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天第十三紀(聖心紀)第98年十一月廿日,小雪


    我,叫秦媚兒,入世屬。


    從14歲那年一曲《鴛歌謠》一舞成名,我一直是京城“飛袖坊”最有名的歌舞姬。成化二十三年八月,當時18歲的我本有機會入宮為憲帝朱見深獻舞,但憲宗帝突然駕崩,一夥自稱皇城金吾衛的軍官闖進飛袖坊殺人砸店,我也被一根六尺綾絹縊斃於畫樓。


    我從沒覺得自己死得冤,因為我足以招致天下人的嫉妒!我賺盡天下男人的錢,卻從沒讓一個男人得到過我的身體和感情。


    墮入玄天異世沒多久,我就認識了任曳雲,當時天陽最大的歌舞妓坊是下北城的“踏歌行”,我用短短三個月的時間,成為了踏歌行的主人,並幫任曳雲調教出十四個最聰明伶俐的入世屬歌女。那一年,任曳雲離開善和門,創立了曳雲山莊。


    多年後,萬盛南街天北城出現了天陽最大的青樓嫵煙樓,曳雲山莊也有了玉女閣。至於那14個歌女,則一直隱匿天陽三大家的各個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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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媚兒望向地上昏睡不醒的少年,忍不住蹲下來用手撫觸他的臉。


    陸少秋的眉眼太過剛正,麵部輪廓卻煞是柔和,當他睜著眼時候,很難讓人想到他的睡顏是如此溫雅清俊。


    年輕人血氣方剛,隻在這裏困了兩日,頜下的胡茬就開始紮手了。秦媚兒不知不覺間,已捏著他的臉頰反複揉擰,翻看遍了他臉上的每一寸肌膚,然後猛地就失去了興趣,恨恨把他丟迴地上。


    一個毫無意識的男人,原來是如此粗鄙硌手。相比於陸文軒,誠然他這兒子更年輕俊秀,但同樣的,也更讓她了無意趣。


    “陸少秋……他見到倪姬的時候,為什麽要故意提到陸文軒呢?……難道?……”


    “啊,冷……好冷……”驀地,地上昏迷不醒的人開始無意識的喃喃,縮起手腳輕輕的抽顫著,頜關緊咬,臉色也變得青白。


    秦媚兒冷漠地望著他在地上扭動抽搐,好一會兒才見他漸漸平靜下來,又陷入了更深的昏迷。


    再伸手去頸下探他脈息,觸手肌膚一陣駭人的滾燙,秦媚兒下意識縮迴了手,皺眉不解的望著他。


    良久之後,她喚過身邊侍女道:“小桂花,叫昨天探查陸文軒的三組姐妹們進來,我要知道,陸少秋和杜聖心倪姬有什麽關係!”


    陸少秋做了一個很奇怪的夢,那似乎是血蘭花開前夕,他一個人在通往琉璃峰的萬裏火洞裏徘徊,怎麽也找不到出口。


    地火地氣不斷從岩層的裂隙中冒出來,四麵八方噴薄。他感覺自己身上的每一絲水分都在蒸騰,大張著嘴猛力吸氣,企圖從空氣中汲取到一絲涼意。


    驀地,萬裏火洞急劇地坍縮,變幻成了千裏冰窟。


    嶙峋冰岩映射著暗藍色的光,數尺長的倒掛冰淩鋒利似劍。白色的冰霧不斷生成,彌漫在整個空間,每一絲毛孔的寒氣都貪婪地往身體溫熱處聚集,陸少秋感覺自己的身體漸漸刺痛麻木,努力想抱緊自己,卻猛然發現自己被無數條黃白相間的小蛇纏繞著,那些小蛇又漸漸匯集,化成了一條碗口粗的斑斕大蛇,陸少秋正覺得這蛇的花紋煞是眼熟,便見它昂起褐綠色的三角腦袋,咧開嘴露出兩排整齊的人齒,然後竟用尖利的聲音,叫出了自己的名字:


    “陸少秋……陸少秋,快醒醒!”


    陸少秋迷迷糊糊睜開眼,一臉焦急地推搡著他身體的正是“倪姬”。


    “陸少秋,你怎麽樣?快,快把這顆藥吃了,我帶你出去!”她拿著一顆黃色的藥丸,不管不顧地往他嘴裏塞。


    陸少秋渾身乏力,腦子還沒反應過來,胸口猛地又一陣難耐的火辣。他無意識的張開嘴,感覺有冰涼的微甜入口即化,於此時毒火功心的他分外甘涼受用。


    神誌終於清醒了些,然後發現夢中纏繞自己的大蛇原來是捆綁自己手腳的粗麻繩。自己像一隻即將掛稱宰殺的豬羊,四肢被捆綁在一起,丟在陰冷的石板地上。


    “這……這是怎麽事事?”自己的聲音也沙啞的不成樣子,陸少秋震驚地望著眼前神情緊張的“倪姬”。


    “伯母,這……”


    “噓,小聲一點。不要被人聽到。”'倪姬'從腰封內取出一柄三寸長的精鋼小刃,指了指腳邊的心劍,蹲在他身邊開始幫他切割手腳上的繩子:“我把你的劍也找迴來了,趁這會兒外麵沒人,你趕緊逃吧!”


    “伯母,您這是?……”陸少秋漸漸明白了事情的原委,不安道:“不行啊,我要是這樣出去了,杜聖心一定會怪您的,我不能連累您啊……”


    “你放心,他剛睡下了,我是偷偷過來的,沒人看到我,更不會有人懷疑是我把你放走的。”繩結終於斷開,她麻利地抽解殘餘的繩子,緊張的看了看四周道:“我來不及救雲鳳了,你先走吧!”


    “雲鳳,雲鳳她還好嘛?我來找她的這件事,杜聖心有沒有為難她?”


    “這……”'倪姬'別過頭去抬袖抹了抹臉頰,哽咽道:“昨天下午,我剛帶雲鳳出了院子就被聖心碰到了,他一看雲鳳緊張的神情,就猜到是你來了,不但打了我,還把雲鳳軟禁了起來,現在我也不知道她被關在哪間屋子裏……”


    “什麽!杜聖心竟然……!”陸少秋習慣性的要為別人抱不平,話出了口才覺得自己太過唐突,一下怔愣住了,囁嚅道:“對不起啊伯母……我不該說這……”


    '倪姬'勉強地笑了笑:“不要緊,我習慣了……”


    陸少秋深深地望著她,隻覺這個昨日還美豔逼人,神情傲然的女人此刻是如此的哀怨無助,不由在心底為她惋歎的同時,又一次萌生了對杜聖心的無限厭惡。


    “不要說了,你趕緊走吧!”'倪姬'收攏心緒攙他起來道:“剛才我給你吃了無骨香的解藥,你起來試試,看自己手腳力氣恢複了沒有。”


    陸少秋無所謂的笑笑道:“伯母,您不用為我擔心,我吃過雪龍火丹,任何毒藥對我都沒有效果的!”


    “哦,原來是這樣。”'倪姬'小小地愣了愣,終於展顏笑道:“那就好。快跟我來!”


    她拎起裙襖躡手躡腳往外走,陸少秋四肢還有些虛浮無力,無奈此際太過危險,不敢多作停留,咬牙高一腳低一腳地跟上。


    此間原是一間間用天然石窟修築連接的地下石屋,一側是濕滑的石壁,一側才見規整的磚石。'倪姬'引著他穿過了四五間大小不一的石室,才來到能見著到外麵微白雪光的出口。


    “出了這裏一直往北走,盡頭是一座假山,假山那邊就是一條大河。”


    “我知道的,我來的時候,就是找著這條河來的。”陸少秋不自禁望向遠處燈火點點的屋舍,小聲道:“伯母,今天我冒昧過來,害得您被杜聖心責怪,我真是太過意不去了,我……”


    “好了!你其實,還是擔心雲鳳姑娘對不對?”'倪姬'笑斥他道:“這樣吧!明天下午,我要去南城鳳神祠供奉祭拜,到時候我想辦法帶雲鳳一起出來,雲鳳那邊我去幫你說,隻是……”


    她為難的停了停道:“雲鳳一直對我有戒心,經過此事後,我不知道她還肯不肯相信我的話,這件事,除非是她開口去向聖心懇求,否則我無緣無故要帶她一起拜祭鳳神祠,聖心一定會起疑心的。”


    陸少秋一想極是在理,一時也躊躇起來:“是啊,她其實挺膽小的,要是杜聖心拿我被抓的事要挾她,她真的有可能就不敢出來了!……該怎麽辦呢?”他無措地咬著自己的手指,像到處找蟲吃的小雞般左右空啄個不停。


    “唉,他認得你劍上的這顆珠子嗎?”'倪姬'指了指陸少秋心劍劍柄上墜掛的一顆雕刻成對蒂蓮花的楠木珠道。


    “對啊!這顆珠子,是從前我們一起廟會上買的,她一定認得!伯母,您帶這個去給她看,告訴她我已經平安出來了,她聽了一定會按您的計劃去哄杜聖心的。隻要她明天能出來,我一定在鳳神祠等你們!”陸少秋眼裏終於有了希翼的光,人一下子精神起來,急忙解下心劍劍柄那枚楠珠劍綴遞給她道。


    ‘倪姬’點頭:“嗯,那就這樣說定了,明天下午,你在南城天河坊的鳳神祠後山門附近等我們,我們吃完午飯就出來。”


    “天河坊啊,我知道的!太巧了,我這幾天就住在天河坊的天河家客棧唉!”陸少秋興奮得要上前抓住倪姬的手搖上幾搖,手伸了一半的手,急忙縮迴後腦用力撓:“對不起啊伯母,我太失禮了!”


    “嗬嗬,沒事,你這孩子,真是率真討人喜歡!”‘倪姬’笑得眉眼彎彎:“好了,那就這麽說定了,趁這會兒沒人來,你趕緊走吧!”


    “嗯!”陸少秋抱劍施了一禮道:“多謝伯母,我先告辭了!”


    望著陸少秋興衝衝遠去,秦媚兒提拎起那枚楠木珠子輕篾一笑:“嗬,還真是個好騙的男人啊,該說的和不該說的,都自已說出來了。”她得意地挺了挺胸:“陸俊元,杜聖心,遊戲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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