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過來見過少主人吧!”


    當白玉郎與陸少秋迴到雨心居的時候,天已完全黑了下來。


    雨心居的修繕改建收效頗豐,前門槐林間青石鋪了兩丈來寬的引道,門廊稍稍改朝向了東南,前院暫留了兩進排屋住用,後院已清拆新築起三幢屋樓,臨近後麵大華溪支流的無名小河也被引進一脈來蓄水成池,宅院麵積比初時的何家老宅擴出三倍還餘。


    這幾日除了移活去後院修築亭台園景的土石工,屋內全是精細木漆器的收尾整飾工作,整個雨心居空中都似飄浮著木材刨花和生漆清新的淡香。


    一排排鬆脂勾兌的桐油掛燈罩上了暖黃色綿布燈罩,讓新來的客人和一日未見的少主人,都恍然有了種墮入星河的暢懷之感。


    陸少秋很難相信,一個鄉野村婦能把雨心居打點得這麽井井有條,忍不住盯著此時領來二十幾名仆人丫環的何媽媽上下打量。


    玉郎倒似對這樣的情形見怪不怪,坐在上首淡然掃了遍地上跪得整整齊齊的下人,點頭道:“都起來吧,不必跪拜。”他轉頭向何媽媽道:“一會先給他們每人十兩銀子作見麵禮。我們家的規距都和他們說了嗎?”


    “說過了,留用的都是篩過幾遍的人,這幾個是遣在各院做雜活兒的,至於老爺夫人身邊的貼身丫環----”


    “這你不必操心,爹娘自會安排的。”玉郎在外跑了一天,真正覺得渴,端過桌上的茶盞道:“好了,先讓他們都下去吧!”


    侍仆們謝了賞魚貫退去,白玉郎心不在焉喝了口茶,然後煞是驚異地看了看杯子。


    這半溫的茶水水溫和濃淡都剛好入口,還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花果清甜,他不禁貪味地又喝了好幾口,朝何媽媽開顏讚道:“何媽媽,您這手泡茶的功夫是哪裏學來的呀,我爹最喜歡喝這樣的茶了,他要是在,肯定會重賞你!”


    “嘿嘿少爺,瞧你說的,泡個現喝的半熱茶水,哪稱得上什麽功夫,你就會哄我開心!”何媽媽也不禁歡喜起來,驀地想起什麽般皺眉道:“哦,還有件事兒,下午剛來了對姐妹倆,說她們是老爺夫人遣來給你的貼身丫環,還帶來了老爺的一封手信。


    “哦?她們人呢?”白玉郎聽聞是杜聖心倪姬遣來的侍女,頓時來了興趣:“怎麽不帶她們進來?”


    何媽媽臉上露出一個為難的表情吱唔道:“她---她們兩個,一直蒙著塊麵紗,說什麽也不肯拿下來,說是必須當著您的麵揭開。而且我瞧她們的模樣,怎麽看都不像是幹粗活的丫環,就多留了個心眼,讓她們先去下房候著,您看---”


    “哦,您不必多慮,既是我爹娘遣來的,必定沒什麽問題,讓她們進來吧!”


    “唉,好,我這就帶她們過來。”


    “玉郎,呆會兒兩丫頭要是長得不討你喜歡,你可咋辦?”何媽媽下去後,陸少秋湊上來詭密笑道。


    “啊?你這話是什--”玉郎聽得一頭霧水,陸少秋笑著揶揄道:“都說你們夢嬋宮美女如雲,你都這麽大了,你房裏難道就沒幾個替你暖被窩的通房?---”


    “去,你想哪兒去了!”白玉郎赧然笑道:“我們夢嬋宮家傳的獨門內功‘素玄經’都是童子修,成親後還必須修習夫婦同脈,屆時功力增進可一日千裏,反之則會功力漸退直至形同廢人。‘素玄經’可是鎮宮四寶之一,不可能隨便傳與外人,爹娘又怎麽可能送我通房丫環呢?”


    “啊,你們夢嬋宮還有這麽神奇的內功心法啊?”陸少秋眨眼驚歎道。


    “是啊,而且素玄經女子修習成效比男子好,否則你以為,我娘哪來那麽深厚的內力?”白玉郎憨笑道:“她還常說,等以後我們兄妹各自成了親,我就一定不是我妹妹對手了,所以我現在,必須加倍勤奮練功。”


    “你們夢嬋宮的先人創立的內功心法,怎麽可以對男人這麽苛刻呢----”


    白玉郎笑道:“男子天生體能比女子強,修習外功可事半功倍,而內力修為,至於極處女子更綿柔堅韌,這也是符合天地陰陽之道的,何來苛刻之說?”


    “嗯,倒是很有道理!”陸少秋沉吟著點頭,也拿了幾上茶水潤口。他自小家境優沃也是見過市麵的,憑心而論,這茶葉隻是普通的雨前,並不珍罕,但正如玉郎所言,泡茶的人要能準確洞悉喝茶人的需求控製水溫與口感,倒確見了一番功夫。


    他再一次地覺得,雨心居這個老媽子,不簡單。


    正想著,何媽媽引了兩個十七八歲的年輕女子進來,兩人一見之下,皆是一愣。


    隻見兩女子著了一紅一綠兩身幹練的箭衣,發束高結,扣著一枚同樣質地不同型狀的玉扣,白紗遮麵,隻露出兩雙目光銳利的眼睛。


    “拜見少主人!”二女同時揭去麵紗,露出兩張幾乎一模一樣的娃娃臉,笑顏俏麗,異口同聲上前行了個利落的江湖拳禮。


    “嗬,怪不得何媽媽說她們一點都不像幹粗活的丫頭!”玉郎朝陸少秋搖頭笑道:“原來我們都想錯了。”


    “你們說,我爹讓你們帶來了……”


    “請少主人過目!”


    玉郎話出一半,左邊穿紅衣的女子手腕一掀,變戲法般亮出一個三指長寬紅線封口的錦囊雙手呈上,玉郎一眼望去,果是夢嬋宮專用的線結信囊。


    “你們叫什麽名字?”玉郎接過來用特有的解線法拆開,取出囊內紙條看了一眼問道。


    “我叫春嬋,”紅衣女子指了指身邊的綠衣女道:“她是我孿生妹妹夏凰。”


    “春蠶夏蝗?”陸少秋驀地一呆:“這名字,好像在哪聽過……”


    白玉郎猛然也想起某事,驚聲道:“你們,是不是還有兩個姐妹叫秋蛛和冬蠅?”


    二女互望著神秘一笑,夏凰道:“少主是怎麽知道我們的?秋珠和冬瑩也是一對孿生姐妹,不過我們和她們已經分開很久了,現在也不知她們去了哪兒。”


    “真的是你們啊?”陸少秋幾乎跳了起來:“我聽說過你們誒,你們的武功很厲害呢!你們是怎麽把人嘴巴縫起來的?還有還有,你們是怎麽認識杜聖心的?”


    “縫人嘴巴?”春嬋嚇得花容失色:“我……我們沒有縫過別人嘴巴呀……公子您這是………”


    “唉,你們在嫵煙樓琵琶雅築不是縫了幾個……呃……客人的嘴巴嗎?”陸少秋眨眼道。


    “嫵煙樓?公子……”夏凰說著,眼裏攢起了淚花,楚楚可憐道:“我們二人雖出身低賤,可都是正經人家調教出來的下人,絕不曾出入煙花之地,請您莫要誤會……”


    “啊?這麽說來,那個春蠶夏蝗不是你們呀----那你們的名字,分別是哪兩個字?”白玉郎與陸少秋互望了一眼,攜疑道。


    “春嬋,是嬋娟的嬋,夏凰是鳳凰的凰啊。”夏凰抬手戚戚地抹去流落下來的淚水。


    “哦,原來是同音,”陸少秋點點頭,轉了轉眼珠仍不死心的挑眉試探問:“那你們說的秋珠冬瑩又是哪兩個字?”


    “珍珠的珠,晶瑩剔透的瑩啊。”接話兒的春嬋難耐地也有了絲幽怨的意味。


    難道真的隻是湊巧?


    上首那兩個“難伺候”的主子神情莫名詭異,也不知是在慶幸此春夏非彼春夏,還是遺憾此嬋凰非彼蠶蝗。


    陸少秋瞄了眼玉郎,小聲道:“你爹紙條上說了什麽?”


    “他讓我出外-----務必帶上她們倆。”玉郎頃過身去與他交了個眼色。


    陸少秋一皺眉一挑眉,兩人都從對方眼裏讀出了不相信這是巧合,和不防先試試她們的想法。


    “我身邊是不需要普通丫環的,你們-----會武功的吧?”玉郎故作深沉地揚眉,話音剛落,眼前一團紅影閃過,他方才放落身側的茶盞不知何時已端在了春嬋手中。


    “少主請看!”春嬋笑盈盈打開盞蓋,盞中茶水平靜如定,竟無一絲晃動。


    “好,好身手!”白玉郎展顏歎道:“既如此,以後我有事外出的時候,你們就當我的隨行使吧,迴到家裏,有空,替我收拾一下屋子就行。”


    “是,少主!”春夏二人互望一眼,抱拳歡喜道。


    “你明天真的打算帶她們倆,和我一起去哮風樓?”


    白玉郎喝退二人,讓她們自去尋何媽媽安頓居所。陸少秋皺眉看了眼玉郎,將信將疑問道。


    “哮風樓,我早幾日就想去了,隻是那幾天曹百盛剛被殺,整個南寧坊都在戒嚴盤查,我一個人不敢輕舉妄動,明天,我是說什麽也要去一趟的了。”白玉郎撰緊了擱在幾桌上的拳,迴望陸少秋肅然道。


    “那位楊姑娘畢竟和你沒有任何關係,我是為了心劍,不想欠上官夕陽他們人情,你---”


    “我是為了我爹!”白玉郎坦眉仰頭:“龍嘯天是為我爹在做事,無論他們欠下什麽債孽,我都應該承擔的。”


    “奇怪------這次我見到你後,就覺得你怎麽對你爹-----”陸少秋皺緊眉深望他眉眼,困惑不解地籌措用詞道:“你以前-----應該不會這麽擔心他的呀!怎麽現在我總覺得----你像是怕他會丟了似的,倒底你是兒子還是他是兒子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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