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淵的雪漸漸平息下來。

    陸凝霜坐在了已經變成黃色馬大夫背上,沒有看到追雲委屈的眼神。

    她蕩著腿,看著自己的繡花鞋。時不時把它凍成了冰晶的模樣。

    因為有好馬兒的存在,並不擔心冷的事情,她可以自顧自的玩著那雙鞋,在上麵肆意變幻著蝴蝶或者蘭花的冰紋。

    躺在地上的君臨氣息已經漸漸平穩下來,至少看起來不會英年早逝的樣子。陸凝霜開始後悔方才自己為什麽要白白難受那麽久,直到現在眼睛的酸楚都讓她很不喜歡。

    相比之下,她身下的追雲的任務便顯得繁重了許多。除了憋足力氣抵抗背上冰涼的小屁股,它還得時時留意著周遭的情況。

    那些鬼魅的聲音並沒有因為他們墜入深淵而消散,到了夜間更是鬼嚎之身不曾斷絕。

    而深淵之中,總有奇怪的景象。斷峽悠遠深長,四處漂浮著紫色的螢火。隨著時辰變化,地底會流淌出紫色的溪水。

    也不知道山外的紫色溪流是不是由此地發源,隻知道這地底的暗流總會忽然間又沉入土壤消失不見。

    追雲猶豫了很久,也沒敢去飲那奇怪的水源。這麽熬了一天一夜,直到次日約莫黃昏的時候,一聲響動才打破了難以忍受的局麵。

    躺在地上的少年終於有了唿吸之外的動作,一人一馬聽到少年難受的呻吟了一聲,隨後手指開始微微顫動。

    陸凝霜從困倦中抬起來頭,眼神亮了幾分。她終於從追雲背上跳了下來,讓大黃馬頃刻如釋重負。

    素衣姑娘蹲身在了君臨的身邊,看著他輕輕顫動著的睫毛,靜靜的等待。

    君臨覺得自己做了一個冗長的夢,睡了一個此生以來最為難受的覺。

    不過好在他終究拜托了一片漆黑的困厄,模糊的目光中有紫色的流螢閃動,還有一張冰清而不冰冷的臉漸漸清晰。

    思緒如同斷片湧進了他的腦袋,他恍惚迴憶著睡著之前的事情。心中浮現出喜悅。

    他還活著,陸凝霜也還活著。少年痛苦的翻了個身,感覺脆弱的骨架在互相擠壓。

    君臨頭上冒出一絲冷汗,隨後看到了陸凝霜身後的那匹馬。素衣姑娘手中不拿著一根黑鐵棍,用它替少年支撐起了身子。

    對於別人來說,這樣的動作不過是多餘的舉動。可君臨知道對方隻是不想讓虛弱的自己再沾染寒氣,他勉力笑了笑,吃力的道:

    “是你救了我?”

    陸凝霜搖了搖頭,迴頭用手指了指追雲。大黃馬早就做好了邀功的準備,看那小姑娘還算懂事,多少忘記了背上的涼意。

    “你這蠢馬…是怎麽出來的?”

    沒想到追雲等來的不是誇讚,它不悅的哼了哼聲,咧著嘴對君臨表達不滿。

    “好了…算我沒白給你吃那麽多好東西…”君臨拿這匹喜歡鬥氣的馬毫無辦法,其實看到追雲無恙,被陪伴著的感覺讓他心裏倍感暖和。

    他看著傳來痛感的手心,又看了一眼沉默的素衣姑娘。也沒有再問什麽。

    人總會渴望了解當下的處境,少年抬頭看了看山崖,又四顧周遭。

    除了地上深坑的來由,他完全分辨不出現在所處的位置。

    “我昏過去幾天了?”

    “兩天。”麵前的少女輕聲答道。

    “那還好…不至於耽誤了時辰。”

    入修羅門時,白瑾離曾經以十日為限。讓眾人完成尋寶的任務。眼下充裕的時間,也代表著一個讓他稍稍心安的事情。

    “如果剩下的運氣不像我們兩個這麽差,那麽現在應該還在這星羅群山中搜尋。”

    “你想找他們?”陸凝霜轉身走向了追雲,在大黃馬驚恐的眼神中不知道在擺弄著什麽。

    “事到如今,當然是人多力量大。”君臨看著她清霜一樣的背影,開始運轉靈力從青蓮空間中取明依師叔送的藥。

    藥到手中,正逢陸凝霜迴頭又走了過來。

    她的手中端著一個小冰碗,隱隱能看到有水晃動。

    原來她方才在借著追雲的火性融化了幾塊寒冰,如此別開心竅,倒是有些不像呆呆的她。

    “就算他們沒有遇到修羅群,要到這裏來也不容易。”陸凝霜把正在融化的冰碗湊到了君臨的麵前,看他慢慢吃了藥丸,才將水湊到了他嘴邊。

    冰中熱水,還帶著幾分暖意。君臨服下了丹藥,點頭致謝。

    “所以得我們去找他們。”少年如是道,素衣姑娘遲疑了一瞬,看著他虛弱的身體。

    “可以?”她問道。

    “已經習慣了…”君臨知道她擔憂什麽,笑了笑道。說罷,他拿著黑鐵棍撐在地上,慢慢站起了身。

    “如果你肯扶我,騎馬應該不是問題。”

    骨骼盡碎,就憑著一碗水和一顆藥。君臨看起來隻是一個大病初愈的病患而已。

    如此強悍的恢複能力,簡直讓人心驚。

    陸凝霜起身看了她一眼,又開始不經意的咬著粉唇。隨後她點了點頭,輕聲道:

    “玄離山的傳說,好像都是真的…”

    君臨被這句話驚住,好不容易聚氣的力氣差點一瞬間消散。他愕然看著麵前的少女,支吾著不知如何言語。

    “凝霜說過,會當做什麽都不知道。”少女並沒有欣賞他的驚愕,隻是重複了當時答應的話語。

    君臨這才想起自己一切都在她麵前暴露,雖然龍魂槍已經變成了黑鐵棍,可他身上還穿著有些變形的火神鎧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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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年將鎧甲收迴,又隨意取了見布衣披上。體內丹藥的效力催化得極快,不一會兒他便感覺恢複了不少氣力。

    陸凝霜就在一旁等待,到現在她已經能無保留的相信眼前的少年。她從來不想多餘的事情,既然君臨說要走,那她便等著跟著。

    兩人沉默的上了馬,追雲也不好拒絕此時病怏怏的主人。順著少年隨意指著的方向,它便開始漫步深淵。

    又到了紫水明流的時辰。不一會兒他們行進的路邊就出現了一條光輝如煙的紫河。

    馬背上的君臨擔憂著燕文墨的安危,而背後的陸凝霜卻在想著如何扶穩君臨的身形。

    “你不想問我什麽?”走了很久,君臨側過了頭。他其實一直都在等著少女問話,可沒想到對方一言不發。

    “問什麽?”陸凝霜迴道,言語讓君臨有些失落和意外。

    意外的是,她的好奇心會出現在馬尾巴上,出現在君臨的背上。卻不會出現在眾人敬仰的神山之巔,萬人傳頌的故事之中。

    而失落的是,她知道了他是誰。

    而她卻不是幾年前的那個小冰塊。

    也許是神荒太大,才會誕生兩個天生的寒冰之體。也或許是神荒太小,才讓他偏偏兩個都遇上。

    君臨沒有再說話,陸凝霜的字典中也沒有追問兩個字。

    追雲順著紫河行走,不知道自己背上的兩扭扭捏捏的人在玩什麽遊戲。

    這份寂靜持續了很久…直到紫河越來越寬闊,流螢越來越密集。原本還有些清幽的魅力開始變得有些陰森起來。

    忽然,追雲的腳步聽了下來。它的大耳微微扇動。哼聲提醒了背上的男女。

    前方河水蒸煙,現出了兩個步履蹣跚的身影。君臨如臨大敵的表情持續了一瞬,隨後鬆懈了下來。

    因為他看清了來人的盔甲,和女子曼妙的身形。

    來者不是別人,正是入陣之時隨在了他們身後的薛靖海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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