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期封麵人物形象:龍湘璽(香洗))


    玄天第13紀(聖心紀),第98年,十一月十六日,晴。


    我叫田六兒,天陽屬原天生魂。


    十五歲的時候,被我那愛賭錢的爹抵給金掌櫃,當了安來居客棧的夥計。


    這是我在玄天界也是這輩子的最後一天,我不知道我們天陽出生的生魂,能不能叫做“一輩子”,但好歹,我這二十七年,也算是活了一迴吧。


    我生得不聰明,沒識得幾個字,都說玄天界的生魂惡多善少,可我明白一個道理,隻要你對別人好,別人也總會對你好。


    今天,當所有人都喊著讓我趕緊許願的時候,我真覺得,我是這玄天界最最有福氣的人。


    兇巴巴的龍大爺、能為我大哭的金掌櫃和小福子、漂亮的小姐小哥兒們;來來往往的行腳客人,吵吵嚷嚷的街店口;偶爾來打打架砸爛桌椅家什的大俠大爺們;還有廚房裏的隔夜飯菜、後院剛孵下來的小雞仔兒們——六兒會想你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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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龍嘯天輕哼鼻息:“這家的掌櫃姓金,不是個老實的生意人,那小二全福和四六兒,都是他強買來抵債的夥計,常被掌櫃唆使欺弄過往的住客。那天全福來取洗換衣裳,想摳杜聖心腰封上的那塊冰泠玉魄,正好被我撞見,教訓了他們主仆。這幾天裏我天天盯著他們,倒也安份了不少。”


    “冰泠玉魄是什麽?”陸少秋問道。


    雲鳳側頭笑道:“冰泠玉魄是夢嬋宮獨產的一種礦玉,佩在身上,能定神辟邪驅體穢活氣血,碾碎了和酒服用,還能輔愈內傷。說是礦石,卻是活物,每天都會慢慢長大,隻是百年難養得幾兩,是夢嬋宮的鎮宮四寶之一呢!”


    “就是杜聖心腰封上白不白藍不藍小孩兒巴掌大那塊?”陸少秋顯然也常見。


    “嗯!”雲鳳點頭。


    陸少秋見雲鳳談及夢嬋宮的物事格外興奮,又瞥見一旁與雲鳳眼神互接的玉郎,悻悻道:“那個玉看上去很普通嘛,很值錢嗎?”


    “值不值錢倒也不論,藍色的這塊,確是我爹心愛之物。”玉郎笑笑道:“聽我娘說,我爹離開夢嬋宮時帶走了三塊冰泠母玉,那是他們結婚前夕,部族首領們獻上來的幾塊玉胚,藍色這塊成色不算最佳,但其背麵有天然的翡色雜質形成一隻飛鳥的圖案。我爹名叫天鵬,故而一眼就相中了它,雕琢之後製成了這枚腰封玉扣。”


    “白天鵬……不是他的假名嗎?”陸少秋疑惑。


    “不是假名,是他小時候原來的名字。”龍嘯天垂著眼,點了點頭。


    “怪不得你們兄妹兩一直沒改姓,原來,還真姓白啊。”陸少秋端著下頜一皺眉:“你剛剛說……母玉?難不成,還有子玉?”


    “子玉就是母玉溫養析離出來的小玉髓,看,就是這種黃色的。”白玉郎舉起玉龍笛,笛尾墜著一串十數顆黃色碎玉雕琢的葡萄。


    “成色好的子玉,這麽一顆,就差不多能買下一座安來居客棧。”白玉郎笑笑:“我爹那幾塊母玉,入了世,確實是價值連城。”


    “嗬~那胖掌櫃還挺識貨!這麽不入世的寶貝,都能被他發現。”陸少秋澀澀笑了聲,迴轉來朝龍嘯天道:“怪不得剛我們進來的時候,那小二哥說你打了客人還打掌櫃,兇悍得很。”


    “這樣的毛頭小賊,小懲一下也便夠了,我隻是借這個由頭蹬守在這兒閑磨時光,得空出去打聽一下外麵的消息。”


    “有沒有我爹的消息?”白玉郎忍不住問道。


    “我聽人說,有個新來的狂徒,攪了善和門門主霍佳崳的婚禮,還殺了右護法傅青城,擄了新娘不知去向。不知道和杜聖心有沒有關係。”


    “擄走新娘?-----這可不像是杜聖心會幹的吧?”陸少秋皺眉笑道。


    龍嘯天垂眼桌上,想起了什麽般冷笑喃喃:“誰說不一定。”


    “噯----你們……你們這這-----這這是幹什麽呀?”三人正聽得怔楞,樓堂外突響起田六兒木訥的喊叫聲,緊接著門廊外一窩蜂地湧進十數個頭紮白頭巾,身著白色短套的漢子。


    一個凸額凹顴,亂須滿腮,猿猴麵象的黑臉壯漢瞪著牛鈴大眼橫步跨進門來。抖開狗皮袍衫襟子,露出烏黑一胸體毛陰狠狠掃視堂廳,突地大聲吼道:


    “磨蹭什麽,還不給我搜!”


    他鷲噪般的粗啞嗓音剛落,七八個當先的白衣丁卒揮舞手中刀劍胡亂驅趕堂中食客,另有十數人徑直向樓梯衝上。


    櫃台後的金掌櫃急忙抓了一把散碎銀兩,攔上前塞向大胡子懷裏,不迭地求告道:“費大爺,費大爺!您高抬貴首,切莫驚擾了小店的生意!”


    安來居所在的萬盛南街及對麵北街,皆為善和門轄區,然西南卻臨任家灣,為曳雲山莊之所在。


    這大胡漢正是任家灣曳雲山莊的護院統領費炳,仗著山莊的勢力,平日裏常帶一邦痞子丁卒,在西南兩大街區店鋪尋釁擾事,詐索錢銀酒飯。


    金掌櫃滿以為破財免災,依常打發他們些“心疼錢”便罷,誰知費炳狠瞪了他一眼,抬手攘開他道:“滾開!惹急了我,一把火燒了你這破店!”


    金掌櫃在天陽南街營生多年,心知這惡霸言出必踐,哪還敢作聲,隻嚇得兩膝癱軟一屁股坐在地上。


    說話間,十餘丁卒已奔上了樓梯中段的叉台,田六兒魯鈍憨直,急急從樓上跑下,大張雙臂擺開粗大身架將領頭數人堵住:


    “樓---樓上客房已經滿了,你—你們不能驚擾了客人!”


    那隊丁卒領班姓江名鍾,見迎頭上來一圓頭小眼的二愣小子,心中暗是好笑,揮刀嚇唬他道:


    “讓開!敢擋大爺的道?”


    “我----我說過了,----你----你們不能上去,你沒聽見哪!”田六兒瞧著他手上的刀心下也有點兒怯了,但仍執強地挺起胸,紅著臉嚷嚷。


    樓下費炳焦燥難忍,朝樓梯潑口大罵:“江鍾你個龜孫!跟他羅嗦什麽,把這傻子給我往死裏打!”


    吼聲未落,梯上眾丁一湧而上,三個漢子將田六兒按倒在地狂拳亂腳一頓好打。其餘眾人衝上樓來,立時間四廂群客唿天搶地亂作一團。


    幾名丁卒奔進南廂來喝道:“看你們幾個麵生,哪兒來的?”陸少秋正愁沒著落教訓這邦惡賊,立時便要竄起,對欄天字廂人聲噪動,一人大嚷道:“費統領,在這兒呢!”


    “是嗎?”樓下費炳接話,三兩步跨上樓來。他練得一身剛硬外功,身架碩重,踏得樓板咣咣打顫。


    剛踏上叉台,渾身血汙的四六兒昏噩中伸來血淋淋一隻手掌,想攀住他腳踝借力爬起,費炳勃然大怒:“死開些!”一腳將田六兒破絮敗什般踹出樓欄,實實摔落在青石地上。


    陸少秋與白玉郎同怒而起,龍嘯天朝他二人連使眼色,讓他們暫緩行事。


    “放開我,我自己走!”一個倔強的女子聲音自天字二號房中響起。眾人循聲望間,一個十七八歲樣貌,怒目薄唇,髻環零亂的美貌女子被其後兩名丁卒推搡著衝跌出門檻。


    門外兩名丁卒左右搶上緊緊箍住女子臂膀,另一人掐住她蒼白的下頜將她的臉抬到費炳麵前。


    “嗬嗬,香洗,我們又見麵了-----”費炳冷笑。


    冷不妨女子雙唇抿動,一口涶沫猛地噴到費炳臉上:“費炳,我咒你,我咒你永不超生!”


    費炳皺起眉鼻,五管縮成一堆。良久睜開眼來嘰聲怪笑,用力抹了把臉麵,揚起大掌狠狠摑在女子臉上:“叫你嘴硬!”


    他撲上前雙手緊拽她襟邊,兩下裏一扯,刺耳帛裂聲中,女子單薄的鬆絨花襖襟開領斷,露出內裏腥紅色繡花裹胸。


    女子尖聲驚叫,奮力掙起雙手掩蓋,無奈雙臂被製,動彈不得。


    “嗬嗬,告訴你,進了玉女閣,再是三貞九烈也沒用!”費炳猛地湊近她惶白臉龐:“你既不願從我,讓你去服侍杜先生那是你的造化,你還敢跑?——我叫你跑!叫你跑!跑!我叫你跑!”


    費炳正反開弓,巴掌聲和著女子的淒聲慘叫接連響起。


    陸少秋再也看不下去,憤憤然道:“這究竟是什麽人,這般欺侮一個弱質女子!”


    “看樣子,是曳雲山莊玉女閣的逃姬。”龍嘯天歎息道:“聽說任曳雲養了很多能歌善舞的處子作禁臠,專供門下的幕客淫樂。”


    “逃姬也得幫!”白玉郎也再按捺不住,說話間伴著淒曆哭號,那名喚香洗的女子已被一邦白衣人拖架著下了樓梯,推攘喝罵疾向門外,金掌櫃一路討饒求告地跟了出去。


    陸少秋與白玉郎互換了眼色正待追去,突聽那女子大聲喊道:“白姑娘!白姑娘救我,快救救我!”


    “嗯?什麽人!-----”


    “嗆——叮叮叮----”


    隨著一陣唿喝叫罵、兵刃拳腳之響,西斜的日光映了幾團混雜人影在門廊外蠕蠕而動,那邦白衣丁卒竟不知是被誰人截在了門外。


    驀地裏“唿”一聲,方才夾在人群中出門的金掌櫃長聲慘叫,被人直摜進店來。全福等幾個夥工急忙上前扶他。卻見他跌得鼻青臉腫,坐倒在地上嚎啕大哭:“沒法做了,這生意沒法做了!我生前是造了什麽孽呀~~~”


    邊門山震般轟轟直響,又有幾名兵卒慘唿著被摔在門上,撞得酥爛的門架卟卟打晃,上頭的陳年土垢蒙頭蓋臉下起了“灰雪”。


    乍望門外,不時見得幢幢人影在窄小門框間左右飛渡,慘唿聲不絕。百餘斤的漢子,竟被人麻包般四下拋飛。


    “哈哈哈打得好,打得好!哈哈哈司馬大哥,打得他們滿地爬!”猛然間一個少女銀鈴般興奮的歡唿自門外傳來,白玉郎渾身震動:“小嬋,是小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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