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那姑娘,如煙轉身坐下,道:“這便是茗兮姑娘,據說是今年花魁大賽的不二人選。公子如今見了,漂亮嗎?”


    “什麽,哦,還可以啊,”費一流沒想到如煙突然這麽問,“不知這些公子哥們都是什麽眼光,準花魁——其實,我倒認為,你比她好看多了。”


    如煙不語,櫻唇含笑。


    費一流道:“真的,所以我到姑娘這裏來了。”


    這倒真是費一流的真心話。他的確是這樣想的,至少,此時此刻。


    色不迷人人自迷,情人眼裏出西施。


    問世間情為何物?


    有完沒完!


    如煙岔開話題道:“公子從小怕狗,小時候怎麽就會被狗咬了呢?”


    費一流道:“我很小的時候,就是父親一個人照顧我。有一次,老爹帶我去串門,還沒進門一條惡狗就險些撲上來。打那以後,不論大小,逢狗必躲。走在街上,以前是往父親懷裏鑽。後來……”


    費一流的聲音低了下來:“後來,和錢欣一起走在這個城市裏的時候,每次看到有人遛狗,我總是會不自覺地躲到錢欣身後的窘迫。錢欣總是會抓緊我的手,一個勁的說沒事兒。”


    如煙問到:“錢欣是,是公子的夫人嗎?”


    “啊,不是不是,”費一流這才意識到說錯了話,“我還沒結婚。”


    不曾許配人家。


    “那是公子的紅顏知己?”


    “曾經是吧。”費一流撓著頭。


    “公子似乎有話沒說完,若不介意,請繼續講講錢欣姑娘的事吧。”


    “姑娘要聽嗎?”


    如煙點了點頭。


    費一流道:“想來真是好笑,錢欣會在影院突然抓緊我的手……”


    “影院是?”


    忘了這茬,中國的土地上第一次出現電影是在1896年8月的上海徐園,西方的影戲在那裏放映。而全球領域內,第一部電影誕生的標誌是法國人盧米埃爾兄弟的《火車到站》影片,那已經是1895年12月28日的事情了。那一年恰巧也是中日甲午戰爭中清政府戰敗的時間。


    現在才1625年,如煙怎麽會知道電影是什麽玩意兒呢?更別說影院了。


    常言道,夏蟲不可語冰,話“糙”理不糙。該怎麽解釋呢?


    “啊,影院就是類似於民間老人、說書藝人講鬼故事的地方。”


    “是指說書人所在的大小茶坊嗎?之前常常去杭州西湖畔的一家茶館,那裏所講的水滸三國施公嶽武穆,簡約素樸卻又趣味無窮。”


    “差不多吧,她被故事中的鬼怪嚇得抓緊我的手,那熒幕上的惡鬼我倒不怕;在晚上送她迴家的巷道裏,月黑風高,她會害怕得抓緊我的手,這世界上的惡人我也不怕。唯有在遇到狗這一被譽為人類忠實的好友的時候,她抓緊我的手,害怕的卻是我。有次錢欣笑著說要養隻小狗,我馬上就跳起來,嘴上和踩了電門兒似的:不不不不不不。讓我養隻小狗,不亞於養隻小老虎,縱然是萬分可愛,還是會心有餘悸。”


    “那公子和那位姑娘,是怎麽相識的呢?”


    “有一次上課睡覺的時候,似乎夢見個又勾勾又丟丟的姑娘,轉眼,又忘卻了夢到了什麽。醒來後,我約摸記得有些事要做,心裏麵總是落不了停,無意享受片刻的人生,卻愣是沒想起來是個什麽事件。一抬頭,我看見了一個一同聽課的女孩兒……”


    “女兒家也可以一同聽課嗎?”如煙問。


    “在我們那邊,是可以的,無論性別,都有著不能被剝奪的受教育權。這個時代的人可能會認為女子無才便是德吧,認為婦女隻應該粗識柴米油鹽醬醋茶之類的日常所用的數百字,讀書更多了卻無益有損,但是,我必須說,那是萬萬不正確的。”


    如煙道:“我是想說,如今,婦女接受教育機會增加,婦女識字,已然成為一種新趨勢。這個時代的人,倒也不是說婦女不能識字,隻不過貧苦人家中,男孩讀書已經是捉襟見肘了,如果再讓一個女孩接受教育,一般家庭是再也承擔不起的。而士大夫家中,大多支持婦女接受良好教育。或者六歲,或者八歲,女子便會學習詩詞歌賦。”


    貧窮限製了的,遠遠不止想象。


    知識上的貧窮限製了的,更是遠遠不止想象。


    費一流一拍腦袋:“對,我還看過《金瓶梅》呢,那裏麵寫潘金蓮父親早逝,從小在餘秀才家上女學,上了三年,字仿也曾寫過,甚麽詩詞歌賦唱本上字不認的;九歲就將她賣在王招宣府裏,便是習學彈唱,讀書寫字。十五歲王招宣死了,轉賣與張大戶家,習學彈唱琵琶,品竹彈絲,女工針指,倒是樣樣精通了。”


    如煙低了頭,繼續說道:“甚至為了婦女更好地接受教育,還出現了女論語、女孝經之類的讀物。當然,大多人們還是認為,婦女認識幾個大字,日常生活起居夠用就行了。”


    還出現了女頻讀物,可以,我大明朝,厲害!不過,我怎麽感覺哪有點不對勁兒?


    “好吧,這個問題,以後慢慢談吧,咱們怎麽因為這個爭執上了?”


    “不好意思,打斷了公子的故事,請繼續講吧。”如煙一臉的歉意。


    “哦,對對對,誒,我說哪裏了?”


    “公子看到了一個一同聽課的女孩兒。”


    費一流道:“對對對,一抬頭,我看見了一個一同聽課的女孩兒,我被勾了魂似的,我們聊了很久,內容完全不記得了,隻記得她的名字叫做錢欣。”


    “或許這就是愛情吧。”如煙的眸子水一般地清澈。


    如煙沒有再打斷費一流,她聽得出神。費一流娓娓道來:


    或許吧,但是臨畢業了,我也不知是否應該有所表示。“喜歡”——寫在我的心上,描摹在周遭人的心照不宣;多少次哥們為我籌謀,而見到錢欣,我卻從來隻是瞬間雙頰泛紅,這兩個字眼在咽眼囁嚅,而止步於舌尖。


    學期乍短,轉眼又是遠行,不說走也得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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