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櫃的趙德義目送著載著金主的人力車遠去,調轉個頭迴店裏時,臉上又恢複了正常,掀開簾子,徑直走向櫃台,從最下麵的一個抽屜裏取出一個包的十分嚴實的鬆木盒子,拿出了一把大洋,後來想了想,又不動聲色的放迴了幾塊。


    顛著手裏沉甸甸的大洋,趙德義朝著何琪走來,將大洋整齊成垛,放置在桌上,端起了茶杯,啜上一口,這才說道:“忙活了好一會兒,勞煩先生了,些許酬勞,還請笑納。”


    趙德義嘴上說的話是一點毛病沒有,可這桌上的銀元就不地道了,不是因為給錢生分,而是這酬金足足比正常的翻譯先生少了一半。


    究其原因,不外乎見著何琪是個新來的罷了!


    錢嘛,誰往外拿,都心疼。


    何琪瞅了一眼銀元,有十塊,其實也知道,比正常的酬金少了,來之前,聽那李岩說過一嘴,上迴瑛國佬就買了一副畫,趙德義單是付了張先生的酬金就有20塊,這迴賣了兩幅畫,正常來看,酬金怎麽著也不止20塊。


    不過,何琪什麽也沒說,初來乍到,有著一份活計,已然不錯了,餘者以後再論,隨即將銀元收入囊中,然後端著茶杯笑道:“謝掌櫃的慷慨。”


    見何琪收下,且沒說什麽似模似樣的話,趙德義笑容更甚,擺擺手客套道:“瞧先生說的哪兒的話。”


    又意味深長的說道:“這琉璃街上,左右百來家店,做的都是文玩古董的生意,咱老祖宗的這點東西,不光咱自己人喜歡的緊,那洋人也惦記著呢。這條街上的掌櫃夥計,趙某人也認得個七七八八,洋人隔三差五的來,各家沒個懂洋文的,少不得請個翻譯先生,花了錢不說,就怕先生們來的遲了或瞧不上這點錢,耽誤了大夥。”


    何琪心思一動,心想著這是要給介紹活了,但也清楚,趙德義怕是有自己的小心思,隻是不清楚這行的規矩,於是裝作不明白樣,不動聲色的說道:“還掌櫃的請說的明白些。”


    趙德義見何琪的茶杯幹了,給殷勤的續上茶水,笑嘻嘻道:“先生剛從西洋歸來,一路風塵仆仆,若是不嫌棄,趙某便去慶元樓訂上一桌,晚上請各家掌櫃的、管事的來吃個便飯,為先生接風洗塵。”


    這話說的亮堂,不知道的還真就信了,而趙德義的真實目的乃是為了給何琪接活兒,從中抽取中介費,何琪微微一笑,心想反正自己也要找活計,再說了,這飯不吃白不吃,道:“承您的情,破費了。”


    和聰明人說話就是舒服,有些事不用挑破,大家心照不宣,趙德義深得此行要領,見著何琪是同意了,臉上的笑容愈加的燦爛了,若是盤著腿,坐在供台上,麵前插上三炷香,儼然一尊彌勒佛了,此時的何琪在趙德義眼中,雖然還是渾身一副破爛行頭,但卻閃著光,是白花花的銀元發出的光。


    “先生,一點心意,不成敬意。”趙德義另從懷中取出兩枚銀元,放在了何琪麵前,很是慷慨大方。


    “哦~這是何意?”何琪不解道。


    “有一句話,先生聽著別氣,叫人靠衣裝馬靠鞍,趙某知先生的遭遇,能理解,但這世道,終歸還是看麵相的多,什麽身份、地位,眼尖的一眼就瞧出來,嘴裏說的什麽話也是瞧什麽人。這點心意,趙某沒別的意思,出門朝送走,進一胡同,有家成衣店,先生可去買兩件合身的衣裳,倒叫不能讓一幫見什麽人說什麽話的看低了。”


    何琪哪會生氣,巴不得像這樣的心意越多越好,連忙道:“謝了!”


    趙德義起身朝著後院喊道:“岩兒,今兒個上午,什麽也被忙活了,帶先生去李家鋪子,挑兩件衣裳。”


    “誒!”李岩一口應下,剛才在門後聽著何琪與洋人說話,轉眼功夫就賺了10塊大洋,得是自己好幾個月的薪水,眼瞅著掌櫃的也是恭敬,這會兒對何琪是打心眼裏佩服。


    “先生,您隨我來。”李岩撩開了簾子道。


    “嗯~”何琪起身,忽然想起了什麽,又對著趙德義道:“掌櫃的,可能得多耽誤會兒功夫。”


    “是怎麽了?”趙德義問道,放下了茶杯,望著了何琪。


    “等買完了衣服,還得請李岩帶路,尋個合適的住處。”何琪道。


    “我道什麽事呢!”趙德義心思一轉悠,領著何琪就往後院走,左右都是房間,靠東邊的是趙德義一家的住處,西邊的兩間房間,一間是李岩住,另一間是雜物間。


    雜物間裏擺滿了破爛木椅,字畫器皿,靠裏頭的地上,鋪著幾張報紙,狗娃因屁股有傷,正趴在地上,眼皮子直打架,卻也不敢睡過去,見何琪來了,“蹭”的站起身。


    屋子許久不住人,灰塵多,趙德義站在門口,指著裏頭道:“讓岩兒收拾收拾,又是一間亮堂的屋子,去別的地兒住,比不上這寬敞不說,還得另花錢。”


    還有這好事,當然是卻之不恭了,何琪沒理由拒絕的,朝著趙德義躬身道:“感謝掌櫃的收留。”


    趙德義隻是笑笑不說話,做生意的,精明著呢,虧是不可能虧的,隻有握在手裏的,才是最放心的,況且,相較於自家丫頭有了現成的洋文老師,一間雜物室算什麽,簡直賺大發了。


    何琪掃了一眼院子,沒見到王老二身影,估摸著是趕去餛飩攤了,在去成衣店的路上,塞給了李岩一塊大洋,讓李岩找個功夫去餛飩攤交給王老二,順便讓王老二這幾天找個功夫,帶著夥計三兒來一趟,要請他們吃一頓飯。


    李岩一一應下。


    李家鋪子賣的是中式服飾,何琪本來還想買一件西裝的,隻得作罷,最終買了兩件長衫,又照著李岩的衣服款式,給狗娃買了兩件,買完了衣服,又去了鞋店,這一趟下來,攏共花去了近4塊大洋,加上給李岩的那一塊,若不是趙德義資助了兩塊,還提供了免費住處,說不得這10塊大洋,到手就沒了。


    有錢能使鬼推磨,無錢寸步難行,窮鬼的盡頭依舊是窮鬼,這個道理是不受時空限製的,就是再往前推一千年,照樣受用,何琪攥著口袋裏薄薄的幾塊大洋,感歎著自己兩世都是窮鬼的命,有些心酸,有些發怵,心裏迫切的產生了一個願景:“搞錢,趕緊搞錢,這才是真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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