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是入了冬,這天黑的也是更早了些,返迴的途中已是一片燈火輝煌之景。


    未曾親眼見過這數千年前,不,也說不出個多少年前的秦淮河夜,也應和那世的一般喧囂熱鬧,風情萬種。沿河是林立的商鋪,勾欄酒肆中歌聲笑語,蜩螗沸羹。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充斥著各色形態的百姓和臨河含笑的歌妓。


    而在秦淮河中,各色船隻穿梭往返,船中乘客也多為買醉的讀書人。千金閣依著後世的話便是高端會所,也並非所有人都能去的起這種地方,也更遑論上這千金閣的畫舫。


    可在此時,恣意瀟灑的才子借著醉意便是對酒當歌,引得兩岸和畫舫中的姑娘鶯歌燕語,好不和諧。林盡染的眼前仿佛是自動上了濾鏡,秦淮河上氤氳著一層煙水,這番秦淮風情圖自當是絕妙的。


    “林禦史?林禦史。”黃之屹在一旁輕聲提示道,“該下船了。”


    林盡染迴過神來才道了句好,便匆匆下了船。


    這千金閣大門前便有一方寬敞的空地,便是在此處臨秦淮河畔搭了高台,台下中軸線上對稱著放了三方長案,隻留了西邊空著是看向高台,三麵又有紗幔圍著,桌案上每相鄰的兩個位置中間便放了一個暖鍋。


    倒是未曾想到,這晚上吃的還是火鍋,不過細細琢磨來倒也沒錯,這江南畢竟也有部分從北方遷來的民眾,這等北方所用的炊具自然也是帶來了,冬日裏吃上一口熱乎的火鍋,倒也真是暢快。也僅是首排有這等待遇,畢竟皆是些官眷,不好拋頭露麵,惹了閑話。


    “林禦史請坐。”


    既然是入了席,這元瑤便將這麵紗揭了下來,饒是黃之屹這般年歲的都險些失了神,更莫要說這趙佑承。


    好在諸位坐定後,這千金閣的掌櫃上了台,說著客套話後才將趙佑承的心神拉了迴來。


    “鄙人千金閣的掌櫃,薛坤。今夜江寧詩會,有才之士皆可上台留下墨寶,若是得了諸位的喝彩,便可將墨寶掛於高架之上。若是得了鄙閣姑娘的親眼,至明年的今日為止,進千金閣便是分文不取···”


    聽著台上的話,林盡染竟有些似曾相識,心中暗笑道,這攬月樓果真是連鎖青樓,連話術、花樣都是一樣的套路,這薛坤看著和薛騫容貌相似,該不會是那薛騫的兄弟吧。


    隨著一聲開宴,便有小廝和侍女分別給暖鍋添炭火和端上菜品。


    “林禦史可嚐嚐這暖鍋,這冬日裏能吃上這一口,這身子骨定可立馬暖起來,再配上一壺酒···”


    可還未等黃郡守說罷,一旁的黃夫人便善意地輕聲提醒道,“你可莫要貪杯。”


    黃之屹趕忙給了個放心的眼色,比了個口型,‘就幾口,幾口。’


    自知眾人都看著呢,黃夫人也不好多說些什麽,便遣了身後服侍的婆子去府裏備些醒酒湯,也不好讓他真迴去難受的吐個沒完。


    看著高台上,一撥接一撥的才子上台展露才學,而台下的林盡染等人自知這些個才子便希望在郡守和自己這個監察禦史麵前好好表現一番,好博個前程,配著千金閣的姑娘演樂倒也看的熱鬧。


    宴過半晌,皆是有些淺淺的醉意,林盡染忽聞身後有聲,“可要添些炭火?”


    “不用不用。”


    原是個添加炭火的小廝,這會兒倒是走到林盡染等人的幃帳內,躬身問道,“郡守和禦史可需要添些炭火?”


    “元瑤可還要些?”林盡染倒是覺著差不多了,便先詢問元瑤的意見,但見元瑤搖了搖頭。


    可還未等林盡染開口要問黃郡守,便見這小廝怒吼道,“狗官,拿命來!”


    喊著便是端起炭火盆便要往林盡染這邊潑去。


    一顆顆暗紅的炭裹挾著點點火光的炭灰四散著就朝著林盡染和元瑤的麵門而來,林盡染下意識的拿起座旁脫下的長袍擋在身後,轉過身去便是低著腦袋將元瑤向外撲倒,隻見炭火瞬間便將長袍燒穿。


    雖長袍也卸去了不少力,又是向外撲出去,可依舊是有那麽三兩塊炭火稍稍燙到了他的後背,忍不住吃痛下低哼了一聲,又忙著將長袍撇去一旁,以免這炭火塊還留在背上。


    黃郡守瞪大了雙眼,也未曾想到竟還有如此大膽之人敢當街行兇,大吼著,“來人來人!”


    被林盡染哄著至一旁用飯的申越見狀,飛奔著過來便將再欲行兇的小廝擒下,壓著他幾難起身,關切道,“姑爺,姑爺可有恙。”


    這會兒林盡染將元瑤壓在身下,可未有多的想法,眼下後背還有些灼燒感,雙手撐著身子吃力地起了身,頭上滿是細汗。


    元瑤躺在地上眼神幾是空洞,又倏然迴過神,站起身來,有些哭腔著問道,“你沒事吧?”又是忙著前後打量有落下什麽傷,但見背後的衣服都被炭火燒穿了兩三個洞,皮膚都已是被燙紅了,更是忍不住落下淚來,有些痛心道,“你這傻子,快跟我迴去治傷。”


    林盡染聞言垂首輕輕搖了搖頭,輕聲說了句:“稍等下。”


    突發了這狀況,府衙的衙役們才將將趕到。


    申越見林盡染站起身來,應是隻是燙傷了後背那幾處,但這已足夠讓申越深深自責,沉聲道,“是申越護衛不力,迴去自領責罰。”


    “林禦史,可有大礙。”這黃之屹一家慌忙圍了上來,查看林盡染的傷勢,得了林盡染搖頭示意後,便怒斥道,“怎會放了這惡徒進了宴席!還傷了林禦史,你們是辦的什麽差?!”


    鄭金昭和縣尉、縣丞、薛坤聞言慌忙上前跪下,顫顫巍巍地喊道,“是下官(鄙人)疏忽,請郡守、禦史責罰。”


    “將此惡徒帶迴郡守府,本郡守定要親自審問!”黃之屹怒喝道,“至於你們幾個,明日來郡守府,好好分說分說!”


    “是!”


    “且慢。”林盡染嘴唇皆有些發白,豆大的汗不停地滴著,強忍著背上的疼痛說道,“這個惡徒,林某要帶迴去,親自審問。”


    “可是···”黃之屹一副擔憂的模樣,又勸解道,“眼下林禦史當好生養傷才是,黃某定會給林禦史一個交代。”


    且不說這個惡徒是誰遣來害人的,這可是在丹陽郡、江寧縣出的事,謀害的還是剛來的監察禦史,若今日真出了什麽差錯,黃之屹這個郡守定然得受到重罰。僅憑這點,黃之屹就必須得弄清楚。


    “黃郡守請放心,林某應付的來。”林盡染有些殘忍一笑,橫了一眼被申越製服的惡徒,語氣中亦有些陰狠之意,道“既是敢來傷我性命,那也得真有這個本事才行!”


    “申越,將他帶迴驛館,好生看著,別讓他死了去。”林盡染放下話來,便被元瑤攙扶著上了馬車,迴了驛館。


    迴到房中,林盡染忍痛脫去了外衫,趴在床上,這背後燙傷的紅印看著是愈發的嚇人。


    元瑤守在一旁依舊是淚眼婆娑的模樣,癡癡地問道,“你又何必救我,我本就是一隻想著法騙你進圈套的狐狸精,若是我真燙傷了或是死了,你豈不是少了個麻煩?”


    林盡染一副賤兮兮的笑樣,隻是額頭的汗已是暴露著他強忍著疼痛,但見他還有興致打趣道,“方才的滋味可真美妙,便是拿這點痛換點歡愉又有何妨。總不能真讓你破了相,那我往後可不娶你這醜婆娘做小妻。”


    元瑤自知這家夥是在跟自己玩笑,有些沒好氣道,“就該是你傷著。”可又轉而收斂情緒,正色道,“可你若能迴的了長安,元瑤就真做了你的小妾,不管李時安同不同意。”


    林盡染有些喘著粗氣,接著打趣說道,“我都為你豁了性命去,你若這都不以身相許,那可真說不過去了。”說罷又是嘿嘿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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