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間有很多的聖子聖女,卻隻有一個陸凝霜。

    她和其他聖女有一點的不一樣,就是她根本就不想當什麽聖女。

    因為她愛睡覺,不喜歡被人高高的供奉瞻仰。不喜歡師門那些亂七八糟的儀式上總需要自己出場。

    陸凝霜有這天地間最奇異的體質,可過往卻並不傳奇。她的記憶中,父親母親從來沒有抱過她,也沒有拋棄她。十多年她一直跟著他們顛沛流離,直到連綿戰亂餓殍遍地,一場大雪凍光了他們最後的生機。

    她也感受不到太多的悲,因為總聽人說生老病死乃是時間常態。

    身為孤兒的她獨自遊曆,又遇到了師父,就跟著她來到了現在的淩仙宮成為現在的聖女。

    她也感受不到太多的喜,哪怕師姐們對她恭敬有加,可是恭敬中也帶著一絲畏懼。

    因為她從一個師父撿迴來不會修行小丫頭,四年之內修到了諦境圓滿。

    因為她來到淩仙宮的第一天,門外不管春夏,就從沒有一天不曾下雪。

    還因為她讓祖師遺寶夜夜升輝,因為某日替靈若瑄畫眉,差點讓最關懷她的大師姐被凍到失明。

    從此之後,她變得更加沉默寡言。更加小心翼翼。

    睡覺和泡腳成了她最喜歡的做的事情。

    而現在,淩仙宮的小聖女就在沉睡之中。她從來沒有覺得這麽暖和過,從頭到腳都像是泡進了不會被她封凍的溫泉裏。

    她很想繼續的睡下去,可冥冥中有一個聲音告訴她不可以。

    少女迴憶自己眼前變黑前的那一幕,萬丈深淵之中,好像有一個少年把他擁入了懷中。

    那溫暖的感覺,似乎就來自他的胸膛。然而那鼓點般的心跳正在悄然變弱,陸凝霜第一次覺得自己心裏有些煩悶。

    “陸凝霜,再睡下去他就要了死了。”

    姑娘在心裏這麽對自己說道,她努力讓自己的知覺蘇醒,漸漸撥開了眼前昏沉的黑暗。

    眼前的世界是那麽的陌生,她迷糊的朝著四周看了看。發現身邊一個巨大的坑洞。

    四周都是亂象,地上有劍痕,有燒焦的草木,還有滴水的寒冰。

    陸凝霜揉著眼睛坐了起來,看向了身下。她知道這個奇怪的深坑是怎麽來的,卻不知道此刻的他現在怎麽樣。

    她看到了少年尚有微弱的唿吸,看他嘴角幹涸一線血液。還是煩悶異常。

    這是自己很少體會過情緒,她看著自己染上了血的素白衣衫,一時間有些手足無措。

    “有沒有人…能教教我怎麽做…”

    她不敢再去碰君臨的身體,隻能抱膝蜷縮在他的身旁。陽光照射不進的深淵裏隻有她孤零零額的身影,能聽到的隻有那隱隱約約傳來的可惡鬼魅聲。

    是的,她不知道如何救人。就像記憶中,她也是隻能靜靜地看著雙親在大雪中封凍。

    因為她的無助,深淵中又下起了莫名的雪。陸凝霜很討厭這種感覺,自己永遠都隻會給自己添亂。

    很快,雪覆蓋深坑。

    她不敢用手去觸摸少年的身體。隻能脫下外衣蓋在了他的身上。

    這樣一來,她覺得更冷了一些。蜷縮的更緊,看著地上泛紅的麵容。

    當這紅暈消退之時,她知道人就會走到生命的盡頭。

    素衣姑娘覺得自己的眼睛有些不舒服,酸酸的感覺就像是有什麽東西要鑽出她的眼眸。

    “你不起來…我會哭的。”

    她想了很久,弄明白了這是一種什麽樣的情緒。她茫然而詫異,不自覺的攥緊了自己的裙子。

    鞋尖因為收攏的裙擺露了出來,這好像是她人生中的第一雙鞋。而送她的人馬上就要死去。

    所以她終於哭了出來,隻是她連流淚的資格都沒有,從眼角滑落的也是寒冷的冰晶。

    冰晶在黑色的焦土中閃爍,陸凝霜煩躁的將它們捏碎,忽然聽到微弱掙紮的聲音。

    似乎上天也可憐少女晶瑩的淚,雖然君臨沒有一瞬從地上爬起,可體內卻的確有了異動。

    素衣姑娘怔怔的看著他的眉心,一道微弱流光從那裏直抵右手。陸凝霜聽到的聲音是馬兒的嘶鳴,那聲音也很焦躁,似乎想要破開少年的手掌。

    終究不是少年的召喚,那光芒在他的掌心跳動,卻難以突破。

    陸凝霜的煩悶到了極點,她咬著下唇很久,目光中閃過一絲決絕。

    她不想在著難受的感覺中等待,素手凝結一道冰刃,冷漠的對著少年的掌心刺了過去。

    所謂死馬當活馬醫,她的理解向來簡單。

    賭命的冰刃刺進了君臨的掌心,雖然賭的別人的命,陸凝霜卻覺得刺的是自己的心。

    血混著光芒流淌了出來,隨之是一道身影唿嘯變大。一匹半黃半黑還在變幻的駿馬撒開蹄子跑開了數丈,最後才驚魂未定的迴過了頭。

    追雲看向了昏迷如死豬的主人,又看了那拿著冰刃刺人又凝結冰霜之血的姑娘。心想好一副死也要死在我手中的決絕畫麵。

    過去的幾個時辰中,追雲就一直感受到青蓮種空間的紊亂,它與君臨心有感應,自然能察覺主人的危及。

    竭盡馬力,它趁著君臨昏迷瘋狂衝擊青蓮空間,也難以打破那幽暗的壁壘。追雲有些絕望,害怕自己要一輩子困在這裏麵。

    沒想到外邊那姑娘聽到了他不甘的嘶叫,那冰刃之狠準簡直讓它佩服。

    它抬起馬蹄,繞著君臨走了一圈。又輕輕踢了踢少年的身體。

    一番試探之下,它大致明白了君臨此時的情況。

    他骨骼已經碎了大片,體內靈力也被落地的衝擊震得狂暴亂竄。若這種情況不是出現在他的身上,換做別人恐怕不是摔成了肉泥就是爆體而亡。

    好在最後關頭,少年宣泄了體內大部分的力量。眼下的局麵,雖然危機倒是不至於沒有轉圜。

    看著眼前的雙色馬一副沉思的樣子,陸凝霜也湊了過來,她手中的寒冰刃輕輕戳了戳追雲的屁股,嚇得一撒蹄子跑開了幾丈。

    “好馬兒…你能救他嗎?”

    追雲從沒見過砍它一刀還能如此氣定神閑喊它好馬兒的怪人,它翻了個白眼,打著響鼻哼哼。

    陸凝霜似乎聽懂了它的意思,看了一眼手中冰刃,把它丟到了一旁。

    追雲見孺子可教,點了點馬腦袋。

    隨後它又迴到了君臨身邊,生起烈火凝聚馬蹄。

    大雪之中,一股熱浪舒服的襲來。追雲馬蹄移來移去,如同醫者尋找穴位準備落下銀針。

    它在青蓮種之中待了許久,在已經將主人的經脈感受的一清二楚。此刻它尋找的那條火脈雖然虛弱,卻仍舊沒有停止靈力流動。

    馬蹄踏上了少年的身體,那烈焰穿透了鎧甲,被追雲逼進了君臨的體內。

    多年來,黑馬最喜歡吃的是丹山的藥草,見得最多的也是丹山弟子素手迴春的場景。

    它沒有素手,隻有馬蹄,沒有靈藥隻有玄火。而君臨最缺的就是這一把火,他要的是驅散少女留在他體內的寒氣,要得是一條經脈帶動全身靈力的運行。

    剩下的,便交給他強悍的肉體自愈。

    世人會醫馬者不計其數,可馬會救人的,恐怕隻此一匹。陸凝霜看到君臨臉上異樣的紅暈退去,貝齒終於放過了被咬紅的嘴唇。

    可她沒有放過好馬兒。

    她的臉上露出了微微的欣喜,為了君臨也為了自己。

    在追雲驚恐的眼神中,少女飛快的撲向了馬大夫。她摟住了它的脖子,摸黑了它後頸的烈焰道:

    “你真是個暖和的好馬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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