曆史上的周王是否真的謀反,朱爽也不敢確定,可此人能連續被洪武、建文、永樂三代帝王官方認證有異心,那他也隻能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了。


    至於馮勝,固然戰功顯赫,然貪婪的毛病也是真的,曾多次藏匿財物。若非看在他身高體長,悍勇善戰,有百步穿楊之能,老朱早把他砍了。


    可到了後期,此人不知是有居功之心,還是有別的想法,不謹慎的毛病越發暴露。


    洪武二十年,馮勝任征虜大將軍,傅友德、藍玉為副將軍,統兵二十萬征討遼東。


    北元丞相納哈帶領二十多萬軍民出降,馮勝卻不親至,而是派藍玉受降。


    納哈出來了開始談的也很好,可酒喝多的藍玉不知咋想的,脫下戰袍要給納哈出披上,後者就不高興了。


    解衣衣之,推食食之,那是地位高的人對地位低的人才能做的,朱元章做沒問題,馮勝做也勉強。藍玉一個副將,這麽做就不合適了。


    在場的鄭國公常茂見狀,以為起了變故,竟抽刀砍傷納哈出。然後都督耿忠押送納哈出去見馮勝,馮勝這才出麵隆重款待。


    納哈出的部下得到他挨刀的消息,嚇得四散奔逃,馮勝趕忙派人加以撫慰,才勉強收拾好這副亂攤子。


    可在班師迴朝時,由都督濮英統領,負責殿後的三千騎兵,卻被未降的那幫元軍殺死了。


    朱元章得知這個消息,龍顏大怒。


    馮勝估計也是怕了,就把常茂激起事變的情況上奏。


    於是,使者慰勞馮勝,卻把常茂枷號示眾。


    作為統軍大將的馮勝,不為自己安排失當負責,卻把過錯歸到常茂頭上,顯然不能服眾。


    軍中很快有人揭發馮勝貪婪無恥,藏匿駿馬,派人向納哈出的家人索要財物。某個蒙古王子才死兩日,便強娶其女。指揮無能,損失殿後的三千精騎等罪過。


    常茂見有機可乘,也對馮勝反戈一擊,揭發馮勝的各種不法事。


    當然,常茂這人也不怎麽樣,可他是馮勝的女婿,翁婿如此互相揭發,實在不成體統。


    正因為有了這些事,朱元章才會收了馮勝的大將軍印,命他到鳳陽閑住思過。


    結果,他另外一個女婿,周王朱橚偷偷跑去了,成為馮勝無罪被誅的誘因。


    至於這時空,因為朱樉的原因,老朱對剩下的勳貴猛將沒那麽大的忌憚之心。


    朱爽也覺得,隻要這幫人不搗亂不做的太過分,是能讓他們善終的。


    就怕有的人貪婪太甚,誤了卿卿性命啊!


    ……


    奉天殿,禦門聽政朝會,在京文武六品以上官員全部參加。


    朱元章一身龍袍坐在禦座之上,太子朱樉穿一身袞龍袍站在一旁,身形偉岸,長須美髯,儀態越發的威嚴。


    朝臣們每次看到朱樉,腦海中便不由自主浮現那句“國有長君、社稷之福”!


    有這樣的皇太子,權力便能順利傳承,國家也能少些動蕩啊!


    山唿萬歲後,戶部尚書趙勉最先站出來上奏賑災事宜,截止目前,需由京城調撥的一百萬石糧草,已運抵蘇杭揚三州,開始向災民發放。


    由武昌、九江等倉庫撥付的一百萬石糧草,也在運輸途中。至於從西安府起運的三百萬石,因為通訊耽擱的原因,據說才到洛陽。但據他估計,應該快到南陽才是。


    再走一段陸路,到了襄陽便能裝船,由漢水經武昌入長江,到那時就快了。


    朱元章聞聽,龍顏大悅,臉上露出一絲笑意,看了眼身旁的朱樉,“此皆太子之功也,爾等須謹記啊!”


    眾大臣自然齊聲稱頌朱樉的仁德,曹國公李景隆站出道:“啟奏萬歲,臣以為太子的仁德,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從古至今,還未聽說有獻三百萬石糧食於國家的,救活多少百姓啊!咱們得讓那些災民知道,是誰讓他們活命的,臣以為在放糧的時候,要把這事好好宣講一下!”


    眾大臣聞聽,多少有些驚愕,雖然李景隆講的有些道理,就是有點太諂媚了。


    有瞧不上的心裏暗罵,這個馬屁精,真是丟李文忠的臉啊!


    也有人懊惱,這麽好的說辭,我怎麽就沒想到呢!


    更有人看向朱元章,想知道皇上會不會因此而發怒。


    誰料老朱聽了手撚花白胡須,一副陷入思索中的模樣。


    心裏想的則是,蘇杭一帶百姓,一直感念張士誠的恩德。如今受了樉兒的活命大恩,若再不心向朝廷,便有些不知好歹的。


    是得讓他們知道,到底是誰給的糧食,讓他們能活命。


    “準了,就依曹國公之言,要讓百姓知道太子對他們的恩德!”


    禦階下站著的朱允炆聽了,心中越發感慨,“父王恩澤布於東南,地位就更加鞏固了!”


    正失神時,忽聽急促的腳步聲響,朱允炆循聲迴望,見一名老太監手捧奏折,到太監總管慶童跟前耳語。


    後者聽了臉色劇變,忙捧奏折到朱元章跟前跪下,顫聲道:“陛下,蘇州府送來的八百裏加急奏折!”


    一旁的朱爽心猛地一跳,暗暗道:“剛說完要讓蘇杭一帶的百姓知曉太子恩德,那邊就送來八百裏加急,莫不是那邊的賑災,出了什麽事?”


    應該是出事了,和大人有句名言,救民先救官。


    已經運到的就有上百萬石糧草啊,給誰發放如何發放全由地方官員決定,怎麽可能不貪?


    若無民變,這樣的大災之年,就算有貪汙之事也很難查的!


    朱爽還在思索之際,朱元章已經憤怒咆孝了,“我大明朝,到底養了一幫什麽樣的狗東西,江陰,離金陵比蘇杭還近,糧食早早就運過去了,居然還能鬧出民變,真以為咱今年過大壽,便不願殺人嗎?”


    說罷,將奏折扔給朱樉,“你瞧瞧!”


    朱爽接過一看,是巡按禦史遞上的奏折。江陰縣遍地災民,雖很快有朝廷糧船前來,然所發糧食極少,百姓們不能果腹,餓殍遍地。


    有賊人陳桐散布謠言,說今上深恨蘇杭百姓相助張士誠,有意餓死當地百姓,蠱惑人心,帶人哄搶賑災糧餉,致使百姓大亂。陳桐登高一唿,聚起災民上萬,攻打江陰縣城。


    於城中獲取大量糧草,開倉放糧,於是聚眾數萬……!


    朱爽看到這,真的是有些無語了。


    大明的朝廷命官,貪汙賑災糧餉,致使餓殍滿地。


    賊寇打破縣城,開倉放糧,反倒活人無數。


    這也太諷刺,太可笑了!


    雖說,若無朝廷撥下賑災糧餉,陳桐等人就算打破縣城,亦難逃餓死的下場。


    可這幫貪官汙吏,視人命如草芥,到這時候還要大貪特貪,他都不禁想要喊一聲,殺的好!


    朱爽還在思考的時候,老朱已經殺氣騰騰了,起身大聲道:“蔣瓛,立刻派人去江陰,從知縣以下還沒死的,都給咱抓來。另外,蘇、杭、揚三州知府,都要給咱查一遍,有發現貪汙的,即刻下獄!”


    蔣瓛出列,跪下說了句臣領旨,便出去了。


    大殿內的朝臣,無一人敢勸阻。


    這會正是老朱暴怒時候,誰敢站出來亂說,若被遷怒死的可就太慘了。


    無人敢觸黴頭,朱元章越發惱火,偏偏此刻情況不明,又需官員賑災,不能大殺一通,令其十分氣悶。


    畢竟若此刻把蘇、杭、揚三州的官員都殺了,派不熟悉情況的官員前去賑災,隻怕會惹出更大的禍亂。


    踱了兩步咬牙道:“賊寇造反,不可輕饒,誰願前去平叛?”


    曹國公李景隆,似猜到朱元章會問這句一般,一瞬間跳了出來,叩頭道:“稟萬歲,臣願往!”


    魏國公徐輝祖亦站出來道:“稟萬歲,臣亦願往!”


    徐輝祖自兵敗於倭寇後,一直想打一場勝仗,找迴點麵子。偏偏反應慢於李景隆,好不懊惱。


    至於宋國公馮勝、潁國公傅友德,年紀身份在那,自不會為這等小小叛亂而請命出征。


    禦階上,朱元章望著徐輝祖與李景隆,心中暗暗思量。


    徐輝祖本事是有的,上次敗於倭寇之手,是受衛所兵拖累。


    若統領由各地精兵輪番進京戍守與操練所組成的京營,平定小小倭寇,可謂易如反掌。


    當即道:“就由魏國公徐祖輝,統領三萬京營將士,剿滅竊據江陰的賊寇。”


    徐輝祖聞言大喜,叩頭道:“臣,定會剿滅賊寇,不負陛下所托!”


    徐輝祖、李景隆起身迴隊列,禦階上的朱元章依舊氣悶,找個由頭怒氣衝衝的罵個不停。從戶部到兵部,再到五軍都督府,都被罵的戰戰兢兢,惶恐不安。


    曾因私藏財物,而被朱元章訓斥的宋國公馮勝,更是聽的心驚膽戰,縮著頭一直看腳下,大氣都不敢喘,可見洪武皇帝的威壓有多強。


    “怎麽都不說話了,平日裏不是滿腹經綸,各種治國方略嗎,怎麽一個小小的賑災多做不好?你們說說,從古至今,哪朝哪代能拿出五百萬石糧食賑災,這都能搞出民變,咱要你們這幫蠹蟲有什麽用?”


    朱元章的憤怒達到了極點,怒吼聲響徹大殿。


    一眾大臣嚇得膽戰心驚,一齊跪下來,口稱道:“臣等有罪!”


    “陛下,臣有話說!”一個年輕的官員忽然站出來,把眾人都看呆住了。


    敢在這種情況下站出來的,絕對是真的猛人。不想他開口第一句話,就把滿朝文武都驚到了。


    “臣冒死彈劾,戶部尚書趙勉貪汙賑災糧餉!”


    “你胡說!”趙勉當即出列,跪下來道:“陛下,太子殿下,臣冤枉,他是在汙蔑啊!”


    朱元章滿腔殺氣,無處可發,哪裏肯聽趙勉辯解,咬牙森然道:“可有實證?”


    那官員道:“詳細證據,都在臣家中書房,陛下命人前去取了,一看便知。那趙勉夥同多人,將貪汙來的糧餉運至蘇杭災區,高價賣出,才是江陰民變的根源。”


    朱元章聞言,越發憤怒,轉頭看向趙勉。後者都快嚇癱了,痛哭流涕道:陛下,他汙蔑,他汙蔑我啊!”


    朱爽知道曆史上的趙勉,就是因為貪汙財物,而被朱元章處死的。更連累他的嶽父劉三吾,是以對那名官員的話,信了一多半。


    忽出聲道:“撥出的二十萬石軍糧,被他貪了多少?”


    那官員道:“軍糧的事,臣查到的不多,據說有七八萬石!”


    “誰與他同謀?”


    “戶部軍儲倉管事,馮默!”


    “馮默何在?”朱元章目光掃視,厲聲道。


    一個約四十出頭的官員,出了隊列,噗通一聲跪在地上,叩頭不止,口稱冤枉。


    朱元章看清跪地之人,冷笑一聲,忽然道:“宋國公,你怎麽說?”


    馮勝忙出列跪地,叩頭道:“稟萬歲,這馮默雖是臣的族侄,然這些年跟臣並無多少來往,絕非受臣指使與庇佑啊!”


    右軍都督府左都督馮誠也出列叩頭,替馮勝辯解。


    他是馮勝大哥馮國用的兒子,馮勝的親侄子,二叔若有事,很難說不連累到他頭上,到了此刻也隻能出來幫二叔求情,隻希望不要受馮默連累才好。


    禦階上的朱元章,瞧下麵跪著的馮氏叔侄,心中疑慮暗生。


    似這種貪汙幾十萬石糧食且涉及軍糧的大桉,若無軍方相助,單憑趙勉這個戶部尚書,怕也做不成吧!


    冷笑一聲道:“爾等是否冤枉,還要等查過才知,蔣……!”


    話說一半,才想起蔣瓛已經被他派往江陰縣,去捉拿幸存的官員了。


    目光掃視,瞧見一旁的朱樉,出聲道:“你手下,不是有個東廠嗎?命他們帶人,查清此桉!”


    朱爽聞言一愣,他雖知命曹錦創辦東廠的事,未必能瞞過朱元章。卻未料老朱會在大朝會上,將他手下的情報力量說出來。


    當然,被說出來也有好的一麵,就是以後他的東廠也算能見光了,東廠的人遇到錦衣衛,也不用躲著走。


    然禦階下的一眾朝臣,都驚駭不已,心中道:“東廠是什麽鬼?”


    怎麽這父子,都喜歡設立情報機構啊!


    依舊跪著的趙勉,也不知是跪的久了血脈不通,還是心中有鬼膽戰心驚,居然一頭栽倒,暈死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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