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軍狂攻了五日。


    但城內的黃巾之前已經投降過一次,再投降肯定不會被接受。後路斷絕的黃巾軍迸發出了驚人的戰鬥力,牢牢把漢軍阻在城外。


    徐璆和秦頡親冒矢石,帶隊衝了四五次,仍是攻不進城池。二人筋疲力竭,遂退出戰場,迴到漢軍大帳找朱儁商量對策。


    “公偉,不能再這麽打了!”秦頡脫下身上淌血的盔甲,對著帳內眉頭緊鎖的朱儁說道:“那黃巾已無退路,各個悍不畏死,就算把一萬人拚光了也難攻進去!”


    朱儁看著眼前這倆人:一個前荊州刺史徐璆,一個前南陽太守秦頡,本來都是坐鎮一方的大員,因為黃巾之禍貶官不說,還得親自操刀子上陣殺敵,也是有些心疼。


    “儁何嚐不知!”朱儁歎道:“可那天使劉憐就在西鄂盤桓,擺明了是給我等機會。若是抓不住,不但之前功勞盡皆化為烏有,恐怕還要獲罪下獄!”


    徐璆癱坐在帳中,喘著粗氣道:“要不,咱們故技重施,讓開城北放他們出城,再追而殲之!”


    “年前黃巾就是如此失敗,賊帥韓忠也被擊殺。故技重施恐怕對方不會上當!”秦頡捶著大腿,對這個戰術並不看好。


    “不管了,我等隻管讓開,出不出來是他們的事。我就不信,他幾萬人全都視死如歸!”朱儁惡狠狠地說道。


    當天傍晚,漢軍在宛城北部的防線,就在城頭黃巾軍的注視下,讓開了一道大口子。


    原本在城頭死戰的黃巾眾人頓時心思活泛了起來。


    雖然年前的失敗還曆曆在目,但人都有僥幸心理,沒準這次就能逃出生天呢?留在此地必定是死路一條,不如出去拚一把!


    抱著這種想法的人一開始並不多,他們三三兩兩,趁著夜色消失在城頭守軍的視線內。


    眼看都已經過去一個多時辰了,還不見有什麽喊殺聲傳來。城上黃巾心頭大定,紛紛放棄城防,往北方逃跑。


    等消息傳到城內孫夏的耳朵中時,城北的一萬五千守軍已經逃了大半。他與各位小頭目對視一眼,明白軍心已經渙散,再固守恐怕意義不大,於是帶領一幹親信,一起棄城往北逃竄。


    宛城北不到二十裏就是西鄂,西鄂城西便是精山。


    朱儁料定逃跑的黃巾會隱入山林,遂在精山東麓布下埋伏。


    孫夏等人剛剛出城,另外三麵城牆就被漢軍攻破。無數黃巾被驅趕著,往精山東麓而來。


    劉憐等人正在西鄂縣城休息,聽聞外邊一陣吵鬧,便起身出來查看。隻見城內亂糟糟的,他們四處打聽方才知道宛城已破,城內的黃巾在漢軍驅趕下,往西鄂、精山方向而來。


    三人對視一眼,急忙趕往西城牆。


    幸虧西鄂臨近前線,縣中的大戶及民眾警覺,每天晚上都會關閉城門,故不曾讓黃巾衝進城來。


    此時城下已經圍攏了不少黃巾,大聲叫罵,嚷著一些“再不開門,殺進城去雞犬不留”之類的屁話。


    城中百姓知道輕重,紛紛嚴陣以待,鞏固城防。城內的大族也派了家中護衛前來組織防禦。


    兩夥人對峙了小半個時辰,黃巾見西鄂確實進不去,隻得放棄這個想法,其中一部分欲往東繞道,往博望方向逃竄。


    可就在這時,南方喊殺聲大作,漢軍尾隨著出城的大隊黃巾,已經殺過來了。往東的路一馬平川,唯有西邊的精山,樹木茂密,可堪躲避。


    天黑道路難行,數萬黃巾互相擁擠、踩踏,亂哄哄地上了山。漢軍在朱儁的帶領下,隻追到山下,便不再前進。


    劉憐看著兩軍態勢,淡淡道:“朱公偉此舉雖無奈,但有傷天和。”


    關羽、簡雍也看出來了朱儁的戰術,一想到即將到來的慘烈景象,臉上都有些不自然的抽搐。


    隨著一支響箭射出,漢軍從四麵八方射出無數火箭。冬天本就天氣幹燥、草木枯黃,漢軍又提前在精山設置了眾多引火之物。隻盞茶時間,半個山頭都燒了起來。


    劉憐看著不遠處的山崗上,在火光裏掙紮的人影,聽著不絕於耳的咒罵、慘叫,隻覺得一陣惡心。他衝關羽、簡雍擺了擺手,示意自己先迴去睡覺了。


    可即便迴到縣衙,躺在床上,耳邊仍有慘叫聲隱約傳來,空氣中燒焦的屍臭味也越來越濃。


    他隻覺得心中越來越悶,然後“哇”的一聲吐了出來。


    實在是這場麵太過慘烈!


    數萬人在火堆裏掙紮的畫麵,一直在他腦海中不斷浮現,劉憐在床上輾轉反側,直到天亮方才昏昏沉沉睡過去。


    被簡雍叫醒的時候已經接近中午了。此時朱儁帶著秦頡正在前衙等候,劉憐甩甩腦袋,也不敢托大,趕緊起身前去相見。


    見劉憐出來,等了半天的朱儁沒有絲毫不滿,反而拱手致謝:“多謝天使大度,寬恕了我等這些許時日。眼下宛城已被攻破,數萬黃巾盡皆焦爛。隻有賊首孫夏等人,占據了一處光禿禿的小山坳,還在負隅頑抗。”


    “朱將軍客氣了。爾等本來就居功甚偉,隻是被那些宦官連累,以至於有此疏失。好在亡羊補牢為時未晚,憐迴洛陽之後,定會秉公匯報爾等功績!”


    朱儁大喜,揮了揮手,令人送上一口箱子。不用想,這應該是賄賂劉憐的銀錢。


    劉憐推辭半天,明白自己如果不收,朱儁等人不會心安,遂暫時收下,等過兩天想辦法散出去。他四處找尋一番,不見關羽,於是問道:“雲長到何處去了?”


    簡雍剛剛送走朱儁,聽聞後道:“他是個閑不住的,昨夜看城外打得熱鬧,早就心癢難耐。今天一早就往精山中,尋那孫夏去了。”


    兩人聞著空氣中濃重的屍臭,根本吃不下東西,胡亂飲了幾杯,正打算出門去尋關羽,卻見他已經打馬返迴。


    關羽一下馬,將手中物事往地上一丟,隨即趕赴後衙,清理他的大胡須去了。


    他號稱美髯公,把胡子看得如同性命般重要,打了一上午,上麵沾滿灰塵、血漬,粘成一團很不雅觀,這讓他忍無可忍。


    簡雍湊近一看,那地上的物事赫然是一顆人頭。


    正在劉憐、簡雍奇怪之時,剛剛才離開的朱儁去而複返。


    他一進門,目光就緊緊盯著地上的人頭,半晌才歎息道:“天使果真手段不凡,人在城中端坐,就已經遣人斬去賊首頭顱,儁不及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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