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帝迴過頭來示意林盡染走上前,便對老太師繼續說道,“這是林盡染林染之,上柱國的女婿。”


    林盡染很是上道,上前便是向著韋邈拱手行了一禮,喚了一聲,“韋太師。望韋太師保重身子,陛下還有大任要交托予您呢。”


    林盡染這便順著楚帝的話客套一番,隻見韋邈雖是心中不悅,但麵上還是淡淡一笑,迴道,“林盡染的名字早有耳聞,長安城裏風靡了不少詩詞,貌似都是出自他手。老朽無緣親見,實在可惜。”


    這是何意?韋邈對林盡染可沒有好臉色,能露個笑臉已然算是不錯了。上柱國的女婿,寫過不少詩,無緣親見,那不就是嘲諷他的詩講不好都是抄來的嘛。在陛下麵前,老太師可以稱自己韋邈,但若是在這個小輩麵前,用句老朽也已算是很客氣了。


    楚帝深知此刻韋邈是在為難林盡染,於是便開解道,“染之的才學,朕雖在宮中,但也聽聞了些。太師若是薦舉這般的青年才俊,以德報怨的胸懷,傳出去也是一段儒林佳話啊。”


    楚帝連在宮中都聽過林盡染的詩詞,那便是給林盡染在做擔保,倘若是抄的,那可是欺君。此刻釋放一個信號,他是真才實學的,索性就把話說開了,韋邈你薦舉他,以德報怨,還能落個好名聲。讀書人最重要的是什麽,那便是名聲,楚帝深知讀書人的要害。


    隻見林盡染輕聲吟誦道,“


    僵臥孤村不自哀,


    尚思為國戍輪台。


    夜闌臥聽風吹雨,


    鐵馬冰河入夢來。”


    這一首吟出來,倒是真把楚帝和韋邈聽傻了,畢竟二人未曾親眼見過林盡染作詩。納征時做的詩詞,尚且還能說是在府打磨多日才出的詩作。當場就這麽一會兒功夫便做出一首詩,而林盡染傳達的意思不就是,老太師覺得我林盡染沒有當場做過詩,那便當場作一首看看,我林盡染誇自家嶽父即便是這麽大把年紀了,也是想著戍守北境,連做夢都是金戈鐵馬,保家衛國的事兒。


    但落在楚帝和韋邈耳朵裏誰又能說的清楚呢?這說不準便是嘲諷韋邈這會兒年紀大了,臥病在床,仗著有功勞就計較些有的沒的,為孫子費盡心思伸手要官。


    此時躺在床上的韋邈有些悵然若失,不發一言,也不知在想些什麽。


    楚帝見此便迴頭誇了一句林盡染道,“早就聽聞染之才學過人,若是你嶽丈知道你還為他做了這麽一首詩,想必他也是欣慰的。”


    楚帝這一誇也算是誇給韋邈聽,他應該就是誇誇他的嶽丈,可沒有嘲諷的意思,同時也暗示這當場給你作了詩,展現了才學,你不得表個態?


    隻見韋邈及時反應過來,輕輕點了點頭,對林盡染笑了一下,雖未曾說一句,但也算是默認楚帝說的。


    楚帝見此便繼續說道,“年前朕雖說答應待他辦完突厥的差事後給他安排個職位。但太師也知道,突厥方麵的談判一時半會兒也下不來,若是上柱國的女婿一直沒個官職,朕不是打了李卿的臉嘛。若是太師薦舉染之,化幹戈為玉帛,他承了你的恩情,往後他來遂了你的願,豈不是皆大歡喜?”


    韋邈薦舉了林盡染做官,那林盡染與韋家的矛盾也就算是解開了,還讓林盡染承了韋邈的情,感念他的恩德。如此在科考時還能對韋家要提拔的人幫扶一把,這算是有來有迴。


    楚帝又說上柱國的女婿沒官做,你幫他這一次,上柱國都得承你的情。楚帝對上柱國是什麽態度,人盡皆知,雖說不是楚帝直接欠的人情,但好歹也算是做了牽線人,若韋家有什麽難處,上柱國幫不上什麽,楚帝將來也不好婉拒。


    韋邈聽楚帝已說到如此地步,也不得不再多思忖一番,皺著眉頭,心中還在暗自權衡著。


    楚帝見太師還在猶豫,便又繼續刺激道,“而且朕聽說,林明禮不日也要迴長安了。”


    此時,韋邈眼中閃過一絲情緒波動,楚帝雖未捕捉到是什麽,但很確定,老太師果然聽到這個名字時必有所觸動。林明禮是林靖澄的長子,但卻不是韋英所出。而林靖澄對於長子的偏愛,或許外人不知道,韋邈卻是心如明鏡一般,清楚的很。


    這其實也是楚帝在給韋邈上眼藥,將來能繼承林靖澄衣缽的是林明禮,林明德是沒有機會的,至於侄子韋晟,你認為林靖澄會將心思放在他身上嗎?眼前擺在你麵前的路便是最好的,與林盡染交好,讓他來幫你。


    韋邈輕輕歎了口氣,起碼楚帝現在還念著情義,給了自己一條活路。之前逼葉作舟去頂罪,一是為了讓韋儼走的體麵,不能頂著個貪墨的罪名而死,二便是將韋儼洗白了,韋氏就沒有了汙點,這才能好給韋晟伸手要官。而楚帝此舉似是還幫了自己,不僅要讓孫子韋晟和葉知見入翰林,同時將來還能入內閣,這目的其實已經是達到了。


    韋邈思索片刻,隻能妥協,便開口問道,“那老朽該薦舉他做什麽官?”


    楚帝見此,淡淡的說道,“既然染之在與突厥使團談判,往後還要顧著科考的事務,那便先去禮部吧,做個五品的科考郎中(這個是我瞎編的)。科舉之事辦好了,再將其並入吏部的考功司,由考功郎中主管。”


    “是!”林盡染一下子也沒緩過神來,這便在這給自己安排了官。楚帝的話未說滿,科舉之事完畢後,禮部這個科考郎中沒了,職能也並到吏部的考功司下麵去了,那意思不就是到時候再安排合適的位置嘛,這也是變相地要給林盡染升官啊?


    楚帝笑嗬嗬地對著韋邈說道,“太師,首次科考你與染之便一起主持吧,他畢竟考慮的不周全,你老還能幫他一把,可莫要推辭。”


    韋邈當即拱手拜道,“若是韋邈養好了病,自然定會好好協助林郎中。”


    這畢竟是關乎自家子孫的事,就算楚帝不說,韋邈也會想辦法摻和進去,既然楚帝先開了這個口,那便遂了心意。於是便順著楚帝的話,稱林盡染一句林郎中。


    未曾想納征之日林盡染與嶽丈相商的,本是計劃著隨機應變,但是楚帝卻是趁著這個機會,便幫著把這一半的支持給拿下了,迴想起楚帝和韋邈二人整個的交換,韋邈自然是老謀深算,先是說了自己的苦勞,但卻又逼的楚帝承認韋邈的這可是幾十年的功勞。那此時幾十年的功勞向楚帝換一個高點的要求不過分吧?


    楚帝也深知這個韋邈想什麽,卻不把話說死,反倒訴些為難之處,其實也暗示韋晟年輕,楚帝並不能直接安排高位或者核心位置給他,遣他出京做官韋邈又定是不願的。


    那此刻便是順利地將科舉一事帶出,科考優異者可選拔入翰林,後可安排入內閣,這個誘惑夠不夠大?但是韋邈也深知自己的孫子是做不到的,那這說了豈不是白說,楚帝接著就引出了第二條請求,韋邈來薦舉林盡染做官。世人都知你們兩家可能有嫌隙,韋邈你薦舉了,那就是你大度,還能落個好名聲。


    緊接著又是用林盡染在科考上可以助力,又是暗示李代遠還能欠你韋氏一個人情,同時還暗示林韋兩家眼下的實際情況,步步為營,將韋邈拿捏,最後便說韋邈與林盡染一起主持此次科考,他思慮不周全的地方你給他填補,這是何意?林盡染為正,你為副,此事基本已定,按圖索驥的做了便是。不過韋邈你到時候得站出來幫林盡染擋槍;科考時讓韋邈你參與進去,便是讓你更放心些。


    林盡染如此想來,這楚帝也算是費盡了心思,好在這也算是拿下了一半的支持。


    “染之。”楚帝忽然叫道。


    “草民在!”林盡染趕緊迴答,這想著想著差點出了神。


    隻聽得楚帝哈哈一笑,有些戲謔道,“今日倒還能自稱草民,往後可得稱臣!既太師薦舉你做郎中,那你也得承情,多照顧照顧韋府,也要多向太師請教。”


    林盡染連忙拱手應了下來。


    楚帝又與太師韋邈寒暄了幾句,便離了韋府。


    韋邈在屋中還在迴想著楚帝剛剛所說的話,迴想剛剛文書中寫的關於科舉的內容,不知不覺便穿著襯褲下了床,垂首踱步。


    沒過一會兒,韋晟領著太醫迴來了,一見韋邈不僅下了床,還下地走了。嚇得一個踉蹌,摔在地上,滿臉的不可置信,又瞬間淚流滿麵,哭嚎道,“祖父,你這是迴光返照啦?”


    這一聲嗓子,倒是把韋邈嚇了一跳,陰沉著臉,走上前去就給了他來了一腳,有些怒其不爭地說道,“你啊你!”


    又是趕緊對著太醫拱手說道,“廖太醫,勞煩你還跑一趟。老朽自知無礙了,便下來走走,鬆鬆筋骨。倘若陛下問起,廖太醫可如實相告。”


    這時候廖太醫要不明白意思可就跟韋晟一樣傻了,趕緊笑著迴禮道,“老太師說的哪裏話,下官明白。”說著便挎著醫箱離開了。


    韋邈橫了一眼韋晟,有些不耐煩的模樣,怒斥道,“進來。”


    韋晟絲毫不敢懈怠,趕緊一個起身,進了屋關上房門。


    再說迴楚帝與林盡染此時剛出了韋府,楚帝上了輿輦,便朗聲笑道,“染之的詩才,朕今日是見識到了。若是天下文才共一石,染之可獨占八鬥。往後的路便看你自己的了。孫蓮英,迴宮吧!”


    孫蓮英尖聲喊道,“起駕!”


    林盡染跪拜行禮送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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