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福和眾夫人歎著氣出去,馬忠兩眼直勾勾望著房梁,他已經相信,昨天自己做了那些荒唐的舉動,可如何承受那些舉動帶來的後果啊?!


    自己還怎麽出去見人?自己還怎麽當這個官兒?自己還怎麽有臉活在這世上?!一時間,馬忠萬念俱灰,隻想找條繩子勒死自己!怎麽就能醉成這樣?怎麽就會把酒瘋撒到大街上!


    馬忠躺在床上,想著如何化解這場災難,一個個念頭在心中閃過,最後他灰心的發現,除非把濟南城的人都殺光,否則根本無法結束這場噩夢……


    正當馬忠愁腸百結,生不如死之時,外頭響起馬福的聲音:“老爺,欽差大人和藩台大人,還有巡按大人來探望老爺了……”


    “就說我病了,不見!”馬忠想也不想,斷然拒絕。同時,他的腦海中劃過一道閃電,猛然想起王賢昨天說過的話:


    ‘你要是這個態度,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喝完這頓酒,我要對你動手,你可別怨我沒給你機會。’


    馬忠登時就出了一身冷汗,一下就坐了起來!失聲叫道:“不會是那家夥,在酒裏動了手腳吧?!”他越想越覺著有可能!雖然他以前不是沒喝醉過,也不是沒撒過酒瘋,但絕對沒有瘋癲到這種程度!而且時間上也太巧合了一點兒吧!


    想到這兒,馬忠已經認定是王賢在搗鬼,一下跳下床,提起劍來就想出去找那廝拚命!但剛站起來,他又頹然坐下,手裏的劍也落了地……自己根本沒有證據啊!


    而且王賢這時帶著藩台和按台一同前來,顯然是準備好的後手,自己找他拚命,恐怕會被他的錦衣衛,以行刺欽差的名頭,直接格殺在當場……


    “老爺,還是見見吧。”馬福也在外頭苦口婆心的勸說著:“出了這麽大的事兒,就是聽聽他們的立場也是應該的……”


    馬忠思來想去,自己都不是那心狠手黑臭不要臉的欽差的對手,一時間意興索然,嘶聲道:“讓他們進來吧。”


    “是。”馬福應聲而去,不一會兒門開了,儲延和一名不到三十歲的年輕官員,一左一右伴著王賢進來。那年輕官員穿著七品官服,但胸前補子上的圖案不是鸂鶒,而是獬豸,說明他不是普通的文官,而是一名風憲官!


    這風憲官正是山東巡按禦史黃真。這巡按禦史品級雖低,但職權卻甚重,且不屬於地方官序列,乃是都察院派在各省的代表,監督考核一切文武官員,不管是布政使還是都司,但有過錯不法,皆可直奏朝廷!所以也有人稱其為按台,將其與三大憲並列!


    當然,為了避免巡按禦史與地方勢力勾結,所以任期隻有一年。而且能當上一省大員的,哪個不是根基深厚、朝中有人,所以封疆大吏們並不會真的將其視為同儕,否則每次應酬王賢,他們也不會不帶他一起。


    此刻王賢卻將黃真帶在身邊,馬忠一看就明白了,姓王的是要讓這小子點炮!


    不過黃真一進來並未說話,而是有些厭惡的捂住了鼻子,似乎是被臭到了。


    “哎呀,馬老弟,說了你多少次了,少喝點兒酒,就是不聽!”儲延一進門就滿臉恨鐵不成鋼,埋怨開馬忠了:“你看這下怎麽辦?可怎麽收場啊!”


    “哎,藩台大人別光怪都台,”王賢倒是裝起了好人,滿臉歉疚道:“這件事也怪我,要是老馬喝醉了酒會撒酒瘋,我是萬萬不會和他拚酒的。”


    “哼!”聽王賢這臭不要臉的一說,馬忠登時壓不住火了,騰地站起來,指著他的鼻子罵道:“姓王的,少在這兒裝好人!你他媽到底在酒裏加了什麽東西?!”


    “這話什麽意思?!”王賢還沒說什麽,儲延先拉下臉來:“老馬,你喝完酒什麽德行,自己不知道啊?!那年中秋,在劉本家裏,你喝完了抱著人家小妾就亂來,那也是人家給你在酒裏加了東西不成?!”


    “……”馬忠登時就憋了火,誰讓他有前科沒證據呢?


    “哎,老馬,”王賢倒是心平氣和道:“你迴想一下,那酒是不是我也喝過,而且咱們還喝了同一個壺裏的酒?”


    “不錯……”馬忠迴想一下,有好幾迴確實是王賢喝過幾口又遞給自己的。


    “那為什麽我沒事兒,你有事兒?”王賢歎口氣道:“如果酒裏真有問題,應該我陪你一起裸奔才是……”


    “你說過要對付我……”馬忠悶聲道。


    “我說的是,喝完那頓酒,咱們了了交情。”王賢正色道:“我會把你私通漢王的證據遞到朝中,到時候誰勝誰敗聽天由命。”


    王賢說的滴水不漏,硬生生又把馬忠搞糊塗了,心說難道真是老子喝大了不成?!


    “什麽?!”這時,一直在旁邊捂鼻子的黃真說話了,他一臉震驚的看著馬忠,質問道:“馬大人還勾結藩王?!這下我得重寫彈章了!”說著看向王賢道:“欽差大人,請務必將情況跟下官講明……”


    “啊!”王賢好像這才想起,還有這麽一號人來,滿臉歉意的對馬忠道:“本座失言了……”


    “哼!”馬忠發現王賢除了心狠手黑臭不要臉,還有一點最惹人恨,那就是虛偽!但這會兒他顧不上跟王賢計較,看著黃真道:“按台大人,要彈劾本官不成?!”


    “都台大人,難道出了昨天那種事,還能瞞得住不成?!”黃真一臉‘你好天真’道:“全濟南城都看到都台的醜態,如此行為不檢、褻瀆官體、辱沒朝廷、令皇上蒙羞的行為,下官實在沒有膽量替你隱瞞!”頓一頓道:“何況也瞞不住!”


    “啊……”馬忠一陣天旋地轉,這種醜聞,一旦傳到朝廷,以永樂皇帝那種死要麵子又暴虐的脾氣,摘自己官帽那是一定的,砍掉自己的腦袋當尿壺,也是極有可能的!


    “萬萬不可啊!”馬忠乞求的看著黃真,竟噗通一下給他跪下,哽咽道:“黃老弟,看在往日的交情上,你一定要幫幫哥哥,我求你了!”說完,使勁給黃真磕頭。


    “都台不要這樣,”黃真有心扶他,卻又嫌他臭,隻好側身避開道:“不是我不想幫你,實在是已經滿城風雨,蓋也蓋不住啊!”


    “你一定要幫我,不然我就死定了!”馬忠涕淚橫流道:“我求求你了!”


    “我是真無能為力啊……”黃真卻死不鬆口,求助的看向王賢和儲延。


    “我說馬老弟,”儲延歎了口氣,替黃真說話道:“你就別為難黃按台了,他一個七品官,年紀又輕,就是想替你兜著也沒那個本事啊!”說著意味深長的看王賢一眼道:“你就是想求神,也應該拜一尊大點兒的啊!”


    儲延就差直說,你該跪舔的是王賢了!馬忠哪裏還不知他的意思,可心裏頭認定了,就是王賢把自己害的這麽慘,是打死不願向王賢磕頭的。可見儲延這架勢,分明已經早就給王賢跪了,指望他是指望不上了……


    王賢似笑非笑的站在那兒,也不說話,分明就是在等他來求自己。


    ‘解鈴還須係鈴人……’馬忠心中百轉千迴,最後隻剩下這麽一句,他這會兒徹底明白,自己從踏入行轅,上了王賢的賊船起,就一步步落入了對方的陷阱,除了投降,已經沒有別的路可走了……


    看著馬忠臉色陰晴變幻,王賢也不著急,因為他知道,馬忠已經被自己逼到牆角了……是的,一切都不是偶然,從王賢意識到山東的軍隊已經完全失控,就下決心要除掉馬忠。但山東局勢已經火燒眉毛,根本容不得他搜集罪證,然後上書彈劾!對這種靠山雄厚的地頭蛇,王賢根本沒有用常規手段速勝的把握,那麽就隻有用非常規手段了!


    通過錦衣衛,王賢很容易就得知,馬忠有酗酒的惡習,而且喝醉之後還曾經公然耍酒瘋,便在酒壺中下了由時萬提供配方,六處傾情改進的‘神仙醉’,其成分主要是曼陀羅花和押不蘆,是一種傳統的迷幻劑。馬忠喝了摻著神仙醉的酒之後,藥效一發作,整個人就會進入一種癲狂的迷幻狀態,幹出各種稀奇古怪的舉動,直到藥效過了。王賢約摸著藥勁兒快發作,讓人趕緊把馬忠送出去,就是想讓他在大街上發瘋出醜……但就連王賢也沒想到,馬忠居然瘋狂的裸奔起來,效果誇張的超乎想象。


    經過昨日這一鬧,馬忠算是把臉丟到天上去了。哪朝哪代,當官的最講一個體麵,身為封疆大吏,更是代表著朝廷的體麵,在自己的百姓麵前瘋狂裸奔之後,馬忠這個官是無論如何也當不下去了,而且還會麵臨朝廷的嚴厲懲罰!


    所以擺在馬忠麵前隻有兩條路,要麽一條繩子了結了自己,要麽向王賢投降,求這位手能遮天的大人物,幫自己過去這一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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