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殿下,得知範大哥入獄的消息後,我便潛入了睢陵城。


    本想去尋你與伯勳,商議解救之策。


    隻因發現沈賀於宅院四周,布下明暗雙哨,又不知院中情況,故未貿然相見。


    一直到你們出了睢陵城,我才有機會接近。”


    葉清玄為了範雍,其實早就到了睢陵城。


    至於幽湖穀一戰重傷敗離後,他去了哪裏。


    他沒說,諸人也未問。


    蕭紹瑜頗為不解之處在於:


    葉清玄完全可以,在來燕城的路上與自己相見。


    他為何要拖到此時呢?


    “清玄,沈賀派來跟蹤的人,身手如何?”


    範雍既了解沈賀的多疑,又了解葉清玄的外粗內細。


    他自然猜到了原因。


    “算是年輕一輩中的好手。


    其中領頭之人,是青嵐宗外門的百強弟子。


    實力雖不及伯勳,亦是不凡。”


    葉清玄沒有將黑衣高手與自己相比,而是客觀評價其武道水準。


    “青嵐宗?!”


    蕭紹瑜頓鎖烏眉,被觸動到敏感神經。


    他不曾想到紫微劍趙乾坤走後,沈賀身邊竟然還有青嵐宗的外門精英。


    他們的存在就是變數,完全不在之前的考慮之中。


    “九殿下勿憂,我已經將他們打發了。


    此後,沈賀也未再派人來跟蹤。


    他應該是手中,一時沒有武道修為更強之人了。”


    聞言,蕭紹瑜明眸不覺一亮。


    “葉清玄的出現,又何嚐不是一個變數呢?


    而且是一個更大的變數。”


    ......


    劉府書房。


    “劉全,你去祥福錢莊一趟。


    調用已經重鑄的官銀,去黑市交易糧穀。”


    一身錦繡,白麵豐腴圓潤的劉廣升,悠悠吩咐。


    似乎是坐久了,他於椅中扭動了幾下。


    又揉揉太陽穴,緩解精神的損耗。


    許崇古的虎視眈眈,令他寢食難安。


    蕭紹瑜請來的州糧,又能否如嚐所願?


    塵埃落定前,他心裏也不踏實。


    總之,思慮過重。


    侍立一旁的大管家劉全,身兼著祥福錢莊的掌櫃。


    他對錢莊的情況,黑市的交易流程,是爛熟於心的。


    近年來,劉廣升與黑市之間的交易,都是由他具體經辦的。


    聞言,劉全頗為不解地問道:


    “老爺,九殿下不是請來州糧了麽?”


    依沈賀之謀,州糧遲早是要落到他們手中的。


    如此,又何必多此一舉呢?


    “狡兔三窟,未雨綢繆,老夫要的是萬無一失。”


    劉廣升應付道。


    他說的是實話,卻也隻說了一半。


    真正令他坐立不安的,是太子已經等得很不耐煩了。


    太子妃劉氏,暗中遣人給他傳過話。


    他遲遲不能完成差事,已令太子大為光火。


    這裏有太子本身急於求成的因素,也有來自梁帝的壓力。


    梁帝已經催促戶部,撥發太倉賑糧,不止一次了。


    戶部尚書劉文煜,能用來搪塞的借口,差不多都用了。


    他已然拖不下去了。


    迫於無奈,他隻好委婉地將自己的難處透露給太子。


    太子自然從中感受到,來自梁帝的威壓。


    若非尚書令兼嶽丈的謝宣懷,出麵勸解。


    傳話給劉廣升的,可能就不是太子妃了。


    這裏麵的迴護之意,劉廣升明白。


    他更清楚的是,迴護也是有限度的。


    關鍵還在於,盡快辦好差事。


    “太子殿下,可不是好伺候的主子啊。”


    謝宣懷姓謝,女兒怎麽卻姓劉呢。


    聽著奇怪,實則是背後有著一段陳年佳話。


    謝宣懷是贅婿,他入贅蘭陵郡望劉氏。


    蘭陵劉氏,不僅是濟陰劉氏的本宗。


    它更是南梁數一數二的上品門閥,地位煊赫至極。


    而謝宣懷所在的謝氏,已非舊時王謝堂前燕那般風光了。


    物是人非,家道中落。


    否則,大族子弟,鮮有入贅者。


    旁人眼中的聯姻佳話,也許是他心中永遠不願傾訴的痛恥。


    “切記:不可動用尚未重鑄之官銀!”


    劉全臨行前,舒服一些的劉廣升忽然嚴詞叮囑。


    因為茲事體大,他不想再節外生枝了。


    “老奴明白。


    隻是若是如此,所購糧穀不會太多啊。”


    “小心駛得萬年船。”


    劉廣升對州糧,還是期望大於忐忑的。


    現在也未到他,需要不顧一切的時候。


    這時,劉府二管家急急忙忙跑來,慌張稟告:


    “老爺,劉虹迴來了,他受傷了。”


    初聞劉虹歸來,劉廣升麵現喜色。


    可是,當聽到受傷二字,一個不好的念頭頓時浮上他的心頭。


    “快點兒把他帶過來!”


    片刻之後,二管家去而複返,並帶來了受傷的劉虹。


    身負重傷,精神略有萎靡的劉虹,哭訴:


    “家主,州糧被許氏的人劫走了!”


    “什麽?!”


    劉廣升心中的兇兆應驗了。


    他強壓下追問來龍去脈的衝動,急著吩咐還未離去的劉全:


    “祥福錢莊之銀皆可動用,務必購得足數糧穀。


    這是老夫的信物!”


    州糧落空,他已無力繼續收田。


    況且未免民亂,沈賀便不得不放開禁令。


    許崇古必然乘勢介入。


    毫無疑問,形勢急轉直下,已然糟得不能再糟。


    劉廣升別無選擇。


    他隻能鋌而走險動用修河官銀,以籌集足數糧穀應變。


    否則便宜了許氏不說,太子的差事也要搞砸了。


    這是他無法承受的,也無法麵對。


    劉全聽懂了話中深意,更明白信物的意義。


    “劉氏生死存亡的時候,到了!”


    他雙手小心地接過信物,朝劉廣升重重地點了點頭,便毅然轉身而去。


    然而他出了劉府後,並沒有直接去,坐落於睢陵城繁華之所的祥福錢莊。


    而是鬼鬼祟祟地,進了一處位置隱蔽的貴人別院。


    “二爺,您一直等待的時機,到了。”


    “那便按計劃動手吧。”


    通風報信之後,劉全才直奔祥福錢莊。


    錢莊門前迎客的小廝,隔著老遠就看見了劉全的身影,忙入莊通知管事。


    “大管家,什麽風把您老吹來了。”


    聞訊而來的管事,正好迎上剛欲跨門而入的劉全。


    “裏麵說話。”


    劉全猶如奉旨欽差一般,派頭十足。


    而管事早已見怪不怪,習以為常了。


    他陪著小心,緊隨劉全步入後堂。


    “近日官銀重鑄進度如何?”


    “自木炭大量購入以後,重鑄的速度快了不少,一日便可重鑄千兩有餘。”


    “好,幹得不錯,老爺那老夫會替你報功的。”


    “謝大管家栽培。”


    劉全表揚了管事一句,便切入正題。


    “除卻應付日常業務所需,所有現銀即刻裝車。


    再提十萬兩尚未重鑄者,一並裝車。”


    “大管家,這......”


    管事頓時驚出一身冷汗。


    祥福錢莊內的官銀,未經重鑄是禁止流通的。


    這是劉廣升親自下的命令。


    管事不能因劉全的一句話,便壞了規矩。


    若是家主怪罪下來,他是吃罪不起的。


    然而,他也不便直接迴絕。


    畢竟劉全是他的頂頭上司,又是家主身邊的大紅人,著實得罪不起。


    “怎麽?你難道忘了,老夫出麵便代表這是家主的意思麽!”


    “可是......”


    管事想說的是家主信物。


    按照規矩,調動官銀必須出示家主信物。


    “哼,拿去看吧,仔細瞧好了!”


    劉全從袖中摸出一塊銅牌,重重地拍於案上,麵色極為不善。


    管事匆匆瞥了一眼,確定如假包換,便立刻陪起笑臉。


    “不用,不用,您老稍候,卑職這就去吩咐裝車。”


    看著管事倉皇離去的背影,劉全頗為誌得意滿。


    他無形中借勢增添了自身的話語權。


    “以後,應該不需要信物了吧。”


    ......


    “大小姐,祥福錢莊有動靜了......”


    一個喬裝的州軍中兵,走入祥福錢莊對麵茶樓二層的一間包廂,低聲稟報。


    他是柳氏族人,故未以官名相稱。


    也有不暴露柳文菲身份的考慮。


    一襲白衣,輕紗遮麵的柳文菲,水眸閃現一抹笑意,俏如春風。


    “跟上去!”


    ......


    此時,迴到睢陵城的蕭紹瑜,迎來了預料之中的不速之客。


    “九殿下,失竊庫銀有眉目了。”


    沈賀投桃報李,許久未有音信的庫銀失竊案,突然線索從天而降。


    “哦?沈太守速速說來。”


    蕭紹瑜表現出了應有的急切。


    畢竟事關切身利益嘛,若是太過淡定,就於情理不合了。


    “睢陵西南,樂平縣境內。


    有一夥強人,名曰‘金錢幫’。


    以鑄私銀為營生,嫌疑最大。”


    蕭紹瑜下意識地身軀前探,白皙手掌也攥緊了手中善本。


    他連忙追問:


    “依沈太守之意,當如何應對呢?”


    “發郡兵剿滅之,徹底搜查。


    因事關範兄的清白,下官想請九殿下勞駕隨征,不知意下如何?”


    聽其言,蕭紹瑜第一個反應便是:調虎離山。


    “嫌本王礙眼了,是吧?”


    他已經猜到,沈賀和劉廣升要行動了。


    “好吧,何時出發?”


    “兵馬已備,即刻出發。”


    ......


    夜幕悄然降臨。


    運迴的數萬石州糧,靜靜地停留在郡倉之中。


    一片寂靜中,忽然冒出一夥黑衣人。


    他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守倉郡兵盡數解決。


    隨後,他們褪去黑衣,露出裏麵的許府家丁裝扮。


    押送根本沒有卸車的州糧,出城而去。


    臨行前,為首之人有意在一名郡兵手中,放了一塊撕扯下來的衣角。


    內行人一看便知,如此綿密的針法,必是出自錦繡齋。


    而錦繡齋背後的東家,正是許崇古。


    “兵爺,我家老爺有一批貨急著運出去,麻煩通融通融。”


    一名許府家丁,往守門郡兵的手中塞了一袋銅錢。


    “許員外的貨自然是要放行的,開城門。”


    郡兵得了實惠,又得罪不起樹大根深的許崇古,放行是他唯一的選擇。


    然而,今夜的睢陵城,注定與太平無緣。


    在他們走後不久,恢複寧靜的郡倉,又迎來了一夥黑衣人。


    這夥黑衣人,似乎目的很明確。


    郡兵手中的那塊衣角,被換成了沁芳齋的布料。


    隨後,他們便追尋車隊而去。


    《梁書·武帝紀》載曰:


    帝返睢陵,將計就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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