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寧見蓋隱仍自沉吟不決,便又道:“而且,為五當家六當家之事,摩天嶺上下對我多有怨言。如今全憑大當家一力強壓,方才無事。然而此非長久之計,一味強壓將來必遭反彈,此事日後難免會影響大當家在山寨的威望。既如此,大當家不如假意讓我下山,另行安置,此舉一來可平息眾兄弟心中之怒火,二來也可迷惑王歐鍾李四家,三來可方便我為大當家實施第一、二步計劃。可謂一舉三得。”


    蓋隱思量許久,終是被宋寧說服,點頭同意道:“也罷,此事的確非主公不可。隻是如此一來,卻要委屈主公了。”


    宋寧握住蓋隱的雙手,一臉誠懇地道:“大當家何出此言?寧亡命喪家之人,得大當家不棄,不僅毅然收留,還錯認為主公,解衣衣之,推食食之,宋寧銘感五內。如今亂世將至,而我等仍受困於山中,若再不同心協力,抓緊時間抓住機會迅速發展壯大自己,將來還何談一統南嶺,兼並天下?還請大當家勿再猶豫,立即下令,逐我出摩天嶺。”


    “主公。”蓋隱也動情道:“蓋隱願誓死追隨主公,雖萬死不悔。”


    兩人雙手緊緊相握,真情流露,感人肺腑。隻是心中到底如何想,卻隻有他們自己知道了。


    蓋隱道:“不知主公打算怎麽實施第一步?蓋隱一定全力支持與配合。”


    宋寧依然抓著蓋隱的手,當即細細說出了自己的計劃。二人在房中一直說了有一個多時辰,這才分開。


    第二天,按照二人商定好的,蓋隱將聶忍、嶽鬆逐出摩天嶺。理由是,二人與五當家鄭聰動手,破壞山寨規矩,理當嚴懲。宋寧站出來說情。蓋隱不許,宋寧拿出主公的派頭,強行命令蓋隱揭過此事,並聲稱,若要逐聶忍嶽鬆出摩天嶺,便幹脆連他這個主公一並逐下山。


    蓋隱大怒,遂將宋寧三人一起驅逐出摩天嶺。趙幽燕不知是計,向蓋隱求情,蓋隱未予理會。


    當天,宋寧帶著聶忍、嶽鬆以及自己的家眷灰溜溜地離開了摩天嶺。眾匪見此,不由放聲歡唿,齊稱大當家英明。果如宋寧所料,眾人因鄭聰麻二之事連日來積累的怨氣一朝而平。


    下山後,宋寧立刻一改之前在山上時的憤怒沮喪之情,頓時變得輕鬆歡喜起來。他是故意要離開摩天嶺的,蓋隱對他防備甚深,說實話宋寧還真怕蓋隱出爾反爾,最後關頭突然又不許他下山。


    總算他行動夠快,一路有驚無險,帶著嶽鬆、聶忍還有張茹、紅娘順利地出了摩天嶺。宋寧暗中鬆了口氣。隻要離開了摩天嶺,他就自由了。


    在摩天嶺南麵約五裏外有一處地方叫葫蘆口,此地仍屬摩天嶺的勢力範圍,原是一個名叫戴岩的強盜頭子所有。戴岩手下不過十幾二十人,哪敢與摩天嶺爭鋒?所以早早地便投降了蓋隱。蓋隱倒也大氣,當即便收編了戴岩,仍讓他據守葫蘆口。


    按照宋寧與蓋隱商議好的,宋寧下山後,便暫以葫蘆口為據點,伺機招收流民,暗中實施第一、第二步計劃。之所以選擇葫蘆口,宋寧給蓋隱的理由是:葫蘆口地勢平坦,氣候舒適,利於耕作,且此處地勢險要、易守難攻,是天然的後方基地。


    蓋隱聽後,大為讚同,當即同意了宋寧的意見,不僅親自書信一封給戴岩,讓其以後聽從宋寧的命令,還爽快地給了宋寧三千銀票。這是因為葫蘆口四麵皆山,中間隻一條黛河相通。其南麵是綠陰山和翠屏山,北麵則是摩天嶺。宋寧就算是條龍,被困在其中也難有作為。所以,宋寧主動提出去葫蘆口,蓋隱也放下了心中最後一絲顧慮,很痛快地答應了下來。


    蓋隱卻不知,他眼中的絕地,在宋寧看來,卻有無限可能。葫蘆口南麵雖為群山所阻,但隻要沿著黛河往南行上數裏便能到達春湖,而春湖與樂江相連,周邊水係縱橫,乃是盜匪的天然樂園,鍾山、李崖均盤踞於此。


    更重要的是,沿樂江一直向東,便可入海。是的,據記載,樂江作為樂郡中最大的河流,上遊與春湖相通,之後一直向東,約三百餘裏後匯入大海。當初宋寧之所以選擇上山落草,真正的原因就在於此。


    蓋隱目光短淺,不知此地的價值。宋寧卻早在上山之前便已瞄準了此地。他原本的打算是,拿下摩天嶺後再整合麾下土匪以葫蘆口為跳板,向春湖擴張,通過緩慢蠶食周邊,不斷擴充自己的地盤。


    可惜蓋隱此人不好對付,宋寧如今勢單力薄,難以將此人收伏。摩天嶺既然不能作為根據地,宋寧便隻能退而求其次,假以招攬流民、開荒屯田為由,在葫蘆口暗中發展自己的勢力。


    宋寧知道蓋隱心中的顧慮,此次若非摩天嶺確實沒有擅長處理民政之人,宋寧還真無法說動蓋隱放他下山。


    可笑蓋隱以為葫蘆口四麵環山,人跡罕至,唯一的一條通道黛河,通向的卻是鍾山、李崖的勢力範圍。宋寧到了此地定難有作為,所以痛快地答應了下來,卻不知宋寧心中早有成算。


    隻要脫離了摩天嶺,他有信心在未來迅速壯大自己,鍾山李崖之流不可能阻擋得了他前進的步伐。


    蓋隱想要一統南嶺,作這千裏大山的群盜之王,宋寧又何嚐不想?甚至他的野心更大。


    宋寧不僅要做南嶺之王,他還要以春湖為中心,建立起自己的根據地,進而以此為根基爭奪天下。


    蓋隱如今隻是名義上認他為主,實際上卻處處提防於他。然而,等宋寧自己壯大起來後,蓋隱就算再不情願,也隻能乖乖認主了。


    快至中午時,宋寧一行人才趕至葫蘆口。一路上,嶽鬆長籲短歎,十分沮喪。聶忍也一臉沉默,顯然心裏不是那麽好受。至於張茹、紅娘那就更不用說了。在摩天嶺上時尚且心不自安,如今被人灰溜溜趕下山,走著高低不平的山路,心中更是惶然,不知前途命運何在,容顏看著極為憔悴。


    隻是,當日從劇縣逃亡時宋寧為她們所做的事情實在令人感動,二人心中愛煞了他,所以不管宋寧做出怎樣的決定,她們都不會反對,而隻會默默相隨。


    宋寧見了,不由笑道:“你們這是怎麽了?一個個臉色這般難看。當日從劇縣逃亡,後麵隨時有人追來,生命危在旦夕,也不見你們這般喪氣。如今隻是離個土匪窩而已,何至於此?”


    嶽鬆大罵道:“王楓真不是東西,枉我昔日裏還當他是生死兄弟,哪知他這般偏袒手下,明明是那麻二鄭聰挑釁我等在先,他倒拿我等問罪,真是豈有此理!”


    宋寧道:“他不是偏袒手下,而是忌憚於我。其實,離了摩天嶺也好,不然我等在摩天嶺上毫無根基,隻能看他蓋隱的臉色行事,仰他人鼻息生活,這可不是長久之計。”


    “不錯,主公所言甚是。”聶忍讚同道:“隻是,現在離了摩天嶺,我等又能去哪呢?這莽莽群山,盜匪無數,蓋隱已算其中名聲最好的了,卻也隻是這般貨色,我等上山真的有出路嗎?”


    這才是他們心中沮喪,對前途未來充滿了迷茫的真正原因啊!顯然,不僅是張茹、紅娘兩個弱女子,就連嶽鬆、聶忍這兩個宋寧視之為左膀右臂的家夥也同樣對上山當土匪心有疑慮啊!


    張茹挽著宋寧的手臂,與紅娘一起小心地走著。此次宋寧是被“趕”下山的,蓋隱並未給他安排馬車或隨從。所以,張茹也隻能和宋寧等人一樣步行下山。對於她這種養尊處優的閨閣小姐來說實在是難為她了。


    張茹聞言也難得地輕歎道:“夫君,我也覺得上山當強盜不是什麽好的出路。雖然我們現在無處可去,但隻要跟著夫君,就算上街乞討妾身也願意。隻是上山落草殊不足取,蓋因一旦落草,將來便再無出頭之日,就算我們不在意,可也得為以後我們的兒女們考慮啊。”


    說到後麵聲音卻是越來越小,若不是宋寧靠得近,幾乎都聽不見了。這還是張茹第一次反對他落草為寇。宋寧知道張茹從一開始就不同意,隻是她素來賢惠,又十分愛他,知他是迫不得已這才上山落草,所以一直忍著沒說而已。


    宋寧心中暗歎一聲,無論是妻子張茹還是聶忍嶽鬆,目光還是不夠長遠啊。自古英雄出草莽,曆史上從山賊反賊起家的英雄可不少。三國時的錦帆賊甘寧、泰山賊臧霸、黑山軍張燕,就連徐晃也是白波軍出身。還有隋唐時的瓦崗、北宋時的梁山泊,這樣的例子不知有多少,可謂不勝枚舉。


    誰說當山賊就一定沒前途的?


    尤其是亂世之時,對於他們這種沒身份沒地位的人來說,當山賊反而是他們日後改變命運、建功立業的最佳選擇。


    宋寧看向聶忍和嶽鬆道:“你們也這樣認為麽?”


    聶忍道:“主公之誌之前早已與我等說明,上山投靠蓋隱也隻是權宜之計。隻是現在看來,蓋隱名過其實,這摩天嶺也並非什麽容身之地。主公還當早做打算,另尋他途才是。”


    宋寧又望向嶽鬆,後者背著自己的老母親依然是臉不紅氣不喘,還有力氣大罵蓋隱道:“主公別問我,我隻恨王楓那綠毛烏龜,以前我真是瞎了眼,竟和這樣的人結為兄弟。這王八犢子,明明認主公為主,結果翻臉就不認人了。早知道我就該像當日說的那樣將他一刀砍了,我等直接奪了他的寨子自己當大王,豈不快哉!”


    宋寧隻當這廝在放屁,心中卻不免暗驚,看來他們對前途都不怎麽樂觀啊,就連張茹也不大同意自己的選擇,沒見剛才也趁機委婉地表示了反對嘛。這可不行!上山當土匪可是自己從當前的形勢出發想出的一條最靠譜的路線了,之前好不容易才說服聶忍和嶽鬆跟著自己幹的,必需一以貫之地堅持下去。否則,豈不前功盡棄?


    隻是,很明顯聶嶽二人思想又出現了波動。唉,又到了自己要做思想工作的時候了。


    什麽時候上天才能賜自己一個好政委啊!這思想工作還真是得時刻抓緊,絲毫不得放鬆啊!


    可自己又要帶隊伍,又要謀出路,最後還要當政委,真的很累的好不好?


    隻是當下自己身邊隻有聶嶽二人,這就像當初劉備剛開始創業那會兒,身邊唯有關羽張飛二人,這思想工作不做也不行啊!


    宋寧組織了下語言,笑道:“你們也不必灰心喪氣。其實,這次是我使計故意離開摩天嶺的。”


    “什麽?”嶽鬆一驚,聶忍也有些疑惑地看著宋寧。


    嶽鬆道:“我們好不容易找到一個棲身之所,主公為何要離開?”


    宋寧道:“聶忍之前的話沒錯。蓋隱名不副實,並非值得托付之人。相信這段時間你們也看到了,此人名義上認我為主公,背地裏卻處處提防於我。我等若一直留在山上,就算再過十年,也難有作為。所以我才借機讓蓋隱將我趕下山來。”


    嶽鬆心直口快,道:“我說呢,原來主公是故意的。可這樣一來,我們在南嶺之中連立足之地都沒有了,以後又該怎麽辦?”


    “你等勿憂。”宋寧道:“我心中早有成算。葫蘆口雖然不及摩天嶺遠矣,但沒有外人掣肘,正好可以讓我們大施拳腳。萬事開頭難,我等可是要結束這即將到來的亂世,讓百姓安居樂業、天下太平,建一番不世功業的,又豈能因為一個小小的挫折便垂頭喪氣,灰心不前呢?”


    說的聶忍嶽鬆一陣赧然。宋寧又轉向妻子張茹道:“夫人,你也不必擔心,葫蘆口雖小,卻是我們自己的地盤,從今日起我們就要脫離摩天嶺自立門戶。要不了多久,我們就會在這莽莽群山中打出一片天地來的。相信我,我們絕不會一輩子當土匪!”


    這一刻,宋寧意氣風發,豪情萬丈,令人心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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