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寧笑道:“自然不能完全照搬百越的模式,不過道理是相通的。草原上雖然不能耕作,但卻可以養殖牛、羊,非常適合發展畜牧業。我們可以在邊境建立互市,從草原上購買牛、羊,然後與之交換他們需要的糧食、茶葉、布匹和其他生活日用品。”


    說到這裏,宋寧很是奸詐地笑道:“殿下可能不知道,其實羊毛不但可以製成布和毛氈,還可以編製成衣服和帽子。這個技術並不難,至少比絲綢製衣要容易些,我已經命人開始研究。一旦成功,我們便可以從北方草原大量進購羊毛,然後再製成毛衣賣給他們,並和他們交易糧食和其他日用品。”


    “北方牧民見賣羊毛也可以賺錢,便可以輕易換到糧食、衣服和生活日用品,必然會大量養羊,從而減少馬、牛等牲畜的飼養。我們漢人有數千萬人口,對於衣服的需求量是巨大的,到時整個草原都會開始大規模地養羊。就連貴族們也會變得懈怠和安逸起來。因為他們隻要不斷養羊就什麽都有了,又何須再努力奮鬥,更無需冒險深入我們漢人的領地來劫掠。久而久之,北方草原便會失去尚武之風,並在經濟上極度依賴於我們。”


    “我們不穿毛衣了,還可以用絲衣和麻衣來代替。可一旦我們不再購買他們的羊毛,斷絕與他們的貿易,他們就悲劇了。他們無法自己生產糧食、編製衣服、打造兵器,甚至他們連一口鐵鍋都做不出來。而且因為大量養羊,他們沒了足夠的馬匹,無法組建成建製的騎兵,再也不能像以前一樣威脅我們。除了向我們臣服,他們再沒有其他出路。”


    長公主聽得目瞪口呆,竟然還可以這樣。若果真如此,那帝國就能一舉解決北方上千年的隱患。宋寧也必將成為古往今來的第一人。長公主激動地看著他,隻感覺自己像是在聽天書一般,宋寧說的這些真的可以實現嗎?他該不會是在做夢吧?


    “我們再來看西邊的沙漠。”宋寧接著道:“殿下不知道,西域也並非全部是沙漠,在沙漠之中也有綠洲,有適宜人類居住的地方。西域現在的諸多小國就生活在這片沙漠的大大小小的綠洲之中。”


    “而黑鷹的老巢,實際上還在西域的西部。在西域之西,還有上萬裏的土地,隻要穿過黑鷹的領地,就能到達富饒的新大陸。那裏同樣生活著不少異族人,他們盛產黃金、珠寶、皮毛和香料,我們占據西域後,便可以派出商隊,與他們進行貿易,從而獲取豐厚的利潤。”


    “另外,西域這片廣袤的土地下同樣埋藏著豐富的資源,它的地理位置也非常重要。有了西域,西北和中州便自然安全,我們可以在西北放心地養馬,組建騎兵,然後橫掃北方草原和西麵的黑鷹,從而確保我們的邊疆安全。”


    “至於西南,同樣如此。”宋寧先是指著西南的讚氏:“讚氏盤踞西南高原之上,此地雖然條件惡劣,但因為居於高處,隨時可以俯視我西北、西州兩地,若不能占據此地,帝國西部便始終處於敵人的打擊之下,如芒刺在背,睡難安枕?另外,在讚氏西南部,同樣有新的大陸,那裏才是真正的黃金富饒之地。地勢平坦,氣候舒適,適宜耕作的土地比我們整個帝國所有的田地加起來還要多。若能占據,帝國至少數百年之內不會再有土地兼並之患。”


    饒是長公主早有心理準備,此刻也聽呆了。她輕掩秀口,呆呆地看著他:“宋郎,你怎麽知道這麽多事情?為什麽你說的這些我卻從未聽說過。”


    呃,這個宋寧可就真不好解釋了,隻得道:“你忘了我之前和你說過,我來自遙遠的海外嗎?這個地方叫天竺,在它的南麵同樣靠海,我曾經經過那裏。其實,天竺離讚氏的領地非常近,隻是因為有數千米的山峰阻隔,所以兩地才互不相通而已。”


    長公主雖然還有所懷疑,但卻也認可了他這一說法。


    接著宋寧又指著西南阮氏說道:“至於阮氏則是西南各族共主,其所統轄的領地雖為不毛之地,但氣候舒適,資源豐富,民族眾多,比之讚氏高原更有發展潛力。當年我從駱越穿過原始大山進入湖陽時,因為數次迷路,所以誤入到了湖陽與西州以及阮氏領地的邊界。在那裏我發現西南異族養有一種矮腳馬,雖不及北方戰馬高大神駿,但耐力卻好,且履高山如走平地,是當地最主要的運輸工具。”


    “另外,此地盛產茶葉,又地處西州、湖陽與鴻海諸國中間,地理位置同樣十分重要。在阮氏西南,還有一個地方盛產翡翠。借此我們可以建立一條茶馬古道,與西北的絲綢之路一樣,從中獲取大量利潤。之後再仿造百越模式,將西南各異族予以融合同化。如此一來,數十年後,西南阮氏領地也必為我漢人所有。”


    長公主看著侃侃而談的宋寧,一時間久久無語。東麵大海不用說,通過百越以及海上貿易已足以證明宋寧的正確性。她怎麽也沒想到,在世人眼裏毫無價值的北方草原、西域黃沙、西南高原,在宋寧看來卻成了可以解決帝國內部矛盾的寶地。實在無法想像,到底是怎樣天才的頭腦才能想出這樣的辦法,總是能在最關鍵的時候化腐朽為神奇,將不可能變成可能。


    許久之後,長公主才在深深的震憾之後迴過神來。她仔細思考了一下,並在心裏認真梳理了一遍宋寧的全部構思,最後終於認可了他的想法,不過還是提醒道:“經你這樣一說,帝國四方的確有利可圖,未來也大有可為,不過,這是需要幾代人,至少上百年才能實現的大事,絕非一朝一夕可以完成。目前來說,宋郎還是應該要統一天下,與民生息,等夯實了自身根基,帝國國力全麵恢複之後,才可向外開拓。切不可操之過急,步之邁得太大,以免適得其反。”


    長公主果然極具政治智慧,雖然被宋寧一連串的解說震憾得不行,但卻很快恢複過來,並迅速找出了其中的問題,對宋寧予以勸誡。這也是宋寧找長公主商量事情的一個重要原因。


    “這是當然。”宋寧笑道:“對帝國四方的開發非數百年難以功成,你放心,我不會急功冒進的,有生之年隻要能打下一個基礎就已經很滿意了,之後的事我會交給我們的兒子、孫子來進行。而且,我前麵也說了,向外開拓隻是將國內的矛盾轉移到了國外,卻並不能真正解決土地兼並的問題。”


    宋寧之前的確說過這樣的話。長公主期待地看著他道:“你說的真正解決土地兼並的辦法是什麽?”


    宋寧道:“這個更難。我也沒有很好的辦法,主要是現在的農業技術和生產水平還比較低,無法讓人們徹底擺脫對土地的依賴和束縛。不過我有一個思路。還記得前麵我說的從北方草原進購羊毛,從而改變草原牧民的生活方式,並最終解決草原之患的事情嗎?”


    “當然記得。”長公主點頭。這個方法實在是匪夷所思,但長公主細想了一番後卻不得不承認,隻要羊毛真的像宋寧說的那樣可以製成毛衣,那帝國還真有可能通過這個辦法消除北方這一大患。隻是,這和解決土地兼並的問題有什麽關係?


    宋寧笑道:“我們能通過一個小小的羊毛改變草原上牧民的生活方式,讓他們從兇悍的馬上民族變成溫順的養羊民族,為什麽不能讓我們帝國的百姓改變對土地的渴望和依賴,讓他們從事其他的行業,從而改變他們對土地無止境的貪婪和索求?”


    長公主隻覺腦海中靈光一閃,頓時有如漆黑的夜空中劈下一道閃電,瞬間驅散了四周的迷霧,隻是這道亮光卻是一閃即逝,之後又重新變得混沌,讓她始終無法徹底看清:“你想讓帝國的百姓從事什麽?”


    宋寧道:“這就是我說的第二個方法,海上貿易。其實不管對外開拓還是海上貿易,除了能拓寬我們的生存空間,保衛帝國的邊境安全,還有更重要的一點是,這樣做可以開闊世人的眼界和視野,豐富天下人的思想和生活方式,從而改變帝國士民‘重農抑商’的錯誤認識。”


    長公主瞬間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是想大力發展商業,然後讓繁榮的商業來取代人們對土地的追求?”


    宋寧點頭道:“不錯。若人們發現經商所能獲得的利潤遠遠大於經營土地得來的利潤時,他們自然會拋棄土地,轉而開始大力經商。如此一來,土地兼並的問題自然便得到了緩解。”


    “不可,宋郎!”長公主卻第一次堅決反對道:“農乃國之根本,一旦大量百姓都拋棄土地,棄農從商,沒了糧食賦稅必會動搖國家之根基,好不容易恢複太平的天下也會立刻大亂。曆代君王之所以都實行‘重農抑商’的國策,原因便在於此。宋郎,你可千萬不能亂來。”


    宋寧笑道:“農乃一國之本是沒錯,不過我並不讚成‘重農抑商’的說法。在我看來,一個國家想要強盛,民眾想要富裕,士農工商,應予以並重,而不能一味地‘重農抑商’。這和朝庭需文武並重不可偏廢,輕文重武或重文輕武均不可行是一個道理。”


    “士農工商,皆為國之四民,並無尊卑等級之別。士在農之前,但這並不意味著士就比農更重要。事實上,一個國家沒有士人,或許會混亂無序,但至少有相當一部分人能活下來;可若沒有農夫種地,生產糧食,幾乎所有人都會餓死。從這一點上來說,你能說士比農重要麽?”


    “同理,農為國之根本固然重要,但這並不代表我們就一定要重農抑商,忽視手工業和商業的發展。事實上,我們人類每一次飛躍式的發展都離不開生產技術的革新,離不開士人一向輕視的‘奇淫技巧’。”


    “就以之前的羊毛織成毛衣為例。這個簡單的技術所能帶來的影響遠遠超過了君王將相的文治武功。它能讓千萬人穿上暖和的衣服,不被凍死;它能改變草原牧民的生活方式,消除北方對帝國的威脅。再比如:農具的改進,石磨的發明等等,這些雖然都是毫不起眼的小東西,但它所產生的意義卻是劃時代的,遠遠超過了人們的想像。”


    “單是石磨的發明,便讓人們原本食不下咽的小麥在北方得到了大量推廣。將小麥磨成麵粉後做成的麵條、包子、饅頭深受人們的喜愛。由於小麥比小米產量更高,生長周期更短,不知讓天下多少百姓從此免於饑餓。”


    “由此可見生產技術的革新對社會發展的巨大推動作用,更不要說官道、宮殿、城牆、水利設施的建設,強弩、投石機、攻城車等的製造,製鹽、染色、冶鐵、煉鋼、造船等的發展——這些無不是通過人們眼中低賤的工匠來實現的。可這些才是整個國家進步的基石,難道你能說他們不重要嗎?”


    “我不是說工匠不重要。”長公主搖頭道:“士農工商,都有他們各自的作用,缺一不可。但你想通過支持商業發展,而解決土地兼並卻會導致更嚴重的問題。商人逐利,又極少上繳賦稅,還喜歡到處流動,不易管理。一旦民眾被利益驅使,盡棄田地而從事商業漁利,必然導致田園荒蕪,糧食銳減,朝廷賦稅降低,而使國家動蕩,人心浮動,難以安定。”


    宋寧道:“殿下可能誤解了我的意思,我之前說通過大力發展商業從而改變人們對土地的依賴,使得百姓不再熱衷於置辦田產,是為了轉變民眾的思想,開拓他們的眼界,讓他們明白,想要發家致富其實還有很多手段,而並非購買土地這個唯一的選擇。但這並不代表我就不再重視農業的發展。”


    “相反,在大力促進商業的同時,國家更應該要注重農業,否則一旦出現殿下剛剛說的局麵,整個天下離大亂也就不遠了。我的意思是士農工商,要一並重視,合理分配。朝廷不能一直‘重農抑商’,讓民眾形成士農為重,而工商為末的錯誤觀念。”


    “那樣的話,會導致人人想都成為士人,其次務農,而均視工商為賤業,不願做工匠和商賈。工商之民也沒有了改進技術、繁榮經濟的動力,國家僅靠農業支撐,便永遠難以富足強盛。士農工商好比一輛四輪馬車,隻有並行而不悖,方可一路奔馳,平衡而迅速;若一直有所偏廢,則必然導致馬車行走不穩,動作遲滯,嚴重時甚至會直接翻車。”


    “你想怎麽做?”長公主雖然還是有些疑慮,不過鑒於宋寧之前一向神奇的表現,她還是選擇相信他,想先聽聽他的具體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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