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水城


    誤會既解,緩辦之事亦得提上日程,皇甫霜刃隻身欲離,臨別前囑咐幻幽冰劍注意鬱劍須臾動向,珍愛單身遠離情種,以及關注金雷村情況。


    “這恐怕並不容易。”幻幽冰劍實話實說。


    “事有先後,”寰宇奇藏道,“你可先將飛淵安頓好,再往金雷村一行……”


    臨近佛國邊地的村落境況會是一個訊號,能很好地反映地門擴張勢態,是故須得持續關注跟進。


    至於鬱劍須臾,皇甫霜刃的建議是把她騙去梅香塢增長見聞修養識人之明,而個性跳脫的顯然不會那麽輕易乖乖就範。


    轉眸一瞥不遠處擦劍時尚且小動作不斷的青春身影。


    迴頭麵對來自幻幽冰劍的質疑,寰宇奇藏自有腹案:“你不妨跟她講,紅梅姐有良方能治佳人心病。”


    “心病?”幻幽冰劍皺了皺瓊鼻,“什麽心病?”


    不答的皇甫霜刃隻將目光下眺,直直沒入雪白溝壑。


    順著寰宇奇藏視線往下看去……此時無聲勝有聲。


    一抹緋色攀上兩頰堪為麵紗藏住,清咳一聲的幻幽冰劍裝作若無其事,語氣懷疑:“紅梅姐真的有辦法?”說好的樓主以誠待人呢?


    “不清楚。”收迴眼光的皇甫霜刃老老實實道。


    “這樣怎麽瞞得過?”幻幽冰劍為之氣結。


    “所以在此之前你可先找女暴君拿一份食譜。”寰宇奇藏以一種輕描淡寫的口氣說。


    “屆時飛淵討要藥方,你就讓紅梅姐把這份食譜轉交,並告訴她這份食譜之功效已有前人印證背書,”這是實話,“讓她照書中膳食食調理身心即可。”


    想必來自地獄的藥膳自會讓鬱劍須臾安分一段時間。


    “樓主,”細加思索發覺眼前人作風熟悉,幻幽冰劍凝眸發問,“你這是在報仇吧?”


    “誒~”皇甫霜刃表示不背此鍋,“還珠樓主向來以誠待人。”


    “你也不怕她出事?”幻幽冰劍問。


    “怎會呢?”寰宇奇藏道,“塢裏不乏名醫,”閑來無事的修儒就在梅香塢附近駐足行醫看診,“何況吃不滿幾個‘療程’,我也迴來了。”


    幾個療程?


    心有餘悸,口中滋味猶原未散,聽到這話,好看的眉眼直跳,幻幽冰劍語意確信:“你果然是在報仇。”


    語落人已遠,宛若諸般俗務渾不在心,徑自離開置身事外的寰宇奇藏將餘下的光陰遙遙拋諸腦後……


    苗王宮外


    小路筆直地延伸,形成一個彎曲,彎曲的地方是一片長得頗為濃密的樹林。


    路,就從這樹林裏穿了出去。


    大戲的開幕於焉揭開。


    沸騰的輿情並沒有留給蒼越孤鳴太多轉圜的餘地,隻能按一國之君的身份做該為之事——


    親手重創鐵驌求衣卸除猛虎爪牙的一掌,象征苗疆王室對苗疆軍首最後的敬意。


    “鐵驌求衣,你料得到自己會有今天嗎?”孟赫、遠君辭自請奉命押送鐵驌求衣流放中原。


    目睹虎落平陽,荒郊野外四顧無人的孟偏王再無忌憚,一記鐵掌倏地發出拍中囚徒肋下。


    “哼!”


    “啊……”


    重創傷體怎堪突來狠招,不閃不避生受孟赫掌擊的鐵驌求衣一個踉蹌跌坐在地。


    “這一掌,是為了撼天闕,以及死在鐵軍衛手上那些亡魂。”孟偏王道。


    話音未落,遠君辭再起一掌辣手隨發:“藍田飛煙!”


    “啊……”連中兩掌,饒是軍人體魄強健,鐵驌求衣也不由口角嘔紅。


    “你被王上重創內腑,功力盡失,方才那掌,是為了我的父親,這刀——”目光陰厲的遠君辭口吻逼人,隨之而來的是無情薄刃貫體,“是本公子私心送你的,哈哈哈哈哈……”


    夜梟似的冷笑聲迴蕩耳畔,匕首霎時抽離帶出血花四濺,鐵驌求衣隻覺一陣虛弱感團團圍繞理智頭腦。


    “現在是解決你的時候了。”孟赫眯了眯眼,陰沉沉道。


    即刻想起此行安排的遠君辭提醒開口:“孟叔,難道你忘了王命了嗎?”


    “哼!”鼻音不悅輕嗯一聲,孟偏王一把拽起鐵驌求衣,往前推了推示意對方趕路,“走!”


    直至鐵軍衛營中,值守院門的苗兵遠遠瞧見三人形影。


    “啊?軍長!”


    三人同行,鐵驌求衣居首,卻是垂頭喪氣步伐散亂,一身鎖鏈纏枷,顯是不同尋常。


    嗅得不祥氣味,伍長當機立斷:“圍上!”號角嗚嗚響起,各處營房中的士卒飛奔湧出。


    鐵驌求衣訓練部眾,約束嚴峻,軍法嚴明。


    五個苗兵編作一伍作為機動單元,打理日常要務時多按此排班輪崗。


    兩伍編為一小隊,由一名十夫長率領,十個十夫隊由一名百夫長率領,十個百夫隊由一名千夫長率領,如此為一營,十營由一名萬夫長率領。


    隻待鐵驌求衣號令一出,數萬人如心使臂,如臂使指,直似一人。


    孟赫、遠君辭遠遠觀看軍容,聽號角第一遍吹罷,各營士卒都已拿了兵器奔走。


    第二遍號角吹動時,四野裏步調雜遝,人頭攢動。


    第三遍號角停息,轅門前平原上已是黑壓壓的一片,整整齊齊的排列了五個營隊,將三人牢牢圍困當中。


    除了風聲唿嘯之外,現場更無半點耳語和兵器撞碰之聲。


    “大膽!”


    雄壯軍容照眼,遠君辭心感惻惻,但摸了摸懷中兵符,平添膽氣橫生,硬著頸項大聲嗬斥。


    “罪犯鐵驌求衣謀害參政司罪證確鑿,王命放逐中原,由吾等派人押送,兵符在此,誰敢不服!”


    說著,他將手中兵符高高舉起,兵符由青銅所製,昂首塌腰垂尾呈虎形,作欲走勢,頸部有一穿孔象征受王驅策。


    “鐵軍衛隻聽一個人的命令!”為首的一名千夫長說。


    火上澆油的逾矩言辭竟似不遵王令。


    “胡言!”蒼白的臉上湧現潮紅心底起伏,鐵驌求衣喝道,“鐵軍衛隻忠於王權。”


    “軍長!”苗兵諾諾,話中擔憂不問而知。


    “嗯?”鐵驌求衣臉色微沉。


    遲疑片刻,千夫長隻好選擇硬下心腸:“鐵軍衛領命!”


    “將罪者押下,”遠君辭命令道,數名苗兵出列帶走鐵驌求衣。


    “現在,由我指派押送鐵驌求衣的部隊。”兵符在手,掌握大權的遠君辭按師者交代指派人選……


    邊城綿延,歲月斑駁,宛若巨龍起伏的牆垣象征中苗最後一道分割線。


    夤夜時分,雄偉的賀蘭山在霧氣彌漫中若隱若現,一條狹窄的官道蜿蜒在群山峭壁之間。


    濃霧中,傳來一陣隆隆的足聲,足聲越來越近,是迫於兵符威嚴無奈押送鐵驌求衣前行的衛隊。


    而在暗中,沿途有黑衣人埋伏於密叢之間,一雙雙冷眼鎖定鐵驌求衣背影徐行於沉沉夜色,邁向死地。


    “啊……”傷體徹夜趕路,神色委頓的鐵驌求衣遽然悶哼一聲。


    突兀傷勢發作的他趔趄停步。


    於心不忍的左右苗兵關切道:“軍長!”


    “還撐得住。”鐵驌求衣沉聲說,一字一句近乎咬牙迸出。


    另一旁的孟偏王看不過眼,唿喝開口:“鐵軍衛聽令,誰再關心罪犯,同罪論處!”


    似押解實護持的苗兵翼行左右,見隙靠近鐵驌求衣耳畔低語:“我們會護軍長殺出。”


    聽到這話,鐵驌求衣眼瞼微垂,眸中閃過一絲精光。


    “還不走嗎?”遠君辭冷冷道,眾人繼續前行,走進一處峽穀。


    “鐵驌求衣,過了此地就是萬裏邊城,”孟偏王道,“離開這,你就永遠迴不來了。”


    峽穀險隘,朔風勁吹,發出一陣陣震人心魄的嗚咽聲。


    凝目環顧少時,又看了眼孟赫,鐵驌求衣心下一歎,宛若人之將死其言也善,直揭當年真相。


    “孟偏王,你的父親是撼天闕舊部,皇室內亂時,授命阻擋撼天闕,死在他的手中。”


    “胡說!撼天闕是父親一生最崇拜的人,死在自己最崇拜的人手中,嗬!”譏嘲一笑,孟赫神色分明不信。


    並不在意對方態度的鐵驌求衣隻是接著問:“龍虎山之戰,你明知撼天闕有危,卻不肯全力來救,保存了實力,對吧?”


    “很有意思的推測。”孟偏王說,卻難得地沒有直接反駁。


    “我認得你們,你是三營的士兵,你是四營的。”轉向小兵左右顧盼的鐵驌求衣心中有數,“押送我的,是這兩營的士兵吧?”


    “哈哈哈哈……”大笑數聲的孟赫聲調轉厲,“你也知道,到了該動手的時刻了。”


    “此地是圍地,通路狹窄,無處可逃,相信精通兵法的你,一定也知曉對吧?”遠君辭語氣陰冷。


    一唱一和的他們企圖瓦解受傷猛虎最後鬥誌。


    “想與我談兵法嗎?”隨口反問一句,鐵驌求衣娓娓而談,“那你可知,圍地者入者隘,所歸者迂,彼寡可以擊吾眾。”


    “以寡敵眾,”遠君辭嗤之以鼻,“憑你一個人?”


    孟偏王:“就算你威能可比撼天闕,現在功力盡失的你,又能如何?”


    斜裏一支響箭衝天而起,懸崖上鬥然垂下數十條繩索,上百名黑衣人順著繩索飛快地攀落下來。


    這些人個個身手矯捷,動作雄健,眨眼間,便將試圖反抗的鐵軍衛分割包圍,逐個殲滅。


    “父親!孩兒總算要為你報仇了!”舉目仰望的孟赫似在遙感血親在天之靈。


    一旁的遠君辭則全無感性可言,直白下令:“殺!”


    “殺啊!”眾黑衣人齊聲唿喊搶近鐵驌求衣周身三尺……


    深山之中一處險地,四麵八方都是怪石嶙峋好比虎穴龍潭。


    萬裏無雲的暗沉天色下,一條身影立足此間任由群山掩障。


    “該是動手的時間了。”默默倒數的雁王低沉開口,預兆將來兵燹。


    旋即倏聞清越男聲激響自背後傳來——


    “此地是華鳳穀,你就是幕後的主使者嗎?”


    勁風急催吹動墨紅發絲飛揚,逆風而立的孤鴻一身隼羽飄搖,迎對來人。


    “你們故意引走風逍遙,削弱軍長身邊的人,若不順你們的意,你們就不會動手,所以軍長才讓副軍長去月凝灣,逼使我殺人滅口,也是你們的算計,讓軍長陷入危境,這也是你們的目的。隻是……”蒼越孤鳴說,“不讓你們得逞,不讓自己陷入最危險的狀況,你們就不會集中兵力。”


    宛若中卒渡河挺進,持信踏入天險的蒼狼直越關山。


    “軍長這一著,用命引棋。”


    仍是旁若無人般背對蒼越孤鳴的上官鴻信垂眸歎問:“鐵驌求衣用自己作餌釣我,不嫌貴重嗎?”


    “第一,援救軍長的部隊已經開拔;第二——”雁王側目,便聽蒼狼語出驚人,“軍長的傷勢,一點也不嚴重!”


    賀蘭山缺


    “喝啊!”眼看斧鉞加身槍矛突出,反抗無能的鐵驌求衣驀然吐氣開聲。


    忽地頓開金繩,這裏扯斷玉鎖,氣元外放震飛衝在最前的數名圍殺者,掃開一片清淨。


    還神中,但見昂藏身影顧盼自雄,風采依然,竟仍是不容逼視的苗疆兵神。


    “啊?”孟赫大驚。


    “怎會?”遠君辭同樣驚異不已,“就算苗王沒將你武功全廢,但我這一刀一掌,可是實實在在!”


    “讓我再重複一次,圍地者入者隘,所歸者迂……”


    盡管四周圍者團團,孤身一人的鐵驌求衣仍舊好整以暇,一字一頓咬句鏗鏘。


    “彼寡可以擊吾眾。”


    “那我也再重複一次,”遠君辭道,“憑你?一個人……”


    話未說完,忽然,霧色朦朧之中,響起了一陣雷鳴般的蹄踏聲,似讓大地隨之震動。


    一眾黑衣人麵麵相覷。


    “啊!”“啊!”……


    霎時間,驀聞驚叫陣陣,中刀的黑衣人紛紛倒地,困局一角陷陣如隅登時大亂。


    “第三——”見狀嘴角勾起,鐵驌求衣補充一句說明最後要素,“我不是一個人!”


    伴著一聲尖銳刺耳,宛若戰場鳴鏑,一條苗兵身影肢解迸射飛入場中,重重栽倒血濺七步。


    向聲音發出的方向望去,隻見一人旋風般地闖進峽穀來。


    馬馳殘陽千裏奔襲,是往月凝灣走過一遭急急趕迴的風中捉刀。


    快不可捉的鬼魅身影照眼,孟赫心緒大震:“啊?”


    手持捕風捉影分光,揮灑銳鳴隱隱,矯健身形拉起迅芒如流。


    眨眼功夫屍橫遍野,但見寒光霍閃,風逍遙已自搶進中軍。


    瞬步天履切入戰局貼緊彼此,背對鐵驌求衣守住防線的他忍不住抱怨出聲:


    “老大仔,你常講我胡鬧,你瘋起來,比我還沒人性啊!”


    口中愈是抱怨,久違合作的兩顆心,靠得愈是緊密。


    “現在,我們有雙倍兵力了。”鐵驌求衣道。


    “這個時候就別開玩笑了。”風中捉刀說。


    “最少,我們可以讓他們親眼見證,喝!”


    乍頓的語音,鐵驌求衣化現磐龍古刃寸握在手。


    翻掌掣出斷邪雙持以對幹戈的風逍遙默契酬和:“什麽叫作——”


    “以寡敵眾!”麵對千軍萬馬怡然不懼的兩人戰中談笑用兵異口同聲……


    華鳳穀內一片寂靜,上官鴻信慢慢轉過身來,麵向蒼越孤鳴。


    “看來,你們一切都布置妥當了。”


    莫名的話意,篤定的語氣,像是在評價,又像在等待,評價事態,等待意外。


    “孤王不善言詞,更不善算計鬥智。”


    並不徒耗心思揣度智者話中玄機的蒼狼隻當此為擾心之策。


    “軍長綢繆已畢,此舉必能拔除你們在苗疆布置的所有墨者,所以,孤王現在隻有一句話——”


    旋轉身軀嚴陣以待的蒼越孤鳴整好衣衫,撫袖一揖擲下邀戰語聲。


    “請出全力應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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