瞥到胡瀠來了,黑小子也不打招唿,便一個虎跳,朝他麵門猛地就是一拳!


    “來得好!”胡瀠笑一聲,身不動膀不搖,隻揮動衣袖,便將黑小子開碑裂石的拳頭帶偏,隻擦到他的衣角便打空。


    黑小子悶哼一聲,穩住身形,曲臂一肘擊向胡瀠肋下,胡瀠這次用手指一點,又把他的胳膊帶偏,還是沒擊中!


    黑小子的後勁兒很足,兩次不中,拳腳更加兇猛,疾風暴雨般朝胡瀠攻來。


    “要神、意、氣、勁形神合一,氣勁貫通,神不外溢,意不旁馳,勁不妄用,氣勁合一。”胡瀠一邊見招拆招,一邊出聲指點。說著說著突然轉守為攻,一招靈蛇吐信直刺他的麵門,迅猛絕倫遠超黑小子。


    黑小子招架不迭,忙撤步後退步,胡瀠則趁勢進擊,招式之變,猶如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使人防不勝防,氣勢如獅虎般威猛,勇往直前,所向無敵。若非他點到即止,那黑小子早就被打得媽媽都不認識了。“浮氣要聚,本力要勇,虎腕要挺,腰眼要靈,心血要活。天門扛,腰脈提,倉門歉氣分陰陽。肚講陰陽沉,陰聚陽散,八卦為根。總得一身之法!”


    饒是如此,凡胡瀠點到的地方,黑小子都感到如被馬蹄踢了一樣,痛徹骨髓,但他性情堅韌,仿若毫無所覺,全神貫注的體味胡瀠的拳意。


    “何為一身之法?”直到胡瀠打完收工,黑小子才揉著渾身的痛處,喘著粗氣問道。


    “勁從足下起,還得丹田足。緊五把,表六節,七節沉,八節挺,九節靈,十節攻,十一節蹬,十二把,十三心肝脾肺腎,十四脹肚入槽,方得周身之理!”胡瀠說完,掩去武術大師的風範,笑著抱拳道:“太孫殿下,得罪了!”


    那黑小子竟然是當今皇帝的嫡長孫、當今太子的嫡長子朱瞻基,他滿不在乎的搖搖頭,接過小太監遞上的毛巾,一邊擦汗一邊道:“胡師傅老不在京城,我這套三皇炮捶想找人指點都找不到。”


    “嗬嗬,師傅領進門,學藝在個人。”胡瀠笑道:“微臣已經把這套拳法的要訣傾囊相授了,殿下所缺的是切磋琢磨,自行體悟。”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先生這老師當得真清心。”朱瞻基笑起來道:“過年的束脩可隻給一半了。”


    “實在是不得已。”胡瀠苦笑道。


    “哈哈,我跟先生開玩笑的。”朱瞻基放聲大笑,請他步入院中的涼亭下吃茶點。坐定後,朱瞻基露出些少年人的心性,抓耳撓腮道:“先生,幫我問王賢了麽?到底怎麽才能戰勝金翅大將軍?”他正是那在蘇州跟王賢學習《蟲經》的黑小子,迴京後仗著新學的本事,果然勝多負少,誰知趙王府也不是吃素的,竟然弄出個金翅大將軍,把他殺得一敗塗地。


    “這……”胡瀠歉意道:“殿下恕罪,微臣沒問。”


    “……”朱瞻基麵露失望之色道:“先生事多,忘了也是正常。”


    “殿下所托,微臣豈敢忘記。”胡瀠歎口氣道:“隻是時機上實在不合適。”


    “怎麽?”


    “王賢出事了。”胡瀠說完,兩眼緊盯著朱瞻基,觀察太孫的表情。


    “什麽事?”朱瞻基一驚。


    看來太孫對那小子,還真有幾分關心,胡瀠暗道。便將王賢被錦衣衛浙江千戶所抓住,下了大獄的事情,告訴朱瞻基。


    “啊!”朱瞻基的驚訝之色更濃了:“他真弄死了那何常……常在?”


    “這個麽……”沒有比胡瀠更清楚的了,因為當初就是他把這事兒壓下的,遲疑片刻,又歎口氣道:“雖然沒有證據,但應該是這樣的。”


    “好大的膽子!”朱瞻基一拳捶在桌麵上,激動的站起來來迴走動道:“旁人聽說錦衣衛的威名,早就嚇破膽子,光想著如何保命了。他一個小小的書吏,竟然敢先下手為強,把何常斃掉!”說著竟咧嘴笑道:“我果然沒看錯人,這家夥夠勁兒!”


    “殿下……”胡瀠這個汗啊,小聲提醒道:“不管怎麽說,他都是殺人了!”


    “殺得好!該殺!不得不殺!”朱瞻基大聲道:“那何常已經是死罪了,錦衣衛李代桃僵把他換出來,還讓他成了天子親軍,這樣的醜聞要是傳出去,朝廷顏麵何存?所以我說殺得好!何常氣勢洶洶而來,擺明了是要讓他家破人亡的,難道不該殺!對方又是錦衣衛,淩駕法司之上,根本不是他一個小吏能抗衡的,這時候除了先下手為強,讓他消失在這個世上!還有什麽別的辦法?所以是不得不殺!”


    “……”見朱瞻基對王賢充滿激賞,胡瀠臉上都出汗了,這太孫果然跟太子一點都不一樣。要是太子知道這事兒,肯定要說,‘何常縱使該死,也該由朝廷處置,王賢自己動手,也犯了殺人罪……’雲雲。


    不過太孫發此驚人之語,聲音還這麽大,胡瀠不得不小聲提醒:“小心隔牆有耳。”


    “哼……”朱瞻基冷哼一聲道:“要是連身邊人都收拾不好,我這皇太孫真該找塊豆腐撞死了!”說著目光一掃荷花池,冷冷道:“不瞞你說,年前我借故打死了兩個,就再沒人敢亂嚼舌根了!”頓一下道:“我本也想幫父親收拾一下,但他就是不許。”


    果然是永樂皇上的‘好聖孫’,胡瀠暗暗感歎一聲道:“還是小心一些的好,不要再給太子雪上加霜了。”


    “唉,”朱瞻基鬱悶的坐下,他看似粗豪,實則心細如發,對於父親和爺爺之間的事,是從來不予評價的。便把話題轉迴王賢身上道:“把他救出來,送到京城!”


    “實不想瞞,微臣來之前,已經到杭州撈過人了,”胡瀠歎氣道:“隻是人家後台硬得很,根本不給我這個五品欽差的麵子。”


    “難道他們真敢徹查此案?”朱瞻基方麵闊口、鼻若懸膽,雙眉濃密如劍、雙目炯炯有神,雖然皮黑,但更顯得英武不凡。據說朱棣看到他,就會想起自己年少時,喜歡的不得了。


    “當然不敢,”胡瀠道:“不過錦衣衛抓人,何曾需要正當理由?”


    “那就好辦了!”朱瞻基一拍大腿,沉聲道:“我來救他!”


    “殿下三思啊。”胡瀠忙道:“別惹得皇上不快。”


    “嗬嗬,還用你提醒?”朱瞻基似笑非笑看他一眼道:“我當然不會說,他是我玩蟋蟀的朋友。”


    “還是慎重些好,就算皇上答應,惹惱了紀綱,您也見不著活的王賢。”胡瀠的提醒很有必要,雖然杭州離南京隻有六百裏,但路上得個急病、或者失足落水,甚至遭遇倭寇,都不是不可能的。


    “我自有主意!”朱瞻基冷哼一聲,霸氣道:“我要讓他們知道,王賢是我罩的人,我看誰敢動他!”


    見皇太孫主意已定,胡瀠隻好住口,兩人喝了會兒茶,又下場接著開練!


    。


    與太孫那裏的虎虎生威相反,太子的書房裏,卻滿是凝滯沉重。


    此刻房中,除了太子、楊溥,還有另外兩名官員,其中年長一些,穿著五品服色的,是左春坊大學士、翰林侍講黃淮,另一個穿七品服色的年輕人,是詹事府主簿金問,都是東宮屬官,太子的心腹之臣。


    胡瀠的那份奏章,在幾人手上傳閱,最後迴到太子手上,朱高熾問道:“幾位師傅怎麽看?”


    幾名東宮官員中,以黃淮為首,他沉吟良久,答道:“迴稟殿下,錦衣衛的罪行聳人聽聞,隻要陛下看到,必然要發作!”


    “難道父皇還不知道?”朱高熾皺眉道。


    “就算知道,也隻知其一不知其二,”黃淮道:“畢竟是自家的事情,錦衣衛這耳目,八成會失明失聰的。”


    “依師傅的意思,今天的事情,也不會傳到父皇耳朵裏?”朱高熾表情稍稍放鬆鬆道。


    “應該是這樣,”黃淮點頭道:“估計紀綱就壓下了,如果殿下不提,他肯定也樂得裝聾作啞。”


    “不能不提!”金問年輕氣盛,並沒有被去年的挫折磨滅掉銳氣:“胡瀠將二事合一,寫在一本奏章上,就是不想讓我們壓下此事!”皇上要看奏章,就會看到杭州的事情。


    “皇上不大可能會看的。”黃淮輕聲道。


    “萬一要看怎麽辦?”金問問道。


    “公疏,怎麽跟黃師傅說話呢。”太子微微皺眉,問楊溥道:“楊師傅怎麽看?”


    “微臣倒也覺著,沒什麽好怕的,”楊溥道:“就算我們幫紀綱瞞下此事,他也不會心存感念,還是會幫著漢王修理我們。既然如此,我們為何要當他的幫兇?殿下還是以百姓為念吧,陛下的子民……也是你的子民啊!”


    “還能借此事,讓皇上教訓紀綱一番,至少還能提振下士氣……”見素來持重的楊溥支持自己,金問大感興奮道。


    “還是問問士奇兄吧……”誰知楊溥又緩緩道:“這些事情,還是他能看得透徹。”


    “嗯。”太子點點頭,對楊溥道:“勞煩先生晚上去問一下,孤明早進宮。”


    “是。”楊溥輕聲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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