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兒走後,改範兒想:“家裏出了這麽大的事情,咋能不讓嫂子知道呢!給嫂子說了,現在想辦法還來得及,看是借呢還是變賣家產呢,把四十兩銀子湊夠了。不然,等到債主追上門來,事情張揚出去,在這一道河裏就顏麵掃地了。”


    主意已定,改範兒就到嫂子屋裏去了。


    李招娃坐在炕桌子跟前粘鞋麵呢,一邊理著碎布條,一邊用筷頭子沾著糨子往鞋麵兒上抹。改範兒悄眯喵地坐到炕沿子跟前搭訕道:“嫂子,誰的鞋?”


    李招娃笑著說:“你小哥哥二月二瞅對象呢,新女婿頭一次上門,全身新才好。”


    改範兒心想:“到時候板客的銀子還不上,隻怕是鬧翻天呢,上哪裏瞅對象去呢。”


    李招娃接著說:“我把鞋樣子鉸好了,你和你小姐姐兩個一個做幫子,一個納底子,我好給做衣服撒!”


    改範兒看嫂子興致勃勃的樣子,想好的話一時不知如何開口,就默默地看著嫂子。


    李招娃說完話,半天不見改範兒吭聲,抬頭一看,改範兒愣愣地發呆呢。


    “這娃娃今兒咋了?”李招娃想,“莫不是給她小哥哥說了媳婦,姊妹倆個擔心我一輩子要守寡了,心裏難過呢。”


    想自己來到這個家裏十多年了,操持主事,總算有人疼呢,而且還是小姑子,心裏熱乎乎滴。


    看改範兒嚕個臉,嘴唇上一層幹痂,就停下手裏的活計,用手摸著改範兒的臉蛋子,笑著問:“今兒個咋了?”


    李招娃一邊說著,一邊愛撫著,手指滑到改範兒的嘴唇上,心疼道:“看你嘴嘴幹滴!”


    改範兒用舌頭來迴潤了一下嘴唇,歪著腦袋,臉上掠過一絲微笑。


    “你小姐姐呢?”李招娃問。


    改範兒也不知愛兒去哪兒了,就說:“不知道麽,出去浪門子去了。”


    “你小姐姐也有人提親了呢!”李招娃就把她娘家嫂子黃氏如何說,要把愛兒給她娘家侄兒單汆兒做媳婦的事,展開來說了。又說那個單汆兒沒個正經營生,整天耍個皮影子,也就是懶得做莊稼受苦,自個兒圖個舒服罷了。


    因說:“耍皮影子無冬無夏滴,能掙幾個籽兒,夠吃呢還是夠穿呢!自個兒的莊稼誰做?我們愛兒還想過舒服日子呢!將來真的嫁過去了,家裏的苦活兒,髒活兒誰幹呢?山神做呢還是土神做呢,還是灶神爺做呢撒!”


    說的改範兒也濕笑滴。


    李招娃斬金截鐵地說:“我沒答應!”


    改範兒來是給嫂子說事情來的,倒聽嫂子拉起家常來了,索性幫著理碎布粘鞋底子了。始終一聲不吭,就聽她嫂子叨叨呢。


    愛兒從夏兒那兒出來,心裏一下子暢快了,走到陔門灘裏,隻覺得春光明媚,海闊天空。


    有了這五十兩銀票在手裏,總算解了燃眉之急。


    俗話說:拆了東牆補西牆。東牆裏外是親朋,西牆那頭有豺狼。


    愛兒迴到家裏,到自己屋裏打了一頭,改範兒沒在,就到嫂子屋裏來了。


    李招娃正說在興頭呢,看見愛兒進來了,就笑著說:“說曹操呢,曹操就來了。”


    “說我啥呢?”愛兒隨口問道。


    李招娃和改範兒倆人相視一笑,就不說話了。


    愛兒也沒認真追究,反問改範兒:“你咋在這裏呢?”


    李招娃聽了,不以為然地瞟了她一眼,心裏納悶:“咋就不能在我這裏呢?”


    改範兒抬起頭來,無可奈何地看了一眼愛兒,就低頭繼續理碎步條條了。


    愛兒就知道改範兒沒有給嫂子說把本推手裏銀子要迴來的事。


    遂靈機一動,找個油頭,又問改範兒:“我昨兒個描的花樣子你放哪裏了?快給我找出來。”


    改範兒心領神會,就和愛兒一起走了。


    迴到自己屋子裏,愛兒就把借到銀子的事給改範兒說了。


    “還給嫂子說嗎?”改範兒糾結道。


    “先不說了吧。”愛兒說,“小哥哥晚上迴來了,讓他明兒個趕緊把背板的銀子還了,值當沒有這迴事兒。”


    “不給嫂子說,借夏兒的銀子將來咋還呢?”


    “先把這個節骨眼錯過去了再說。小哥哥闖的麻噠他自個兒擔,娶了媳婦另立門戶了給人還去。”


    “多早晚都要另立門戶呢,先順順當當把媳婦娶了,別因為這事把說好的對象搞黃了。”愛兒補充道。


    一直到太陽落山了,本推還沒有迴來。


    快做好晚飯的時候,李招娃就讓改範兒去趙安奎家喊本推迴來吃飯,因說:“拾掇個莊耬就長蹲著去了。”


    李招娃也想把好消息早點告訴小叔子呢。


    改範兒來到趙安奎家,發現本推不在,因問:“我小哥哥呢?”


    趙安奎笑著說:“早晨來放下莊耬砍了兩斧頭就走了。”也不知道去了哪裏。


    改範兒迴家說了,李招娃也沒有在意,心思:“餓了沒地方吃飯就迴來了。”


    吃過飯,收拾了鍋碗,本推還是沒有迴來。


    愛兒姊妹就有些著急,不約而同地想道:“趕不定又去賭博了。”


    倆人悄悄來到本推屋裏,打開錢匣子,兩個通寶和一些麻錢子都在呢,才放心了。


    姊妹倆個就在自己屋子裏等著本推迴來呢。


    快到人定時分了,本推還是沒有迴來。姊妹倆就坐不住了。


    要在平時,本推或是串門子聽書,或是掀牛九徹夜不歸,大不了天亮就迴來了。


    可是,今兒不同往日,本推乃是心裏有事的人。


    一個老實巴交的人,別說大事兒了,連個坎坷都沒有遇到過,現如今攤上了這麽大的事情,萬一想不開,尋了短見,可如何是好!不敢再往下想了。


    姊妹倆個穿好外衣,到了院子裏,她母親已經領著孫子和孫女睡了,她嫂子屋裏燈還亮著。


    倆人悄悄出了陔門。


    其實李招娃也在心裏惦記著本推,這麽晚了咋還不迴來,既聽到陔門上有動靜,扭身從窗戶紙上看了,是愛兒姊妹出去了,就知道是找本推去了。總感覺今兒個家裏有些異樣,愛兒姊妹倆個鬼鬼祟祟,有事情瞞著,人家不說,自己也不好問。事情應在本推身上。


    “大不了就是出去賭博去了,本推是個老實人,也沒有多大膽兒,輸贏也就一半吊子的事情,沒什麽大不了的。”李招娃這樣一想,心下稍安。


    就在燈下裁衣服。這裁衣服是個精細活兒,一會兒比劃,一會兒算計滴,不一會兒就聚精會神了,聊以驅散內心的恐慌。


    愛兒和改範兒先到本推經常串門子的幾個人家裏去找了。又來到趙安剛家,趙安剛正在說全本的《包爺三下陰》,上房裏圍一屋子人聽呢。


    趙安剛家的看她姊妹倆大晚上來了,趕緊讓到廂房裏,愛兒因問:“我碎哥哥在嗎?”


    趙安剛家的疑惑道:“今兒個咋沒看見。”


    “嫂子你進去看看在嗎撒!”愛兒笑著央告道。


    趙安剛家的到大房裏看了,又問道:“有誰見本推了?”大家都說了沒有。


    愛兒姊妹倆從趙安剛家出來,在陔門灘裏站了一會兒。月亮已經小晌午了,寒光凜凜。三星業已偏到大後晌去了。這大半夜裏天寒地凍的,這人到哪裏去了呢撒?


    不祥之兆油然而生。俗話說:“三星晌午過年呢,三星後晌種田呢。”眼看就要播種春麥了,這家裏的頂梁柱要是有個閃失可如何是好。


    倆人猶豫了一會兒就迴到家裏,這麽大的事情,也不敢再瞞著嫂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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