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智明營長和熊副科長有交情,兩人是牌友,也是酒友,偶爾,還同是花街柳巷的采花人。


    辦事房,譚營長笑罵:“熊大科長,你啷個竄到我這個丘八窩裏來了,是你不當科長要當兵麽?好,我讓賢。”


    穿著中山裝,左上衣口袋裏別著兩支鋼筆,鋼筆上的銀色圈箍閃閃發光,彰顯著主人不凡的地位和學識:“誰個背時的願到你這個土匪窩裏來?明說,我是無事不登三寶殿,有事才到你家來。我先跟你介紹一下,這是我老家七星觀的柳道長,俗家是我的老輩子。”


    “道長,我在這裏有禮了。”聽說是熊科長的長輩,又是道長,譚營長趕快從椅子上起來,請道長在椅子上坐,又親自接過勤務兵泡來的茶,給道長端上。


    熊科長則自取了一杯茶,喝了一口,噴了出來:“你他媽的這是什麽茶?象泔水。”


    譚營長無奈:“我的哥,這是軍營,又是新兵營,有茶喝就不錯了,你還嫌孬。你說事,曉得你娃是黃鼠狼給雞拜年,進門無好事,你說嘛。”


    熊科長拍拍衣服下擺上沾的茶水,可能是因為爬上雞公嶺,口幹舌燥,無奈端起那茶喝了幾口。


    “明天你派個丘二來我辦公室,給你十斤茶葉喝喝,沒的掉了身份。”熊科長想,大約一個夫子也不過值十斤茶葉了。


    他放下茶杯,接過譚營長遞過來的一棵煙,看了煙牌子,從口袋裏摸出一個白玉煙嘴,安上煙,點上,吸了一口,慵懶地吐了一個煙圈後,才愜意說:“我老家有個親戚,被你們的人從那裏經過時抓來當了夫子,叫什麽……道長……對,叫吳焜,就叫吳焜,是道長的徒弟,你還給我。”


    人家一出手就是十斤茶葉,譚營長露出笑臉:“不就是一個夫子嗎?你還要道長親自來一趟,一個紙條子的事。來人,去,給我把管夫子的‘皮條客’找來。”看來這個軍需官有拉皮條的特長。


    不一會,嘴裏含著煙的軍需官竄了進來,也不打招唿,進來直接開嚷“快說,快說,忙著呢。”


    “把那個叫,叫,叫,對叫……”


    道長急:“叫吳焜。”


    “對,叫吳焜的夫子,給我叫來,放了,交給道長,你把名字銷了。”


    當軍需官的不好糊弄“湖北的夫子全部迴去了,隻有本省的,要修軍營,要扛貨物下船,要把碼頭上的軍火物資運到軍營來,你把夫子放了,我哪去找人?”


    譚營長看軍需官又要玩雁過拔毛那一套,當即攔住:“籲!打住!打住!你娃莫扯板筋,這是熊科長、道長,懂得起的人,莫說了,你快把人給我。”


    那邊熊科長矜持的對著軍需官笑笑,從口袋裏摸出一個閃閃發亮的銀煙盒,一按,“啪”的打開,攤在軍需官麵前,說“有勞了。”軍需官連忙點頭哈腰的拈了一支,夾在耳朵上“沒說的,快得很,馬上到。”


    說完就準備走,迴頭對譚營長說:“叫什麽,叫什麽名字。”


    道長又急道吳焜的名字。


    “皮條客”軍需官竄出兩步,忽然止住步伐,迴頭,眨巴眨巴眼,“吳焜?不是昨天那個吃了一斤肉、五斤米飯的娃兒嗎?他被李向奎唆起當兵了嘛!”


    譚營長恍然大悟狀“我說是那個?原來是那娃兒,剛剛我還專門去見過,年齡小得很,是個好兵苗子。道長你教的好徒弟,昨天他在操場上,雙手提著撮箕土,不用手,把老兵孝七搞贏了。我們一連的連長李向奎,老熊你是見過的,自稱學過形意拳的,要跟他搶手,這娃兒說要吃頓飽飯了再打,李向奎就帶他到軍官食堂,一頓飯嗨完了一斤肉,五斤米蒸的一盆飯。軍營裏現在都傳開了,李向奎說他有大出息,要弄到他的連去。”


    “吳焜當兵了?”熊副科長有點發懵,轉頭看道長,卻見他已經氣定神閑。


    譚營長:“勤務兵,去一連把吳焜叫來,不,等等,道長,老熊,我們直接到操場上去,如果真的是他?當兵了我也沒得法,不是受傷致殘,出不了這個門,逃兵是要槍斃的。今後他到我的營裏去,不會虧待。”


    道長歎息!


    當兵的第五個晚上,吳焜被班長罰練軍姿,在床邊站了一個多小時,眼淚鼻涕都流下來了。


    王茂雲班長問為什麽受罰,迴答不出來就繼續站。


    可吳焜怎麽也迴答不對!


    排長冉泰霖、連長李向奎兩人進來檢查,眼睛都瞎了,象沒見到站著的吳焜,李連長鼻子還抽了抽“嗯”,意示對班長嘉許……


    我日,救我一下!又一個小時後,吳焜已經大汗淋漓。


    訓練在繼續,好像無休止的,除了飯食可搶來吃個大半飽,比在家時要好。最慘的是那些體弱老實的新兵,吃不飽,老兵、班長用各種肮髒話亂罵,用皮帶、竹棍無情的敲打,不斷地用罰站、罰蹲、罰跑步來虐待,度日如年。


    一個月後,吳焜覺得自己成了個木頭人,每天重複著各種訓練,互相很少說話,休息的時間極其少,最痛苦的是睡眠不夠,站隊列的時候,王軍睜著眼睛睡著了。


    外麵發生了什麽,家裏怎麽樣,吳焜一點也不知道,與世隔絕了。深夜,有人趴在床上哭,喊著“媽媽”,孫清安哭得次數最多,梅超也不少,王軍是個淚娃兒……。


    有個新兵,深夜起來,翻牆想逃,被哨兵一槍打在腿上。天亮後全營集合,經醫官鑒定,腿骨已斷,成了殘廢,才免了死罪,攆出軍營。


    有個新兵,算是機靈,淩晨,脫了軍服,穿個爛衣服,裝成夫子,溜出了軍營,去碼頭搭船時,被憲兵抓獲,押迴軍營跪在隊列前示眾。譚智明營長訓話,訓著訓著,摸出手槍,對著逃兵背上就是一槍,逃兵頭一歪,挺屍當場。


    從此,再沒新兵敢打逃跑的主意。


    有天夜間,八班的五個新兵,在賣貨的夫子那裏,買了幾根煙,爬到圍牆上抽煙吹牛,正吹得熱氣騰騰時,被巡查的連長逮住了。


    李向奎大怒,叫幾個排長班長給他們一陣亂打,打得鼻青臉腫。第二天早上集合時,李向奎說他們五個是在計劃準備逃跑,他在隊列走過,邊走邊點人,點出五人站成一排,過去打耳光。


    吳焜也被點出來了,過去打耳光。打完,虎視眈眈的李向奎,見吳焜和另一個兵,打耳光不重,有放水之嫌,叫過幾個班長、老兵,重重地打了吳焜他們幾耳光。


    那譚營長帶著營部的幾個人,拿著青?木棒站在一邊,見李連長處理了,才憤憤地走了。


    沒人時,李向奎對吳焜輕聲道:“吳焜啊!現在咱們是在軍隊裏,不把打仗的硬本事練好,可是要丟掉腦袋這個吃飯的家夥的呀!”


    吳焜哈哈笑著道:“我知道了!李連長,聽說機槍打死的人最多,你教我躲機槍的辦法吧!”


    吳焜的話引得李向奎哈哈大笑。


    “你這娃兒!槍還沒放過,就要學躲槍的辦法?等著吧!”


    新兵的訓練在緊張進行。


    每天緊張的訓練讓吳焜這個十幾歲的孩子,很有些吃不消,可他硬挺著和大家一起訓練,從不叫一聲苦叫一聲累。李向奎看著他訓練的身影,對二排長冉泰霖道:“這吳焜是塊好兵胚子,許多比他大的,強的人都吃不消,叫苦叫累,可他從來就沒斷過一天訓練!”


    冉泰霖輕聲讚同:“連長,你眼光挺準的,吳焜有股剛強勁兒,骨頭硬!”


    李向奎哈哈笑道:“都是窮人,沒飯吃才來當的兵,骨頭不硬能成嗎?!要是骨頭不硬,戰場上早就死翹翹了!”


    吳焜所在的新兵一連大部分是新兵,由於陳銳在地方上當過團防分隊長,沒幾天被提為副班長。


    舊社會地方軍閥部隊的新兵訓練時間有長有短,全根據與其他軍閥對陣情況和部隊的需要而定,一般是兩個月。四川軍閥本身的派別來源於軍校,有“保定係”“武備係”“速成係”之分,自學成才的“土匪係”地位低下,隻能依附前麵幾係。楊森、劉湘就是速成係的代表。


    這個新兵營,實際上是楊森為酬謝孟青雲在患難中追隨的忠心,而專門招的一營新兵,訓完後要全補進孟青雲的獨立旅,訓練的人員也全來自獨立旅。因為兵是自己旅的,所以在訓練時抽來的軍官也比較認真!


    “牙祭?”虞財悄悄地對梅超眨了眨眼,“不是說的一月一次麽?這都過了一個多月了,怎麽不見?”


    譚營長在集合時講:“打牙祭可以,但按訓練方案,一月之內要完成三公裏越野跑,完成了的打牙祭,完不成的肉湯泡飯。今天先繼續射擊、投彈、拚刺,結束後,就進行越野跑訓練,明天進行越野跑測驗。現在各連帶迴”。


    軍官和班長怕的是越野跑,因為要出營房,跑起來隊伍稀拉,容易逃跑,還有這個時代的人身體素質差,食物短少導致體能不足,長跑易發生兵員受傷事件。


    吳焜對吃肉打牙祭抱的希望不大。心說,全營三百號人,人均半斤肉就要一條大肥豬,何況當官的多吃多沾,哪裏有?自己在跑步上似乎不是強項,雖然靠搶,吃了這一個月飽飯,體能有所上升,峨嵋拳功夫也有很大的進步,但越野不行,混碗肉湯喝吧?


    吳焜到六班後,不知何時,六班基本上都能吃上一碗好飯。每次打飯時,陳銳和虞財兩個體力好的,站住位置,另有兩人抓緊盛飯,後麵王茂雲和另一人不斷將盛好的飯碗放到一邊。這樣,六班沒了吃不到飯的人。


    李向奎連長親自講了越野跑的要領,見吳焜神遊天外,恨恨的盯了幾眼。然後到營部跟其他兩連協調迴來,開始在操場上進行全副武裝的越野跑。


    越野跑分連按序號進行,二、三連的官兵停了訓練,坐在旁邊觀看。一群其他連的軍官、班長、老兵,在營部安排下,拿著皮帶、竹竿、木棒過來,散開在圈子外,一個個虎視眈眈,讓新兵一連的兵,毛骨悚然。


    五百米一圈,跑過兩圈後,新兵一連開始出狀況,先是有幾個新兵綁腿帶鬆了,有的草鞋壞了,手快地三兩下拽紮起跟上隊伍。手慢的、借機喘息的、拖著綁帶的,被兇神惡煞毫不留情的軍官和老兵打得叫苦連天,打了還要立即跟上去。加速跟上去的兵,由於變了速的跑步,耗費了更多的體力,有的倒在地上,抱頭挨打,無論如何不再跑,當即被拉出去,到一邊罰站。


    那橫肉老兵孝七,掄著一根特別粗大的木棒,瞪著一對牛眼,帶著幹猴廖全,專盯著吳焜,讓同班的戰友為他捏了一把汗。


    四圈過後,一旁跟跑的李向奎,不斷喊著要領,來到六班隊側,見吳焜在隊裏不緊不慢的跑著,似乎遊刃有餘,大恨“六班超前,領跑。”


    王茂雲班長一聲“跟我來!”和陳銳陳大漢領著全班斜著跑出大隊,衝到全連隊前,這一加速,早就全身濕透支持不住的白冬瓜王軍,再也堅持不了,作勢要往隊列外撲倒,被梅超一把拉住右臂,拿過槍來,王軍抹了一把汗,左臂又被陳銳拽住,於是吡牙咧嘴繼續跟跑。


    孫清安臉色蒼白,汗水、鼻涕、眼淚滾滾而下,邊跑邊哭,王茂雲迴頭擔心的看到,狠狠地盯了吳焜一眼。


    吳焜看隻剩下一圈,自己似乎可以完成,從孫清安肩上拿過槍,橫扛在肩。


    王茂雲和陳大漢陳銳見了,心中石頭落地,心說,看來全班能全員到達了。李向奎暗喜,橫肉老兵孝七見了,給一旁的譚營長遞了個眼色,停下了步伐。


    終點到了,新兵們倒在地上狼藉一片。六班成了唯一的一個全員同時到達的班。冉泰霖排長大喜,過來摸摸這個的頭,踢踢那個的腿,不住聲的稱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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