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對衝過來的黃巾賊寇,皇甫嵩、傅燮皆是有些無語。


    若要使這種毫無章法的衝鋒,前邊為何還要裝模作樣地整理軍陣?


    皇甫嵩想不通,也不願多想,手中令旗上下翻飛。漢軍隨即變陣,步兵盾陣上前,從正麵迎上黃巾。


    漢末黃巾軍最後一支主力,立時與漢軍絞殺在一起。


    如同洶湧的波濤拍擊頑石,氣勢如虹的黃巾軍被漢軍方陣死死抵住。黃巾陣型散亂,對結成戰陣的漢軍構不成威脅。


    傅燮看著下方的漢軍正在快速收割黃巾性命,心情大好:“這張氏兄弟不通兵法,似這種無腦衝殺,要不了一個時辰,賊軍就會奔潰。我軍可趁勢掩殺,趁機衝進下曲陽城內!”


    皇甫嵩一直覺得自己忽略了什麽,語氣中有些淡淡的憂慮:“出城的賊軍僅僅五萬,與我軍人數相當,此事大有蹊蹺!”


    “確實如此,以往黃巾賊所仗者,人多勢眾耳!今主動放棄城牆之利,與我野戰,卻隻派這些兵馬,著實令人不解!”


    “莫非,此地賊軍隻是偏師,主力奔盧中郎去了?”


    皇甫嵩、傅燮對視一眼,都覺得有這種可能。隨即就讓傅燮帶走一萬人馬,沿沱河南岸往漢軍西大營支援。


    下曲陽西門外。


    盧植、宗員、劉備、李忠等一幹將領,看著眼前空蕩蕩的城樓,陷入沉思。


    “盧帥,此地必然有詐!”越騎校尉李忠打了一輩子仗,從沒見過如此蹊蹺之事:“城牆完全不設防,想必城內必有埋伏!”


    “宗帥,你怎麽看?”


    “呃……”宗員看著安靜的城牆,也有些自我懷疑:“員也從未遇到過此等事情。李校尉所言有理,說不定門後就有數萬大軍,等我軍入城。”


    “之前經縣之戰,可以看出張梁不是草包之人,亦頗通兵法。”盧植思考良久,始終下不定進城的決心:“且派探騎,去南北兩門看看再說。”


    兩隊騎兵沿著下曲陽城牆,分別向南、北兩門巡查。


    盧植帶領大軍,在西門外直等到巳時末,方才聽聞探馬迴報:“其餘兩門,俱是如此!”


    眾將聽了,均長吸一口氣,互相對視一眼,有點搞不懂現在的狀況。


    “這……黃巾軍意欲何為?”盧植大為頭疼:“我部兵少,若是貿然進城中了埋伏,恐怕要全軍覆沒。可在此耗著,又不是辦法,諸位有何建議?”


    下曲陽西門安靜非常,與東門外震天的喊殺聲形成鮮明對比。


    劉憐聽著遠處傳來的動靜,咬咬牙上前道:“盧師,這會不會是敵人的攻心之策?故意用空城唬我,實際內部並無伏兵。”


    盧植想想覺得有理,決定派個小部隊前去試探:“玄德,派一曲兵馬前去看看。”


    劉備喚來關張二人:“雲長翼德,率你部將士前去衝城。此行務必小心有詐,若事不可為,及時脫身!”


    “遵命!”


    關羽張飛身披重甲,各領一曲五百人,頂著大盾,簇擁著一台衝車靠近城門。


    眾人屏氣凝神,盯著城牆目不轉睛,緊張到了極點。


    未知才更可怕。


    倘若現在城上布滿守軍,拚死防守,反倒沒有這麽揪心。


    劉憐看著衝車一下一下撞擊城門,心都提到嗓子眼,生怕城上傳來一聲號響,突然湧出無數黃巾士兵,什麽滾石檑木,箭如雨下,攻城小隊死於非命。


    可直到衝車撞開城門,仍不見守軍有半點動靜。


    關羽見事情進行的如此順利,也有些不知所措,甚至迴頭看了看劉備。


    這算咋迴事?兵書上可沒寫啊!


    劉備看了眼盧植,隨即帶領射聲校尉營緩緩壓上。五千多人就堵在西門外,你看我我看你,誰都不敢先進城門。


    誰知道城裏邊有什麽?


    萬一轉角遇見百十張強弓硬弩,哪個頂得住?


    張飛最見不得這種猶猶豫豫的架勢,大叫到:“大丈夫征戰沙場,當把生死置之度外,有何懼哉?”隨即帶著幾名膽大的兄弟,頂著盾牌湧進城門。


    “三弟不可魯莽!”關羽怕張飛有失,趕緊跟了上去:“兄與你同去!”


    一行人深一腳淺一腳,唯恐門後有什麽陷坑之類。可直到推進到城內大街上,仍不見有一兵一卒前來阻攔。


    關羽張飛對視一眼,扔掉盾牌,順著城門後的階梯登上城頭,城上城內皆是空空蕩蕩。


    張飛趴在城垛上,對著城門外大喊:“大哥,咱們被騙了!城內並無守軍,一兵一卒都沒有!”


    恰好這時,傅燮帶一萬兵馬趕到,遂與盧植一道,從西門進入下曲陽。


    漢軍迅速占領城牆、街口等要道,李忠尋來十幾名躲在家中的百姓,來見盧植。


    “我們是官軍,你等切莫害怕。我家大帥有事問你們。”


    盧植看著那十幾個畏畏縮縮、抱成一團的百姓,皺著眉頭問道:“城內的黃巾軍哪去了?”


    十幾個百姓推讓半天,才有一頭發花白的老叟出來答道:“報告大帥,城中黃巾今早全部出城了。”


    “胡扯!”傅燮聞言大怒:“我正從東門來。出城的黃巾隻有五萬,剩下的呢?剩下的黃巾哪去了?”


    老叟被嚇了一跳,跪地連連磕頭求饒,半晌才道:“早就走了。城中黃巾軍本來有很多,但倆月之前都出城去了,如今隻剩這些。”


    劉憐聽聞這話,又迴想起那日與張角的會麵,不由感歎:“有求生之念的都走了,留下來的那五萬賊寇,恐怕各個心存死誌!”


    盧植、宗員、傅燮對視一眼,突然道:“不好,皇甫將軍恐怕不妙!”


    三人各帶大軍,沿著街道、城牆,向東門火速推進。


    東門戰場上,漢軍情況正急轉直下!


    原本黃巾不按章法套路,各自為戰,被漢軍肆意收割。可大戰自辰時起,眼下已是午時。雙方廝殺了近兩個時辰,漢軍甲士早已筋疲力竭。


    換作以往,最多殺死兩三成賊軍,他們就會崩潰。可今天,五萬黃巾已經傷亡過半,可他們仍舊嗷嗷叫地往上衝,絲毫看不出有崩潰的趨勢。


    半個時辰前,皇甫嵩就看出來,這批黃巾是來搏命的,這樣拚下去傷亡太大。遂令全軍嚴守陣型,徐徐退入營寨。


    可殺紅眼的黃巾軍死咬不放,你退一步,他們恨不得進三步。


    隨著戰鬥的持續,體力消耗過大的漢軍再難維持住陣型,一處亂,處處亂,雙方大軍徹底絞殺在一起,陷入混戰。


    皇甫嵩連連揮旗,可此時漢軍與黃巾軍彼此交融,難分難解,號令傳下去根本執行不了。


    他長歎一聲,走下指揮台,拔出寶劍隨親兵一起砍殺湊近的黃巾士卒。


    漢軍大陣雖被衝散,卻散而不亂。湊得近的兵卒各自組成小陣,抵擋黃巾瘋狂的攻勢。他們明白對麵已經失了智,想要活命,隻能咬牙堅持。


    而黃巾軍則在各位頭領、伯長的帶領下,一波波往上湧,一個個麵色猙獰,勢同瘋狗。刀劍,拳頭,甚至牙齒,都成了兵器。


    每個人都紅了眼,隻要還能動彈,就要扯下漢軍一塊肉來!


    盧植等人趕到東門的時候,混戰已經持續了半個多時辰。


    從城樓上往下望,亂糟糟的戰場早就不分敵我。漢軍、黃巾軍擠在一起,戰得血肉橫飛。


    皇甫嵩見下曲陽城樓上已經飄起漢軍旗幟,精神大振,立刻大喊道:“下曲陽已被我軍攻破,投降免死!”周圍親兵亦是跟著大喊。


    聽聞此話,漢軍士氣大振!黃巾軍卻不管不顧,隻是埋頭衝殺。


    嚴政、高升帶人衝殺在最前,聽到皇甫嵩這話,對視一眼,向此處殺來。


    幸得皇甫嵩親兵精銳,才能勉力維持。


    張氏兄弟二人帶著親兵,與漢軍攪作一團,戰到此刻,親兵幾乎損傷殆盡。


    張梁一個不防,被一漢軍踹翻在地,隨即便有幾柄長矛朝他紮來。張寶武力不濟,跟在張梁後邊殺了這半日,早已筋疲力竭,見弟弟有難,強行撲身而上。


    張梁眼睜睜看著二哥死在自己身上,目眥盡裂。他還沒來得及煽情,從旁邊又飛來一刀,當即送他追趕張寶去了。


    幾個漢軍士卒割下兄弟倆頭顱,一起大喊:“張梁張寶已經伏誅,投降免死!”


    可是沒用!


    黃巾軍眼下俱是聾子瞎子,血不流幹,死不休戰!


    家被偷了也不管,頭領被殺了也不管,這讓漢軍幾乎崩潰。


    老子一個月就掙那幾個銅板,還被皇帝克扣大半,在這兒玩什麽命啊?


    幸虧城內漢軍及時殺出,兩麵夾擊,一直戰到午後,兵力占優的漢軍方才將黃巾軍絞殺殆盡。


    盧植與宗員、傅燮等一幹軍校將領,找到皇甫嵩時,他與三五個親兵正背對著一堆屍體,向著兩攤已經看不出人形的碎肉亂砍。


    傅燮劈手奪下他手中的漢劍,見他好像並無傷勢,隨即放心道:“義真,何至於此啊!”


    皇甫嵩眼含熱淚:“我自涼州帶出來的兩百親兵,隻剩這幾個了!”


    眾人聞言,皆沉默不語。


    半晌盧植上前勸道:“此非你之過。我等進了城才知道,城內黃巾早就撤出,隻餘下這五萬死士,是來拚命的。”


    傅燮亦是勸道:“五萬黃巾無一活口,盡數被誅!張寶張梁兄弟倆頭顱已被找到。此戰我漢軍勝了!”


    “可惜不曾有俘虜,否則可著我弟子德然賣些銀錢,獎率三軍!”


    皇甫嵩卻置若罔聞,目光呆滯,半晌方才迴過神來。


    他看著戰場上無數痛苦哀嚎的漢軍士卒,問道:“我軍傷亡多少?”


    “東門戰場的四萬將士……”宗員語氣十分沉重:“戰死及重傷垂死者,接近半數,其餘幾乎人人帶傷!”


    “子幹!”皇甫嵩突然抬頭,看著盧植:“我意修整一日,全軍開進下曲陽……”


    “大索全城,三日封刀!”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吾兄劉玄德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摸魚兒嘍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摸魚兒嘍並收藏吾兄劉玄德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