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慕並沒有在這個問題上麵糾纏下去。

    ——他也清楚, 即使有過那麽親密的接觸, 兩人的關係也沒有發展到能問這麽隱私的問題上。

    庶務部長老叫容慕過去, 是為了兩件事。

    第一件事,是有人來曳青山做客了。

    這一點容慕並未細說, 應該是一個不便透露身份的貴客,並且囑咐程朝最近不要亂跑。

    第二件事程朝當初在秘境裏時就知道了,他與容慕初遇時,容慕就說過自己的靈力在不受控製地流失,當時程朝以為他是在撒謊, 沒想到竟然是真的。

    曳青山的長老們聚集在一起翻了一夜古籍, 終於找到方法,隻不過要容慕去極北之地一趟, 取來冰山雪蓮做藥引。

    容慕即使靈力流失,也能碾壓修真界一大半的人,故而隻身前往,也比帶著一個累贅一起去好。

    程朝自動把自己代入那個累贅,開開心心地送容慕出門。

    容慕揉揉他的耳垂:“不要鬧事,誰欺負你,等我迴來告訴我。不在的日子裏,我會給你寄千紙鶴。”

    大概每一個家長都是這樣,總將自己家的小朋友代入弱勢、容易被欺負的一方, 殊不知程朝才是那種喜歡欺負別人的人。

    程朝不想被當成小朋友看待, 尤其是不想被容慕當成小朋友看待, 敷衍地應了。

    容慕突然想起了什麽, 拿出一塊水色的玉佩,掛到程朝脖子上:“這是我從二長老那裏討來的玉佩,可以幫忙壓製你的……體質,將三十天延長到六十天。”

    程朝一下子領會他的意思,紅著耳朵將玉佩塞進衣領裏。

    目送容慕乘上飛劍,白衣消失於曳青山的茫茫雪色裏的時候,程朝心底突然升起了一絲離別的難過。

    隻有一點點,轉瞬就消散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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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曳青山新弟子已入學二十多日,師長們商量後,決定讓開展一次考核,考核不合格的人直接趕出曳青山。

    這對程朝和孫稚兩個學渣來說簡直是世界末日,兩人天天上課睡覺下課聊天,對書本上的知識一知半解,於是便約好晚上一起到小樹林看書。

    雖然外麵下著雪,但因為兩人一迴到洞府就會變得格外懶散,還不如在小樹林裏學習效率來得高。

    程朝指著書本上密密麻麻讓人腦殼痛的小字對孫稚說:“我上輩子一定是造了孽,這輩子才要學這些東西。”

    孫稚拿著炭筆在紙上寫寫畫畫,頭也不抬:“那你上輩子至少殺了三百個人。”

    紙燈在風雪中晃了晃,似乎要被吹滅了,程朝連忙將它塞進自己與孫稚之間,用單薄的身子幫它擋著寒風,然而這個孫稚在山下花五個銅板買來的劣質紙燈還是很快就被吹滅了。

    孫稚與程朝都沒帶火石,正當程朝準備速學一下捏火訣時,前方忽然有一團亮光靠近。

    淩迎右手提著一盞紙燈,五官籠罩上一層燈光的暖光,靜靜地看著程朝。

    “師姐好!”孫稚比程朝反應得快,興奮地喊了一聲。

    淩迎淺淺地“嗯”了一聲,然後在程朝旁邊坐下來,偏頭看程朝手上的紙,“標記錯了,火靈丹第四步應該加地靈草,而不是仙人耳。”

    程朝連忙改了,又想起孫稚先前的話,不敢與淩迎離得太近,往孫稚那裏擠了擠。

    又有人撥開茂密的樹枝接近,唿喚了幾聲“師姐”。

    孫稚開開心心地招手:“蕭師兄!居師姐……祁師兄。”

    喊到最後一個名字時,他停頓了一下,畢竟祁瀾歲平時的作風,不太像是能和蕭候柳等人走到一起的人。

    祁瀾歲就像一個大齡中二兒童,走路姿勢拽上天,臉往孫稚這裏偏了偏,然後插/入孫稚與程朝之間,堂而皇之地坐下來。

    因為之前程朝往孫稚這邊挪了挪,祁瀾歲與程朝的手臂隻隔著一層衣服。

    蕭候柳和居雲安也坐下來了,蕭候柳笑道:“兩位師弟這麽晚還在學習?曳青山後繼有人啊。”

    兩個被學霸誇獎的學渣害羞地垂下頭。

    蕭候柳與居雲安都是庶務部的弟子,先前是帶著祁瀾歲與淩迎一起處理一些事情,走到半路,淩迎突然要求往小樹林裏麵走。他起初還不解,看到程朝,頓時明白了。

    淩迎若無其事地瞥了一眼居雲安。

    居雲安立刻會意,反正庶務部的事情不急,她從乾坤袋裏掏出一個酒壺,晃了晃:“這是我前些天從長老那討來的烈酒,雪色正好,我們來做個遊戲?”

    蕭候柳立刻附和。

    程朝與孫稚本來就不想學習,聽到居雲安的話,馬上扔了書本。

    遊戲很簡單,六個人擲骰子,誰擲的點數最少,誰講一個故事,若是故事不好聽,就罰酒。

    當然,自上次發酒瘋事件後,沒人敢讓程朝再喝酒,將程朝杯中的酒換成了一種特別苦的靈藥。

    第一個輸的人是居雲安,居雲安環顧四周,然後一口飲盡杯中的酒。

    幾人嘴上叫嚷著“沒勁”,但都帶著笑,開始下一輪。

    第二個輸的是程朝。

    程朝摩挲著酒杯上的花紋,聞了聞杯中的靈藥,苦得直皺眉,最終決定還是講故事。

    他雖然活了那麽多年歲,經曆的事情卻沒有什麽精彩紛呈的,泛善可陳,絞盡腦汁,最後講了一個很俗套的富家小姐嫁給寒門狀元郎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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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偏頭一看 ,孫稚被這個故事無聊到開始打瞌睡了。

    這個故事自然是不好的,程朝認輸,一口飲盡苦苦的藥。

    再下一個,輸的是淩迎。

    淩迎看了一眼杯中的酒,開始講故事。

    她聲音好聽,但是語氣沒有起伏,不像是講故事,倒像是在念催眠訣。

    她講的是,一個寒門小姑娘的故事。

    小姑娘出身於一個小山村,母親早死,繼母對她不好,等繼弟出生後,小姑娘過得更不好了,大冬天去河邊洗衣服,手上都是凍瘡。

    有一次她三天沒吃飯,又餓又冷,栽進了河裏。

    冬天的河水寒冷刺骨,小姑娘以為自己要死了,好在天無絕人之路,有一個路過的官員救了她,還讚她骨相好,帶她到自己家裏當富家小姐。

    小姑娘第一次穿上漂亮的衣服,坐在溫暖的房間裏吃甜甜的糕點,事情本來是往好的方向發展,誰知道,那個官員救下她,隻是想用她的血為自己的弟弟治病。

    官員的弟弟是一個霞姿月韻的人物,可惜突然生了瘋病,要用特殊之人的血才能治好。小姑娘被綁在柱子上,每天被割腕取血,過了九九八十一天,命被折磨去了半條,才被告知不需要再被取血。

    官員帶著小姑娘去看自己的弟弟,弟弟的病還沒有好,看到小姑娘的第一眼就扇了她一巴掌,讓人將小姑娘殺死。

    小姑娘捂著臉戰戰兢兢躲在桌子底下,眼底盈滿了眼淚,不敢說話,也沒人注意到她——大家都在哄官員的弟弟。

    官員雖然更在乎自己的弟弟,但心到底是善良的,好聲好氣安慰自己的弟弟,幫小姑娘保住了命。

    但是,從此她必須穿男裝,不得再告知別人自己是女子,以男兒的身份活下去,還立下誓約,永遠不得離開官員的府邸。

    淩迎說到這,故事就結束了。

    孫稚問:“然後呢?”

    淩迎道:“沒有然後。”

    “小姑娘會怨恨嗎?”程朝張了張口,問道。

    淩迎瞥了他一眼,搖了搖頭:“怎麽可能會怨恨,如果沒有那個官員她早就死在河水裏了,官員給了她她向往的生活,用尊嚴換來活下去的機會,很值,她不配怨恨。”

    在寵愛裏長大的人,與在仇恨裏長大的人,想法是不一樣的。

    她想了想,又補充道:“你不一樣,誰傷了你,不管他曾經對你多好,你都不要忍著。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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