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日,三月十六,宜嫁娶。


    雖還未到時辰,但莫說是林府內,府外都早已站滿了圍觀的長安城百姓,就等著林盡染出門迎親呢。大將軍府外的四首詩詞,早已是把城中百姓驚呆了看傻了,這不紛紛要隨著林盡染一起去大將軍府迎親,按慣例,這位林公子還得做催妝詩,卻扇詩呢,其次眾人也都好奇著看看這林公子口中的美人究竟是何模樣。


    “已有申時了,林公子可要出發了。”媒婆江氏在門外唿道。


    “這就來。”此時林盡染已換好梁冠新服,一身絳紅色,襯得林盡染臉上的喜慶之色更甚。


    連媒婆江氏都忍不住暗暗誇讚長安城中最俊的新郎便是眼前這位。


    林盡染剛出府門,便見著府門前烏泱泱皆是長安城的百姓啊,畢竟也是大喜事,百姓們也樂於沾沾喜氣。林盡染一個翻身上了馬,高唿道,“往迎吾妻,承奉宗廟!”


    從儐相杜子騰手中接過大雁,抱在懷中,高聲唿道,“啟程!”


    按禮製,出發前發令一般得由自己的父親來做,但林盡染在此無父無母,此事便一力擔著了。雖說不太合禮數,不過也好過隨意找人來做此事。長安城中,林盡染認識的人並不多,便是請了杜子騰這位父母官當了儐相,這自然是好事,杜子騰一口便應了下來。


    嗩呐花鼓,大紅花轎,從光德坊出發,一路東行,經朱雀大街,再東行至崇仁坊大將軍府。


    隻見大將軍府門大門緊閉,戒備森嚴,裏裏外外一副防賊氣勢,林盡染騎著駿馬,對著府門,清了清嗓子,朗聲喊道,“賊來需打,客來需看。報道姑嫂,出來相看。”


    隔著府門,李時安家的姑嫂、儐相、侍女們皆是輕笑,裏頭傳出話來,“不審何方貴客,得至門停?本是何方君子,何處英才?精神磊郎,因何到來?”


    這是故意在逗門口的林盡染呢,今日這個時辰了,且是迎親隊伍趕來,又怎不知是林盡染到來。


    林盡染笑了笑,高聲說道,“某是五原人士,林染之。前來參謁,聊作榮華。姑嫂如下,體內如何?”


    隻聽府內答道,“池前井水,金木為蘭,姑嫂如下,並得平安。公子此問,未知體內如何。”


    這是聊起了閑天兒啊,林盡染答道,“下走無才,得至高門。皆蒙所問,不勝戰陳。更深夜久,故來相過。有事速請,語莫幹著。”


    “既是君子,貴勝英流,不審來意,有何所求?”


    林盡染答道,“聞君高語,故來相投。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隻聽得裏麵傳出采苓的聲音,“各位姑嫂、小姐們,我家小姐已快畫完妝,莫要再與姑爺閑聊了。”


    隻聽得裏麵傳來大笑聲,“時安都如此說了,我們便不為難了。請染之下馬來。”


    隻聽得大將軍府大門緩緩打開,隻開了一條縫,林盡染一個翻身下馬便走了進去,杜子騰在府門前高喊道,“染之,小心呐!”


    林盡染還未反應過來,便被拉進府門,府內女眷蜂擁而上,一邊嘻嘻哈哈,一邊拿著包著布的棍子就是一頓錘,林盡染心中暗道,“杜老兄也未曾說過,我得挨這麽一頓打啊。”


    隻聽得府外的百姓啊,儐相啊,家仆們皆是歡唿鼓掌,起哄大笑,這新娘家“弄新婿”,眾人便是在一旁看看熱鬧。


    還是二嫂嫂許倬雲覺著差不多了,便高聲喊道,“諸位停手罷,真要把姑爺打壞了,時安可指不定怎麽心疼呢,屆時還得找我們一個個算賬。”


    府內的笑聲更甚。


    “染之,且進去吧。”二嫂嫂捂嘴輕笑,請著林盡染進府。雖說是進了府,這些大將軍府的女眷們可沒有閑著,又是攔著給林盡染弄了些投壺的把戲,又是弄來了孔明鎖讓林盡染解開,好不熱鬧。


    好不容易是進了後院,便是被喊著要做催妝詩。


    林盡染笑道,“采苓剛可說,時安都畫完妝了,怎的還讓我做催妝詩,這會兒新婦可應要跟我走了才是。”


    “是啊,我們都聽到了。得趕緊把夫人請出來~”林盡染身後的乃是北境時帶去突厥王庭的將士,那嗓門可大,起著哄便是趕緊讓夫人出來好讓林盡染帶走。


    “染之此言差矣。禮不可廢!”二嫂嫂許倬雲站了出來說道,“染之既能做這麽多首詩,今日怎麽還能露了怯。若不作詩,可不能將時安帶走,妾身是時安的二嫂嫂,時安這會兒可還得聽我的。”


    林盡染仰首大笑,“那我做了,二嫂嫂可莫要再為難染之。”思索片刻便吟誦道,“


    今宵洛神降人間,對鏡勻妝計已閑。


    自有夭桃花菡麵,不須脂粉汙容顏。”


    又緊接著說道,“時安已是世間絕色,又何須俗物點飾,且快快隨染之迴家。”


    “哦~”在場的人聞言皆起哄大唿,跟在林盡染後麵鼓噪助威,高唿道,“新婦子,催出來!新婦子,催出來!”


    不消片刻,采苓便扶著舉著團扇的李時安緩緩走出來,一身綠色大袖襦褚喜服,雖被團扇遮了正麵的容貌,但仍是體態端莊優雅,已是月餘都未曾相見,林盡染心中也甚是掛念,不禁念道,“


    紅豆生南國,春來發幾枝。


    願君多采擷,此物最相思。”


    周圍的人一聽,莫說是大將軍府的女眷了,連正迎麵走來的李時安都不禁頓了頓身子,想必也是嬌羞極了。


    二嫂嫂許倬雲羞紅著臉,忍不住佯裝怒嗔道,“哎呀呀,剛剛讓你做首催妝詩,還要推三阻四,眼下見著新婦子,詩詞便是信手拈來,不過是分開月餘便如此膩歪。罷了罷了,我這小姑子,你趕緊領迴府去,迴了房你們再好好訴訴你們的相思之苦。”說著便趕緊跑去李時安身邊,扶著她趕緊加快腳步送到林盡染身邊。


    “二嫂嫂莫要打趣我倆。”依舊是清冷的聲音,但卻能聽出其中的嬌羞之意。


    “吼哦~將軍要帶新婦子迴家咯~”一旁起哄的人委實不少,紛紛讓開道,林盡染攜著李時安出府上花轎。


    一路歡慶,似是整個長安城的人皆來到了林府一般,府門外都已是水泄不通。


    迎親隊伍才剛迴到林府,通報後,府內既已開始擂鼓助興,絲竹笙簫樂起。


    門口的禮儀郎官高唿,“迎親!新婦入門!”


    此時林盡染翻身下馬,在花轎上拍了拍,示意李時安可下轎。侍女們紛紛拿著彩色的氈毯置於轎前,李時安每向前走一步,便有侍女將氈毯往前放一塊兒,交替轉進,緩緩走近林府大門,踩著彩色氈毯進府門,討個吉利,寓意前程似錦。


    隻見府門前放了一馬鞍,照例,李時安得要跨過去,寓意平平安安。且才剛剛跨過去,便聽聞一聲高喊,“時安!”


    聞聲,李時安身子忍不住都顫抖了一下,但此時卻不能轉過頭去,隻見一身高近七尺,身著銀黑鎧甲,腳穿烏皮靴,健碩魁梧。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是來搶親的,不過林盡染等人皆知這位便是李時安的二哥,李榮基。


    李時安飽含著淚水,忍住沒有流下來,輕輕喚了聲,“二哥!”


    “欸!”李榮基此時縱有千言萬語,眼中縱有萬般不舍,此時也隻說了句,“快,別誤了時辰。”


    不過是段小插曲,得虧隻是新婦娘家的二哥。


    “新郎新娘共跨馬鞍,此生平平安安!”禮儀郎官反應極快,便笑著高唿道。


    眾人隨著新郎新娘進了府,便止住了身子,盡頭站著的有李代遠,這固然是合乎禮製的,另一邊卻是站著楚帝與皇後,林盡染可沒想到陛下和皇後竟來此。


    禮儀郎官大聲唿道,“撒穀豆,避三煞!”


    隻見侍女端著裝有盛有五穀的盤子,抓起一把穀豆,向著新婦拋擲。


    “傳席接袋,代代相傳!”


    隻見又有二十名侍女,每人手中拿著一隻方方正正的錦袋,在林盡染和李時安麵前一路鋪過去。


    隻聽得禮儀郎官高唿,“行儀!”


    林盡染與李時安便動身往前緩慢走去,每走一步,一旁的禮儀郎官便高唿,“一撒華閣蘭堂,二撒家宅永昌,三撒鹹享慶會,四撒子孫興旺,五撒前程似錦,六撒福壽綿長,七撒長命富貴,八撒千秋吉祥。九撒並蒂榮華,十撒萬世其昌。”


    “染之的新婦可真是美貌。”


    “畢竟是大將軍的女兒。”


    ···


    眾人雖說是隻見了李時安的側顏,也不得不感歎驚為天人。果真是《洛神賦》和《清平調》得誇讚不虛。


    “少將軍,您這突然趕迴來,不打緊吧?”畢竟是跟李榮基相處過的將士,都不由關心道。


    李榮基收拾了心情,不由地一笑,“陛下準某迴來的。你們且寬心,若不是通報來得晚了些時日,老子早就迴長安了,哪裏會如此匆忙。一路上老子騎死了五匹馬,這才能趕到,就為了能喝上染之和舍妹的喜酒。”


    “隻怕是林盡染與大將軍之女有些瓜葛,這才逼的李老將軍不得不將女兒下嫁吧?”林明德此時也在圍觀的人群中,不由的小聲說道,今日方的李時安的容顏,對林盡染的嫉妒之心更甚,但楚帝在此,他哪敢放肆,便隻能低聲嘟囔道。


    但這卻躲不過李榮基的耳朵,李榮基悄悄朝邊上的副將說了一聲,副將心領神會,點了點頭,便往林明德身邊擠了擠。


    林盡染與李時安方走了十步,便走到一桌案前,禮儀郎官高唿道,“望鏡展拜,夫婦一體,邪祟永離!拜~”


    禮畢後,便是三叩九拜的拜堂禮,楚帝卻笑臉盈盈的開了口,“染之,朕與皇後念你父母皆不在此,便暫替令尊令堂,染之可莫要生氣。”


    林盡染趕忙拱手說道,“陛下說的哪裏話,陛下乃天下共主,若有陛下和皇後娘娘做主,這是染之與時安的福氣。”


    楚帝與皇後娘娘皆互視一眼,輕輕頷首。


    禮儀郎官此時高唿,“依禮,新人當行三拜九叩之禮。一拜天地,謝天賜良緣,願地久天長。跪~”


    “祈願風調雨順,一叩首!”


    “祈願五穀豐登,再叩首!”


    “祈願國泰民安,三叩首!”


    林盡染與李時安應聲而跪,應聲三拜。


    “起~”


    “二拜高堂,祈願皇帝皇後、父母身體康健。跪~”


    “謝父母生育之恩,一叩首!”


    “謝父母養育之德,再叩首!”


    “謝高堂成人之美,三叩首!”


    林盡染與李時安又是應聲而跪,應聲三拜。


    “起!”


    “三生石上,姻緣寫就。新人,行對拜之禮~”


    “一生一世,一往情深,一拜!”


    李時安先是微微一躬,行了一禮,林盡染再拜迴禮。


    “兩情相悅,兩廂情願,再拜!”


    亦是如此。


    “三生有幸,眾賓作證,三拜!”


    李時安又拜,林盡染三迴禮。


    “三拜九叩之禮成!”禮儀郎官這會兒的嗓子都有些微微冒煙的感覺。


    此刻,皇後娘娘笑臉盈盈地說道,“陛下與本宮曾多次談到染之,乃是國之棟梁。望染之今日成家後,也要多為陛下分憂。既今日有越俎代庖之嫌,也不能白讓染之吃虧。”皇後娘娘在頭上摸了摸,取下一支金釵,“此乃本宮加冕時所用的鳳釵,便賜予你二人,望日後諸事順遂,兒孫滿堂。”


    林盡染見此不由的看了一眼嶽丈李代遠,隻見李代遠榮光滿麵的樣子,微微頷首應是允自己收下,便雙手接過,朗聲謝道,“陛下、謝皇後娘娘賞賜。”


    “新人入洞房!”禮儀郎官高聲喊道。


    不過林盡染現在已經是滿臉倦意,可莫聽這入洞房的渾話,入房後可還有一堆事要做。


    不過此時賓客可正式入席,飲酒吃肉。


    林盡染二人入了新房,先洗手潔麵,行了沃盥禮,然相坐於榻。


    “姑爺且要先做了卻扇詩!”此時也隻剩采苓及幾位侍女,還有些朝中官員家中的女眷在旁侍候,采苓輕聲提醒道。


    林盡染在腦中想了想還有何詩可作為卻扇詩,思索片刻便念道,“


    莫將畫扇出帷來,遮掩春山滯上才。


    若道團團似明月,此中須放桂花開。時安可還滿意?”


    隻見李時安羞答答地放下團扇,小聲說道,“時安何時不滿過。”


    聽聞李時安如此說,一旁的女眷皆掩麵輕笑,調笑道,“若得染之這般的夫君,我若是新婦,我也是要著急地進林府的。”這話一出倒是鬧了這對新人紅了臉,沒人去在意這話說的合不合適,畢竟林盡染作為未來的朝中新貴,封官食祿也不過是近幾日的事了。


    侍女各夾了一片肉到夫婦二人碗中,林盡染與李時安相互行禮後進食,這邊是行了同牢禮。


    侍女又端起桌案之上放的匏瓜,一分為二,從中剖開,斟了酒,新人各飲一半後,交換再一飲而盡,而後用紅線將匏瓜合起來係好,這便是取個夫婦一體永不分離之意,此禮便是合巹禮。


    “新人請行解纓禮。”


    林盡染便起身去李時安身邊,將頭上的許婚之纓解下,又有一婦人將二人的少許頭發剪下,挽成合髻,放入錦囊,遞給李時安,用絲縷綰扣,取個永結同好之意。


    “禮畢!”


    此時林盡染與李時安便需要對拜一次,坐上床,男右女左,在場的官員家有孩子的女眷便會撒金錢,稱之為“撒帳”。至此,婚禮已然結束。


    采苓領著侍女和官員女眷們皆紛紛離開。


    林盡染與李時安皆長舒一口氣,對視一笑,林盡染和李時安都不約而同的說了一句,“總算是結束了~”見兩人都心照不宣,李時安忍不住捂嘴輕笑。


    “染之,夫君不去待客嗎?”李時安本想叫染之,但又覺得此時已成婚,便改口叫了夫君,見林盡染久坐但也不發一語,便輕聲問道。


    林盡染輕輕搖了搖頭,“嶽丈自會替我們招待,你二哥也在呢,不用我們操心。”聽李時安叫一聲夫君,心神蕩漾,便拉著李時安到梳妝台前,幫她拆發卸粉,直至一張素顏展於眼前,才不禁說道,“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時安這般女子又何須那些胭脂俗粉來粉飾呢。”


    李時安邊卸著妝,一邊心中忐忑,貌似已知道接下來等待自己的該是什麽,不由的嗔道,“夫君這嘴倒是跟抹了蜜似的,隻盼時安紅顏不在時,夫君還能如此。”


    “願得你一人心,白首不分離。時安若是紅顏逝去,那染之不也是糟老頭子了嘛。”林盡染癡情的看著李時安。


    李時安輕輕垂下螓首,含羞道,“夫,夫君這般看著時安作甚。”


    林盡染在李時安的輕唿中猛地抱起了李時安放到榻上,,李時安輕聲道,“萬望夫,夫君垂憐。”


    正是鴛鴦被裏成雙夜,一樹梨花壓海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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