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停!”軍官們也是又餓又乏,但還得忠於職守,恐嚇部下道:“一旦停下來,就再也走不動了!”


    “就算我們能撐,可是戰馬也撐不住了,再走下去非得活活累死。”將士們又說道,這倒並不全是找理由,對騎兵來說,戰馬就是他們最好的兄弟,看著自己的馬兒嘴泛白沫,不停打著響鼻,將士們確實心疼壞了。


    “那就都給老子下馬!”軍官們揮起鞭子,抽打著那些騎在馬上的士兵:“知道馬累了還不讓它歇歇!”


    在軍官們的驅趕之下,士卒們全都下了馬,牽著韁繩步行。


    這時候,軍需官也抓緊時間,開始沿著隊伍發放糧食,每名士兵都分到了一個小袋子,袋子裏是黃豆和麥子。


    “不是說斷糧了嗎?”士兵們又驚又喜。


    “人確實斷糧了,但不能餓著馬。”軍需官麵色一板,拿著一袋黃豆和麥子就近喂起了一匹馬。那馬兒確實是又累又餓,打著響鼻大口咀嚼起來。“這真是最後的糧食了,你們非要自己吃,我也沒辦法。”


    其實不用軍需官廢話,那些士卒也會把這最後一點糧食。雖然他們也十分饑餓,但是所有人都很清楚,在這沙暴肆虐的大漠中行軍,靠他們的兩條腿是不成的。所以,最後一口糧食一定是留給馬吃,而不是人吃。


    士兵們紛紛將袋子打開,早就饑腸轆轆的戰馬便迫不及待湊上來,用紅色的舌頭卷起袋中的豆麥,吃的十分香甜。看著馬兒享受的用餐,將士們欣慰之餘,肚子卻打鼓似的,感到更加饑餓了。


    這時,不知誰喊了聲:“元帥來了。”


    士卒們轉頭望去,果然見王賢在一眾將領的簇擁下,漸漸由遠而近。說他來了,其實是不對的,因為王賢和將領們是站在道邊,麵對著緩緩前進的隊伍,挨個和他們說話打氣。


    “元帥!元帥!”士卒們到了王賢身邊,紛紛停下手中的事情,向統帥致以敬意。


    “不用多禮,當心撒了糧食。”王賢笑著不斷點頭,對士卒們大聲道:“還有二十裏路,大家再堅持一下!我聽說韃靼人正在綠洲中大張筵席,咱們趕得上的話,還能蹭他們點酒喝!”


    王賢身後的柳升等人不禁暗歎:‘公爺真是睜著眼說瞎話,明明還有五十裏開外,而且是沒有走錯路的情況下……’


    將士們卻很受激勵,一者是隻剩下二十裏路,不算太長,再咬咬牙就能到了。二者,聽說阿魯台在開宴會,將士們不由自動腦補出烤全羊、烤牛肉、還有成壇成壇的陳年佳釀……一個個不由眼冒綠光,恨不得插上翅膀飛到那該死的避風塘去!


    韃靼人簡直要委屈死了,我們的夥食哪有這麽好啊?


    “兄弟們加把勁啊!別讓韃子把咱們的酒肉都吃光了!”軍官們趁機大聲鼓舞士氣。


    “嗷!”將士們爆發出一陣熱烈的唿應聲,果然這世上唯有愛與吃貨不可戰勝。


    在肆虐的沙暴中,明軍繼續趕路,一隊隊人馬跟隨著前麵的向導,鑽進漫天黃沙形成的巨幕中,漸漸地他們的身影被巨幕遮住,消失在大漠深處。


    。


    大漠綠洲避風塘內,狂歡還在進行中,阿魯台和一眾韃靼貴族也徹底放開了,他們睡醒了喝,喝醉了睡,反複數次,哪裏還分得清白天黑夜,東西南北。


    避風塘外圍原本還有警戒的韃靼斥候,可是隨著狂歡進行,這些斥候們也喝的七暈八素,加上外麵刮著沙暴,能見度隻有百步,這些韃靼斥候,一來念著美酒,二來不堪沙暴之苦,三來麻痹大意輕慢明軍,四來失去了老太師和一眾韃靼貴族的約束。哪裏還記得自己的使命?就算有人為了應付上官,出來值守,也隻是在綠洲的邊緣站站,根本不願深入沙暴中,更不要談什麽警戒了。


    阿魯台醉醺醺的算著日子,以他多年的經驗判斷,明軍已經斷糧,隻待這沙暴停止,他便率領全部韃靼人殺出去。看到上上下下全都爛醉如泥的樣子,老太師決定結束狂歡,所有人都不許再喝酒。


    其實不用阿魯台下令,韃靼上下也不會再喝酒了,因為這群酒囊飯袋連喝三天,已經把所有的酒都喝光了……


    狂歡終於落下了帷幕,避風塘中鼾聲四起,那打雷一樣的唿嚕聲,甚至蓋過了唿嘯的風沙聲。


    看著帳中橫七豎八,倒頭酣睡的一群醉鬼,也有滴酒不沾,至今還保持清醒的韃靼貴族,憂心忡忡對阿魯台道:“太師,這幫家夥醉成這樣,恐怕到了明後天,戰力也不能迴複啊!”


    “哎,漢人有句古話,磨刀不誤砍柴工啊!”阿魯台雖然也好杯中之物,但他從來都保持三分清醒,聞言嗬嗬一笑,伸手摸了摸下巴,感覺到胡須又長了數寸,沒有那麽戳手了,不禁麵色一喜道:“咱們又不著急,等上一兩天又何妨?那時候兀良哈和明軍殺個兩敗俱傷,這幫家夥酒也醒了。到時候正好殺出去,看看有沒有便宜可撿……”


    那韃靼貴族心說:‘果然是酒後吐真言啊!太師居然把心裏話都說出來了……’麵上還要一臉受教的恭維道:“果然一切盡在太師掌握之中!”


    “那是自然!”阿魯台被拍的是十分舒坦,哈哈大笑道:“老夫可是長生天看好的人物啊!”


    。


    京城,自從王賢率軍追擊阿魯台,朝野上下的心便一直揪著。


    朝臣們,尤其是那些文官,紛紛批評王賢僥幸大勝便得意忘形,違抗聖旨孤軍深入,是要把大軍帶向死路!那些言官們更是不斷上述彈劾,要求皇帝治王賢抗旨不遵之罪!通政司每天收到的彈章都有十幾份,且無一例外,被明發在朝廷的邸報之***天下官員共賞之。


    很顯然,這是某位大人物的授意……


    至於京城的老百姓,情緒就要複雜多了,有不少人受到朝廷的輿論引導,開始大罵王賢狂悖不臣,注定成為大明的罪人!也有很多人覺得,哪有勞師遠征草原,打了一仗就閃人的道理?鎮國公看到全殲韃靼人、永定草原的機會,能頂住皇帝和朝廷的壓力,舍棄個人榮辱,率將士們千裏追擊,是大英雄、大豪傑!


    還有那陰謀論的愛好者,散布說是朝中有些人,看不得王賢立下大功,所以才連發金牌急召他迴京。這樣的說法居然也很有市場,許多老百姓公然大罵朝中奸黨當道、陷害忠良。甚至有人直接把大帽子扣在了楊士奇頭上,明言他就是奸黨的首領!


    對此,首輔大人很是神傷,雖然對付王賢確實是他的主意,可那都是為了大明,為了皇上,也為了天下百姓啊!並沒有絲毫是為自己打算。看著自己被老百姓‘誤解’,楊士奇隻能不斷哀歎,這真是‘我欲將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做一個忠臣難,做一個清醒的忠臣更難,做一個肩負社稷的清醒的忠臣更是難上加難!


    不過今日一道八百裏加急的軍報,讓首輔大人一掃陰霾,居然情不自禁的放聲大笑起來。“這真是天作孽猶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幾位大學士不知首輔大人看到什麽好消息,居然樂成這樣,紛紛湊過來一看究竟。隻見軍報上言簡意賅的寫著:‘十萬火急!大軍糧道為朵顏人所斷,王師糧草斷絕,鎮國公執意北上,以率軍深入大漠,不知所蹤!’


    楊溥和黃淮看後,皆是麵如土色,前者更是憤憤道:“大軍兇多吉少,首輔大人因何大笑?”


    楊士奇也意識到自己失態,咳嗽一聲,掩飾道:“老夫是怒極而笑!對,怒極而笑……”說著他把臉一沉道:“老夫苦口婆心勸他不要輕敵冒進,皇上更是連發金牌召他迴師,這廝卻一意孤行,抗旨不遵!這下可好,他自己折騰死沒關係,還賠進去我大明四萬精銳之師!”


    楊士奇說著說著,已經完全調整過來,滿臉義憤填膺,氣得渾身哆嗦道:“可笑!可悲!可恨!”說著拿起軍報便往外走:“老夫這就去麵見皇上,就算他死了,也不能這麽跟他算了!”


    楊榮連忙跟上,楊溥和黃淮對視一眼,也趕緊跟了上去。出了這樣的大事,他們也顧不上什麽成見,得趕緊想辦法過去這一關才行!


    。


    乾清宮中,朱高熾這幾日本就纏綿病榻,已經好幾天沒有視事了。聽說有緊急軍情,這才支撐著更衣起身,宣見幾位大學士。


    “諸位愛卿,有何事稟報?”皇帝虛弱問道。


    “皇上可要有心理準備,”楊士奇深吸口氣道:“王賢出事了!”


    “啊?!”朱高熾驚得一下坐起來,一張胖臉如白紙一般,嘴唇哆哆嗦嗦道:“他,他能出什麽事?”


    “前方八百裏加急來報,大軍糧道為朵顏人所斷,王師糧草斷絕,鎮國公執意北上,以率軍深入大漠,不知所蹤!”楊士奇沉聲迴稟道。


    楊士奇的每一個字,都像打在皇帝心口的重錘,等他說到最後一個‘蹤’字,皇帝終於忍不住,一口鮮血噴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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