說:“叫他好好的在這裏把肘子吃完,我走了。”


    眾人頓時一哄而起。


    在門前,孟青雲上了滑杆後,靠在椅背上,示意李向奎上前“嗯,李連長,不錯!這麽好個兵逛進來了,你這人能幹,可以大用嘛,眼光也好,好好幹。”


    李向奎頓時全身失重,骨頭僅剩二兩,不住口謝旅長栽培。


    時近六月底,新兵營訓練接近尾聲。


    吳焜除和老號兵學吹號,大部分時間都在訓練場上。李向奎給他說了一句話:要想在戰場上活命,先要刻苦訓練,隻要能混過前三次戰火,後麵在隊伍裏活下來的機會,十倍於新兵。


    吳焜真的怕死,看到那些傷兵死後,軍營裏象扔垃圾一樣的埋在亂墳山上,無名無姓,任野狗刨,荒草掩,淒涼萬分。自己死不起呀?全家隻剩下我和葉子,而葉子又遠在天涯,在這個亂世,還想多吃幾頓飽飯啊,爭取活下來,如果能當個官,就好了。那時在七星岡買上一百畝水田,建成一個大院子,把舅母、純德、表哥、葉子接到一起,每天種地、吃大米飯,吃大肥肉,多好呀。到底我當官後,是把平大伯一家接來一起住,還是給他家送上五十畝田呢?這個事要好好想一想。


    想要在戰場上活下去,隻有多練習,長官和老兵都那麽說,肯定是對的。


    他瘋狂的練,瘋狂地搶飯吃。


    在地方部隊中,川軍的新兵訓練方案,算得上很有係統。


    川軍的訓練理念,前期來自日本軍校,結合川軍兵員是文盲,身體瘦小的情況,加以細化而實施的。很多內容進行了簡化,如飛機、戰車、坦克、毒氣等內容,四川人不但未見過,聽也沒聽說過。抗日戰爭時,日本空軍飛機沿長江飛往重慶轟炸,沿江縣城民眾,以為是天上飛來了神鳥,不但不躲避,還用盆端著大米出來,給飛機撒米吃。有的用香燭紙帛侍候,跪拜在地,日本飛行員搞不明白是怎麽迴事,一通猛炸,民眾才四散逃離。


    但川軍的精簡了訓練方案很有實用性,後來抗日戰爭中,國民黨整訓軍隊,所製定的《新兵教育綱領》就是以川軍的訓練方案為藍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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