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審訊室的第一眼,便能看到一排超大的書架,左邊擺放了琳琅滿目的書籍,而右邊則擺滿了各式各樣的刑具。


    這一件偌大的屋子便也隨著書架被分成了兩部分,右邊是一間開放式的審訊室,左邊是一個充滿陽光的辦公室,有幾排柔軟的沙發,茶幾上有一套精致的茶具。


    如此有特點的審訊室,亦如劉菊長這個人一樣,左眼是平和,右眼是殘暴,充滿了矛盾對立。


    慶幸的是,何琪被請進了左邊的辦公區,戰戰兢兢的坐在了沙發上,忐忑的等待著。


    然而方才還一臉兇狠的暴打強奸犯的劉菊長,仿佛什麽事也沒發生過,熱乎的問道:“老鄉,你在國外可會喝茶?”


    “喝!”何琪簡要答道。


    “那你是有口福了,勞資給你搞點好茶嚐嚐。”劉菊長神秘兮兮道,抽開最下麵的一個抽屜,從裏麵取出了一袋包裝的嚴實的茶葉。


    但見劉菊長像寶貝一樣打開包裝,一股濃烈的幽香立刻迸發出,從中取出一小撮粗長的葉柄被壓成了條狀的茶葉,放進了兩隻瓷杯中,再注入沸水,橙綠的茶葉緩緩下墜,慢慢舒展開來。


    “可曉得是什麽茶?”劉菊長考校道。


    拜蕪湖人有喝茶的傳統所賜,何琪對於茶葉倒也了解不少,張口便答道:“猴魁。”


    “個曉得哪塊產滴?”劉菊長緊問道。


    “太平猴魁嘛!”何琪立答道。


    “你哈真曉得喝茶啊!”劉菊長咧著嘴笑道,渾身鬆軟的歪靠在沙發上,翹著二郎腿,豎起了一根食指,驕傲的解釋道:“這確實是咱們老家的太平猴魁,外麵人一般都不曉得,不過這茶前一陳子得了萬國博覽會的金獎,一年的產量就這個數,一般人來,勞資可不舍得拿這個招待。”


    “如何?”劉菊長問道,並示意品茶。


    對於茶,何琪品不出好壞,大抵是別人都說好,那就好吧,故輕啜一口茶水,隻覺得香味比一般的茶要濃烈綿長的多,假模假樣的在口中品了一番,最終吐出了一個字:“好!”


    “你倒是實誠,怪不得他們願意同你打交道。”劉菊長的話意有所指。


    至此,劉菊長心中的警惕之色方才褪去,隨手將剛泡好的茶倒掉,又隨意的從茶幾上的茶葉袋裏,取出一小撮茶葉,依舊是粗長的葉柄被壓成了條狀的猴魁,不過茶葉根根標準長度,色澤更加的蒼綠。


    “嗯?”何琪不解,手中的茶停在了嘴邊,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


    “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把不好說成好的,勞資就用你手裏的茶招待,把不好說成不好的,勞資就用好茶招待。”劉菊長不容何琪拒絕,將其手中的茶倒掉,重新給泡了一杯。


    何琪這次認真嚐了一口,味兒比之前的要濃鬱,但不膩,香氣綿長,迴味無窮,有一股蘭花香,顯然比之前的要好上不少。


    “這杯如何?”劉菊長又問道。


    “比之前的那杯茶,好上不少。”何琪如實道。


    “因為這才是正宗的太平猴魁。”劉菊長一臉的肉疼道。


    何琪卻是聽的一激靈,含在嘴裏的茶水一股腦衝進了嗓子眼,頓時被嗆的直咳嗽,此時方才明白了,敢情這位一直在拿茶葉懵人。


    由此,何琪聯想到逛囚牢,爆打強奸犯,是不是也是故意嚇唬人的?


    這位外表看似粗狂,實則心眼賊多的胖子,當真不是個俗人呐!


    也是,能坐到這個位子上的人,又怎麽會沒本事呢?


    何琪無奈的笑了。


    “你別怪勞資,也是為你好,若你真是曰本人,怕是走不出這間屋了。”菊長愜意的品著茶,卻是說著殺人的話。


    “此話怎講?”何琪疑惑道。


    “從你來北平的第一天,勞資就注意到了你,你隨後的一舉一動,勞資都一清二楚。”說到這裏,劉菊長忽然咧著大嘴笑道:“老鄉,你還得感謝勞資請你吃了餛飩。”


    “王德發!”何琪十分驚恐,渾身汗毛豎起,不可置信道:“張帽兒那廝,是你的人?”


    菊長笑了笑,什麽都沒說,但什麽都說了。


    “你......你以為我是曰本人?”何琪指著自己問道。


    “你哪裏不像曰本人了?”劉菊長反問道。


    “你在北平之前的事,勞資是一樁都查不到,沒人知道你,說出現就出現了。你說你出生在南洋,後來去了西洋,南洋明明離曰本近,你怎不去曰本呢?還有你的棋藝,勞資問了好些人,都說師從曰本,但你說你從來沒去過曰本。特別是今天的案子,你恰恰又在現場。”


    “要不是勞資留了個心眼,你現在喝的就不僅僅是茶了。”


    “那你又怎麽確定我不是曰本人了?”何琪追問道。


    辨別一個人,需“察言觀色”,各中細節頗多,有的隻能憑借多年的經驗辦事,劉菊長顯然是一個憑借經驗辦案的人,哪裏說的清楚裏麵的門道,隻是指了指茶,簡明扼要的說道:“這茶,一般人可不知道,你的老家話也說的對,勞資挑不出毛病,這個是曰本人學不來的,最主要的是,你救了那條人犬。”


    “他是個活生生的人!”何琪莫名的怒道,反正現在自己的底細一覽無餘,已經被排除了嫌疑,更沒什麽好怕的,斥責道:“你既然知道狗娃,怎麽不救?”


    “勞資又不是菩薩,憑什麽救?”菊長愜意的飲著茶水,對於何琪的指責,絲毫不在乎,繼續笑道:“你不是救了麽?”


    “那我要是不救,狗娃怎麽辦?等死?”何琪質問道。


    “一個人有一個人的命數,你要是不救,就說明他就是命賤,這世道就是這副吊樣,勞資就算今天救了他,明天他也活不下去。你們讀書人不是講什麽“達就多幹事什麽的”?叫什麽,我想想。”菊長撓著腦袋在迴想。


    “達則兼濟天下。”何琪指出道。


    “對對對!誰說這話,誰就去救。”菊長點頭道。


    當一個人不要臉皮的時候,你就是說再多傷臉皮的話,也不能傷及分毫,反而會將自己給氣著了,菊長的一句話就給何琪懟的冒煙了。


    何琪無言以對,氣唿唿的喝著悶茶,不耐煩道:“你找我來到底是什麽事?”


    菊長小聲的說了幾句。


    何琪頓時氣的站起身,言辭拒絕道:“那兩個人販子我指認出來,但作偽證,我絕不幹。”


    “當時就你們倆在,你不幹,那勞資就隻能去找那個人犬了。”菊長淡定道,似乎吃定了何琪。


    “你......”何琪怒目而視,氣的說不出話來,深感這個世道的黑暗,忍著性子,耐心道:“狗娃連話都說不利索,他一個孩子,你讓他說什麽?他能知道什麽?”


    “那就你來。”


    “我絕不做偽證。”


    “那就他了。”


    “你敢!!”


    “你說我敢不敢?”菊長笑著,把玩著手裏的瓷杯,一臉的威脅。


    何琪知道菊長敢,把狗娃弄來於他而言,根本就不算事,著實被逼的實在沒辦法了,低聲道:“那你總要說說,到底要指認誰?為什麽要指認他吧?”


    “知道的越少,對你越好,你就說在你被關的地方,見到了此人就行。其餘一概不知。”菊長提示道,便從身上掏出了一張黑白相片,給何琪看。


    “曰本人?”何琪疑惑道。


    菊長點頭,卻是收起了照片,鄭重警告道:“記住這個人長什麽樣子就行。其餘不該管的,勞資奉勸你不要管。”


    由此,何琪想明白了,許多雜亂無章的線索之前無法柔和在一起,而這個曰本人的出現,恰好將這些線索集中到了一處,一切都變得合理了。


    當一個人想要幹一件事的時候,一旦發現有了障礙,那麽便會想辦法先排除障礙,很明顯,琺國人便是那個障礙。


    不對,瑛琺這倆貨素來穿一條褲子,沒道理隻針對琺國人,不針對瑛國人的?


    “他們是不是還準備找瑛國人的事?”何琪試探的問道。


    菊長猛地一瞪眼,眉頭皺的跟抹布似的,愕然道:“日尼瑪的,你怎麽知道的?”


    “你知道今天的事,鐵定是他們幹的,但你手裏沒證據,所以,就想讓我作偽證,對於他們來說,是黃泥巴掉褲襠——不是屎也是屎!”


    “這個場子我幫了。”何琪爽快道。


    “你最好說清楚,你是怎麽知道的?”菊長眯著眼,嚴陣以待,手已經放在了褲腰帶上,隨時掏出黑洞洞的家夥。


    何琪便把自己的推斷,完完整整說了一遍。


    引得菊長雙瞳凸起,驚唿道:“日踏馬的,你還有這個辦本事啊?”


    “所以,他們要幹嘛?”何琪好奇道。


    ...


    ...


    《遲點繼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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