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羅群山中,曾經的深淵不複存在。在群山包圍之中,浩蕩佛光締造出的是一片亂石的平原。

    佛祖歸去,天地間的金芒逐漸散去。眾人勉強睜開眼睛,看到了戰場中落下的絕世活佛,帶著一個昏迷的女子落下。

    那女子正是文小月,此時她軀體上修羅的痕跡已經消失不見,唿吸均勻起伏,看起來隻是做了一場很長的夢。

    眾人知曉,那縱橫桀驁的女修羅已經在佛光中燃燒了殘魂。空氣中殺意淡薄,留給他們的隻有劫後餘生的寂靜。

    黑翼騎兵加上淩仙宮的女弟子,幸存者加起來不過十四人。爭鬥之時無暇顧及的悲傷此時已經爆發出來,讓荒蕪的戰場更顯淒涼。

    薛靖海的心情也很沉重,可是他隻能克製著心底的感情。因為智遠方丈的到來,他必須代表滄瀾黑騎上前致以敬意。

    黑翼騎副統領走向了伽藍寺方丈,雖然對方天地間至強者,可薛靖海的步伐走得很穩。

    智遠大師看著迎麵而來的年輕人,雖然閉關多年,他還是很輕易的認出了對方的身份。

    “黑翼騎副統領薛靖海,見過聖僧。”

    在人族皇朝,有兩個稱唿在萬人之上一人之下,天師與聖僧。這兩個稱唿分別對應著兩大國教天道樓與佛宗。皇朝之中,便是王侯將相見到擁有這稱唿的人,也必須先行禮儀。

    薛靖海此時就行的參拜大禮,黑翼騎也跟著在遠處朝智遠拜了下來。

    “阿彌陀佛…薛副統領不必多禮。”

    智遠輕撫袈裟,將薛靖海托起。隨後目光環顧了一眼黑翼騎與淩仙宮的女弟子問道:

    “黑翼騎與淩仙宮為何會到此處?”

    “軍令。”薛靖海迴答極為簡單,言語中不可透露的意思極為明顯。哪怕對方是國教領袖,他也不可能把殿下的計劃說出。

    智遠雖然久不問世事,可其實他又何曾不是置身與人族錯綜複雜勢力旋渦最深處的那人。

    如今皇朝的動向,天道樓的舉動,也何曾沒有落在靈山的目光之中。

    智遠不再追問,慈眉善目的點了點頭:

    “這位女施主的神魂被封印在體內,如今已被老衲解封。不出一日,便會醒來。”

    “多謝聖僧相助。”薛靖海恭敬答道,不管如何,麵前這位佛門領袖也救了眾人一命,副統領雖然話不能多說,可感激卻是真的。

    智遠方丈微微頷首,隨後又對一件事情起了興趣。

    他目光越過薛靖海,落在了一個書生和一位少年身上。隨後又看了一眼走迴淩仙宮那些女子身邊的姑娘。

    每一眼,都讓位聖僧深邃的目光微亮一瞬。

    “這世間璞玉,果然越來越多。看來修行盛世的到來,果然為時不遠。”

    伽藍寺方丈低聲自語,聲音低的連薛靖海都不曾聽聞。可很快副統領就被問了另外一個問題,讓他也跟著轉過了頭,看向了盤坐療傷的少年。

    “是他啟動的此間佛陣?”

    薛靖海聞言沉默一瞬,心知不可能瞞過這當世活佛的慧眼,才默然點了點頭。

    “他不是黑騎中人,淩仙宮也不收男子。那麽應當是太子殿下招攬的英才。”

    副統領還是沉默,智遠大師和藹的笑了笑,邁步朝著那少年走去。

    神境之人邁步,便如同在每個人心頭架起了一麵鼓。誰都想知道智遠方丈接下來會做些什麽。尤其是,明顯的他對那個來曆不明的少年起了興趣。

    君臨心裏也架起了一麵鼓,其實相對其他人,神境二字對他來說並沒有那般遙不可及,終極一生難以靠近。

    因為有蘇洵,有天武,還有足以媲美神境的清虛。這些年來,君臨幾乎每天都要和神境的人物打交道,此時多一個佛門方丈,倒並不足以嚇到他。

    之所以有些忐忑,是因為自己隱藏的身份,還有與佛門那或多或少的恩怨。不知智遠這等佛門慧眼,究竟會不會看出一些端倪。

    深藏著心思,智遠方丈已經走到了身前。少年不甘托大,率先恭敬的行了個晚輩的禮節。

    身為佛門領袖,自然當得起任何的禮節。智遠微微一笑,對著君臨問道:

    “阿彌陀佛…是施主引動了此間留下的萬佛朝宗之法陣?”

    智遠方丈開門見山,君臨知道自己什麽當瞞,什麽不當瞞,隻得點了點頭承認。

    “敢問施主尊姓大名…”智遠雙手合十,低眉問道。

    “君臨…”

    “君施主果然少年英才,可否告訴老衲,如何知曉這此間有佛門法陣?”

    這個問題不難迴答,可君臨並不知道是否會給燕文墨帶去麻煩。他正猶豫之時,書生卻是走了過來,彬彬有禮的朝著佛門領袖行禮,坦誠的自報家門言道:

    “晚輩靈淵閣燕文墨。”

    “百年前,東域遊俠李賀遊曆神荒,譜寫了一本《四方蒼冥誌異》其中東域篇中描繪過星羅群山中有一個奇怪的異象。”

    “原文如是言:吾嚐飛渡,體味九天深寒。俯瞰群山,有鬼魅之聲浮於耳畔。然日出月明之時,嚐隱有佛光隱晦起於雲霧,梵唱之聲不知何來而躍於心間…”

    “李賀一生記錄神荒異事無數,多有可考究之處。方才一時情急,這些字句便浮現腦海,事故讓君兄以佛門舍利探尋,方才成功牽引了大陣對抗那女魔頭。”

    書生將來龍去脈道來,他向智遠方丈表露身份之時,並沒有引對方有所驚訝。事實上當燕文墨落筆記錄練紅雪所說言語的時候,那隻落不下去的筆,就足以說明對方知曉了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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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如此刻,慈眉善目的智遠看著燕文墨,竟是用著征求的語氣向書生說話:

    “燕施主果然深得靈淵閣之傳承…老衲對於靈淵閣的規矩也略知一二。隻是有一件事還想拜托施主…”

    “方丈是想讓我將今日之事,不錄入筆墨?”燕文墨也算是一個妙人,麵對高高在上的神境至強者,他表現的比任何人都顯得平靜。

    或許是因為他的目光中隻有滾滾的曆史長河,再強大的人在他眼中也不過是水中泡影。

    他沉思一瞬,竟是搖了搖頭。

    “真相…需要有人寫出來。”

    “可那未必是真相…”伽藍寺方丈沒有動怒,隻是歎息一聲。

    “練紅雪與我那師弟,都已經去往了佛國或者輪迴之中。不論是她的口述,還是當年你先輩所著的書,都已無從考察。”

    “既然如此…老衲希望燕施主給佛門省去一些是非之論。也算是老衲對圓寂的師弟做的最後一件事。”

    智遠如此話語,讓人陷入良久的沉默。他看起來就像是一個心願未了的老人,乞求著燕文墨筆下留情。

    燕文墨心中有不可動搖的誌向,可並不是迂腐之人,過了很久,他才歎息一聲。說出了一句讓人愕然的話:

    “若是文墨比方丈活的短,那這些事情文墨就帶進黃土之中。如若方丈圓寂在了文墨之前,那麽今日一切,我還是會在餘生著於書中。方丈乃是高僧,應當知道輪迴不記前身苦的道理。”

    這番話說得讓人心驚,一個毫無修為的凡人,竟是和一位神境比歲月綿長。

    他說等智遠大師圓寂,是何等不敬佛門的之語。聽聞此話的人都麵露驚訝,便是君臨也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可智遠隻是笑了笑,他看著燕文墨,目光中有激賞之色。他口念阿彌陀佛,在眾人震驚目光之下,對著燕文墨行禮。

    “即使如此,老衲便謝過燕施主。”

    書生不敢受此大禮,隻能沉默低頭。伽藍寺方丈又看向了君臨,方才所問之事,其實還並未完結。

    智遠伸手指了少年的手,還有他身邊的一地落石。

    “君施主,可否將舍利都給老衲。讓老衲帶著先賢迴靈山。”

    少年這才想起自己手中還握著舍利子,他自然不會拒絕這位佛門巨擘的要求,俯身將那些舍利給了方丈,隨後虔誠的拜了拜。

    不管如何,他彎弓射舍利的舉動也算是褻瀆了無數佛門前輩。他雖然曆來對於佛宗沒有太多好感,可是智遠卻真正讓他感受到了幾分高僧的風範。

    隻是他低過舍利子的手與方丈枯糙的手相觸,一股莫大的神聖感讓君臨想要臣服。

    而佛門老者的臉上皺紋微微顫動,似乎眼中看到了什麽熟悉的東西。

    直到天邊無數舍利飛來,齊齊入了伽藍寺方丈的袈裟。智遠大師才收迴了自己手,君臨在他的目光下如坐針氈,心想這老和尚是不是看出了什麽。

    沉沉的壓力過了很久才散去,智遠並沒有問君臨如何激活了那舍利子中的佛性。緩緩轉過了老邁的身軀。

    刹那間,他就像是一步走進了虛空。身形在淡淡金光中模糊。

    臨走之前,他隻是朝著薛靖海點頭示意自己歸去,副統領再度和黑翼騎恭送行禮,注視智遠的消失。

    神境強者遠去,眾人頭頂的天就像是被抬高了幾分。

    聖僧沒有在這片碎石平原上超度亡魂,薛靖海也隻能冷漠的吩咐下屬當場焚燒軀體。

    一時間淩仙宮被壓抑的悲傷再次爆發了出來,耳邊盡是女子低聲哭泣。

    隻有一個少女,在哭泣中格格不入。眾人不知,伽藍寺方丈臨走時,還不經意的看了陸凝霜一眼。

    那目光穿透了遠古冰魄,在上麵折射出虛幻的影子。

    那影子演著一對少年少女的故事,讓素衣姑娘看起來覺得似曾相識。

    而遠方,那位聖僧已經一步千裏,迴到了靈山之上。

    他低頭看著維持了數千年莊嚴氣氛的佛家聖地,迴望了一眼中原神山。

    智遠的目光有疑惑,隻得輕歎一句:

    “動蕩將起,便是玄離山也在做著自己的準備。”

    “佛祖…你這般盤坐萬年…能否告訴弟子…”

    “我伽藍寺…是否也要再入亂世,去爭上一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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