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盡染正思索該從何處查起時,驟聞外頭的侍衛前來稟報,“林禦史,清池觀外湧進來不少百姓。”


    “這火才剛滅,他們來作甚?”


    “都圍在了甘河橋處,可否要將其遣散?”


    正如先前所言,甘河橋下有十方善信投擲的銀錢,昨夜清池觀大火,在場的百姓或許為保命還未起搶奪的心思,可玄寂道人與玉真道長無論是否為江湖騙子,如今大火已滅,百姓自然就惦記上拿迴他們的銀錢。


    林盡染遂與一旁的侍衛吩咐道,“你先去通知兄弟們,不得讓百姓下橋取錢,我隨後就來。”


    “是。”


    元瑤見林盡染似是又再打甚主意,隨即輕聲問道,“夫君可又想到什麽?”


    “你身上可帶了些銀錢?”


    元瑤拿出腰間的荷包,遞給林盡染,柔聲道,“隻這些,若還不夠,隻得讓申護衛迴驛館再取。”


    打開荷包,倒也有不少碎銀和銅錢,林盡染遂抓了一把,撒向殘破的清幽院中,隻聽得銀錢順著磚瓦縫隙碰撞出叮叮咚咚的聲響。


    “夫君這是何故?”元瑤被林盡染的這一行徑搞得摸不著頭腦,卻也並未要阻止的意思。


    林盡染微微搖頭,苦笑道,“這個法子恐是有些缺德,稍後我們得避著點,先去西院搜查一番。”


    說罷,一行人便先往甘河橋而去。


    此時甘河橋周遭已是沸反盈天,圍滿了城中百姓。清池觀大火已滅的消息傳得比玄寂道人身死都要快上許多,眼神皆充斥著貪婪與渴望,直直地盯著橋下的銀錢。


    若不是有林盡染身邊的侍衛圍成一圈把守著,恐早已跳下去爭搶了。


    林盡染從人群中擠進去俯視一眼,早已有七八人在橋下往荷包裏塞著銀錢,更有甚者已是將衣裳脫下打包。可當下瞧著已被侍衛包圍,不敢動彈半分,怔怔地站在那兒出神。


    “諸位,清池觀內玄寂道人與玉真道長確為江湖術士,諸位不妨想想,錢塘縣及毗鄰縣攏共數十萬百姓供養清池觀三年,難道銀錢僅有橋下的這些?”


    林盡染這一問倒是讓這些百姓猛然一醒,隨即議論紛紛。攏共算他五十萬百姓,每人每年供養一兩銀子,都得有五十萬兩,莫說富商添的還要再多些,這般算來,橋下的銀錢的確是九牛一毛。


    “林禦史,我等還能拿迴自家的銀錢嗎?”


    “天公曉得,玄寂道人將銀錢藏於何處。”


    林盡染抬了抬手,高聲道,“諸位且聽本禦史慢慢道來。”


    這一聲倒是真讓百姓漸漸靜了下來。


    “如今還有淅瀝的小雨,甘河橋下著實危險,若是爾等一擁而下,搶奪錢財,恐徒添死傷。屆時尋醫師看病的錢都要比搶的銀錢多上許多,況且搶奪他人的銀錢,又怎能讓人心甘呢?”


    林盡染語音剛落,旋即頓了頓,瞧瞧周遭百姓的反應,皆是翹首以盼地候著下文,隨即清了清嗓子說道,“今日本禦史雖在楊府查案,可昨夜被救的女眷前來尋本禦史,倒不知是誰留下一封書信。


    說起這東院中的清幽院有一處地牢,迷糊間聽聞清池觀的道士似是往地牢裏運了些重物。諸位也曉得,若是尋常的香燭、貢品亦或是道觀所用之物又怎會放進地牢呢。”


    “那定然是供養的錢呐。若是香燭貢品,皆是放進庫房,哪有放進地牢的道理?”申越捂著嘴,躲到一旁去應和道。


    “是啊,否則還能藏些什麽?”


    圍觀的百姓經申越這麽一提醒,皆認定是這般說辭。


    林盡染抬手壓了壓,令百姓皆安靜些,遂接著說道,“不若如此,本禦史得了消息,清池觀內有幾本賬簿,詳細寫明每家每戶予清池觀的供養錢,若是尋到賬簿與銀錢,便先按賬簿上所寫名目予以返還,餘下的銀錢則以均分,或是按勞分配的方式予以分發,諸位覺著如何?”


    “可若是外縣的百姓得知,我等將他們的銀錢分去,這又該如何?”人群中也不知是誰高喝一聲,這等顧慮自然也是該有的,也算是百姓中較為冷靜的那等人。


    “若按賬簿上,外縣百姓因此未能尋迴銀錢者,所有後果皆由本禦史一力承擔,決計不會算在諸位頭上。”


    可林盡染的話音還未落,這些百姓皆爭先往東院而去,甘河橋下的那七八個百姓訕訕一笑,旋即放下手中的銀錢,爭先爬上地麵,飛奔前往東院。


    “留下二十名兄弟看守此處,若有異常,隨時來西院尋我。申越,你去尋來紙筆,找個兄弟在東院坐定,記下百姓所尋著的銀錢數目。”


    林盡染一行又浩浩蕩蕩地往西院而去。


    元瑤捂著嘴輕笑道,“夫君當真不怕賠錢?”


    林盡染手中的紙傘往元瑤處挪了挪,笑言道,“攬財三年,加之任將軍既出現在東院中,想來也已將這些銀錢挪至他處。現下能在清池觀內尋得東西,除那虛無縹緲的賬簿與那燒的黢黑的法器和貢品,應無他物。”


    “你方才偷偷與申護衛說了甚,怎連妾身都聽不得。”


    “過會兒你應能聽到。”


    林盡染與元瑤將將踏進西院,便聽得一旁的申越高唿,“我尋著了二兩銀子,這定然是清池觀的道士搬運時落下的。”


    “我也尋著了。”


    接二連三的傳來尋著銀錢的聲音,令元瑤不禁莞爾,也霎時明白了林盡染的用意,嗔笑道,“無怪夫君方才如此神秘,此法確實有些缺德。”


    難為申越趁著夜色還要與這些百姓尋找銀錢,還在一旁做個演員,便當作是對他的懲戒罷,林盡染暗自腹誹。


    這半招‘戲猴局’委實有些缺德,這些百姓每年供養清池觀的銀錢,討要不迴倒也罷了,今夜還得抱著林盡染給的一絲希冀在此翻找。


    可這般亦是無奈之舉,僅憑這幾十名侍衛,還要分出部分去看護甘河橋。翻尋斷壁殘垣下那些虛無縹緲的證據,恐是三天三夜都難以完成,隻得以此法糊弄城中百姓協助。


    “西院是玄寂道人的居所,翻找的仔細些。”


    西院的這處閣樓,燒的更是幹淨,僅是將碎瓦撇開,便能瞧見地上還剩了些什麽,周遭隻留了三麵的高牆,可卻瞧著頗有些搖搖欲墜之勢。


    侍衛手執長戈撥弄著碎瓦,卻倏然聽得一聲‘鏗’的尖銳聲響,卻不同於和碎瓦青磚相撞的聲音,隨即便用長戈重重敲了幾下,隱隱聽得有空鼓之聲。


    “此處應有暗道。”那侍衛高聲說道。


    “爾等先出來。”


    既是知曉此處有暗道,可畢竟剛經曆一場大火,這番探尋已然危險,林盡染望著這座破敗的樓閣,陷入沉思。


    “為何不探探這暗道?”元瑤在一旁有些不解。


    林盡染稍稍緩過神來,沉聲迴道,“若未有這場大火,探尋一番倒也無妨。可若是要進這暗道需要觸及機關,恐這三麵牆倒下來,能將我等活埋。”


    這等險事林盡染自然不會讓這群禁軍侍衛去做,即便武藝再高強,碰上災害也隻是徒有氣力。再者,禁軍侍衛的身份不同尋常,父輩祖上,亦或是宗親便與武職相關,這是擢選的基本條件。


    倘若是為護陛下而死,那是光耀門楣的事,可若是為林盡染而死,恐他迴了長安後也不好交代。眾人皆說有禁軍侍衛守護如何得蒙聖寵,卻不知這裏頭還有這番門道。方山一行,已然是極為冒險之舉,現下更該謹慎行事。


    “且再等等,若暗道與東院的地牢相通,由暗道入內即可。此處若要探尋,隻得將這牆拆了方可入內。”


    拆院牆就又得需人手搬運,如此反複折騰倒不如再先等等東院的動靜。


    片刻後,申越匆匆來報,“姑爺,已挖出清幽院的暗道,現下可要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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